第28节 朝堂拟新帝 下
时间在一点一点的过去。
对于计划停当的蹇硕来说,这种等待,简直是一种煎熬。但是,再难熬,蹇硕也必须睁大了眼睛,期待视线中出现大将军何进的身影。
朝中的三公九卿等重臣,都已经拜见完皇帝的遗体。可是,身为位在三公之上的大将军,竟然还未曾出现!
——这个何进,真是太失礼了!
不光蹇硕这么想,朝廷上上下下的官吏,都在这么想。
天子去世,丧葬之礼可谓是重于一切。何进在此时还敢不出现,传出去,至少会有几百封奏折上书弹劾他!
蹇硕继续等待。
皇帝在宫中的丧礼,已然接近尾声了。可是,大将军依然未曾出现!
蹇硕不再等待。这个时候,他可以肯定,大将军不会出现在宫里了。
计划失败,接下来这么办?
蹇硕对此,并没有仔细想过。或者说,这件事情,其实没什么好想的。
大将军何进不死,朝堂之上,就没有人真正能够阻止皇子辩继位大宝了。当然,由于何进的失礼,他也许需要对朝中重臣们作出很多补救工作。但是这些事情,统统与蹇硕无关。
——为什么何进没有出现?
被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小黄门,回报蹇硕,大将军突然得了急病,卧床不起。
——这个消息,会是真的吗?
蹇硕半信半疑。只是,他也没有办法,混到戒备森严的大将军府里,亲眼去看一看实情。对他来说,要想对付何进,就只剩下最后一个机会。那就是在确认帝位继承人的大朝会上。
如果何进连这次大朝会都不出席,蹇硕相信,凭着自己的兵权,再加上骠骑将军董重的配合,应当能强行改变帝位的继承人。
当然,若是何进敢出席这次朝会。蹇硕相信,自己亲自挑选的这十五名高手,一定会让何进收到一份大礼。
皇帝驾崩之后,最重要的事情,除了给死去的皇帝发丧之外,就是确定新皇帝的继位。己巳年夏,四月十三戊午日,即公元一**年五月十五日,被雒阳城内内外外万众瞩目的大朝会。终于开始了。
蹇硕作为秩二千石的西园军上军校尉,在朝会中的地位并不高。但是,鉴于他宦官身份和兵权在握,蹇硕的位置,被安排到相当靠前的地方。在这个地方,蹇硕一眼就能认清所有到场的中二千石以上重臣。
——何进没来!
蹇硕心中冷笑。
——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这个屠夫居然还不露面。难道,他就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吗?
朝会的主持者,一如既往的由十常侍之一担任。瞧着张让慢条斯理的主持模样。仿佛这就是一次平常的大朝会。但是,群臣们只要向上一望,就能够体会到这次大朝会的与众不同之处:
如今的龙椅,已经是空的!
由于人人都关心的那个问题,朝会一开始,就朝着最关键的地方展开。
九卿之一的太常卿。三言两语说完了上任皇帝的丧葬情形,并公布了对皇帝刘宏最终的谥号。
太常里的博士们,在经过对皇帝刘宏终身成就的平定之后,一致认定,他的谥号为:孝灵皇帝。
谥号里的“孝”字。是自光武皇帝刘秀之后,每一任汉室皇帝所共用的谥字。所以,群臣对皇帝刘辩的真正评价,其实就是一个“灵”字。
这个“灵”字,可不是一个什么好谥号。按照谥法来论,不勤成名曰灵, 死而志成曰灵,死见神能曰灵,乱而不损曰灵,好祭鬼怪曰灵,极知鬼神曰灵。
太常博士们给出的“灵”字,出自“乱而不损曰灵”,意思就是国家有动乱而无法制止。联想到故去天子继位初期的党锢之祸,后期的黄巾之乱,还有贯穿整个在位期间的西羌叛乱,群臣听了,都觉得恰当。就连蹇硕,对此也毫无意见。
由此可见,汉灵帝刘宏,是多么不受国人待见了。
当然,这个谥号,仅仅是事先通知朝廷重臣们,顺便征求意见。真正的谥号公布时间,那是要等到新皇帝继位之后,由朝中重臣,以新皇帝的名义公布。所以,太常卿也极为知趣,简单的说了半刻钟,就交代完自己的职责,然后将头一缩,躲到一边去了。
太尉刘虞,司徒丁宫,司空刘弘,这三位身为朝廷的三公,在群臣中,地位仅次于大将军何进。如今大将军何进未到,单以身份论处,这三位三公级别的大佬,就必须出头,来决定皇帝继承人到底是谁!
只是此时,在朝野中地位最高,威望最盛的太尉刘虞,却远在北方的幽州处理边疆安定事物,并不在京城雒阳。剩下的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司空刘弘主动出列,对群臣说道:
“国家丧君,帝位不可空悬。以大汉礼制,可立先皇帝嫡长子,皇子辩为嗣!”
汉时礼法,有嫡子先立嫡子,无嫡子方才可立庶长子。皇子辩既是嫡子,又是长子,比起身为庶子的皇子协,身份上明显要高贵的多。只要不出意外,天下人都会觉得皇子辩的继位,名正言顺。
这个时候,皇子协一派,若不及时反驳,事情就无可更改了。
“不可!”
刚当上骠骑将军不久,平时在朝堂上一言不发的董重,在这个时候显得极为积极。他大声的站出来,对群臣叫道:
“先皇帝有遗诏!当立皇子协为嗣!”
说着,骠骑将军董重从怀里掏出一份帛书,摊开展示给群臣。三公代表群臣,上去检验了一番,确认的确为先皇帝刘协所颁布。
司徒丁宫见了这封诏书,不再说什么,退回自己的位置。表示没有意见。
但是,司空刘弘是刘氏宗亲,而且在汉室宗亲里,也是以牌子响,辈分高而著称。这天下是刘家的,身为刘氏家族大前辈的司空刘弘。当然有资格插手皇帝的继位人选问题。
“先皇帝临终卧病,思绪混乱。若是为乱命,又岂可轻从?”
——刘宏死前都病迷糊了,下的遗诏多半是“乱命”,也就是人临死前神志昏迷时留下的遗言。这种话,可不用理会!
以刘弘的汉室宗亲身份,再加上他司空的高位,素来在朝中没有什么存在感的骠骑将军董重,光凭一份先皇帝的诏书。还真的压不住他。蹇硕见群臣在下边议论纷纷,颇有支持司空刘弘观点的,心中也有些不安,只得对侍立在一旁的小黄门使了个眼色。
——事到如今,需要将底牌一张一张的翻开来了!
小黄门的身影悄然隐去。就在太尉刘虞,以自己的身份地位,牢牢的压制住骠骑将军董重的时候,突然听到大殿上鼓乐齐鸣。稍有经验的朝臣。一听这个曲调,就知道。先皇帝的生母——董太后来啦!
这位董太后,也是个有故事的。
一开始,她虽然生了个当皇帝的儿子,却由于当时宫中还有一个正牌子的太后在,自身却依然只是区区一个亭侯的妻子,属于“藩妃”。身份并没有母凭子贵。
直到第二次“党锢之祸”发生,宦官们将当时的正牌太后窦妙的父亲,大将军窦武杀死,董太后这才得以进京,被朝廷重臣尊为“孝仁”皇后。
“哀家听说。有人质疑皇儿的诏书是乱命。这是胡说!皇儿下诏书的时候,哀家就在他身边,亲眼看着皇儿思绪清楚。再说了,皇儿也不是第一次说要协儿继位!早在去年,皇儿就有这个意思了!”
董太后一露面,司空刘弘就不好再坚持了。毕竟,董太后是先皇帝的生母,辈分极高,与先皇帝的关系,又远比刘弘更加亲近。从情理上来说,刘弘也无法再坚持认为,骠骑将军董重手中的诏书是乱命了。
“臣,无异议了。”
司空刘弘不再多说,返回位置。骠骑将军董重意气风发,正要宣读汉灵帝刘弘的遗诏,却听见大殿上又是一阵鼓乐齐鸣。董重心中一个激灵,愕然的回首,看见一个盛装宫中贵妇,急急地来到大殿上。
“拜见母后!”
来者的声音极为悦耳。可是听在董重和董太后的耳朵里,却显得若针刺般的刺耳。如果说,从大汉的法度和情理上来讲,当世已经没有哪个人,可以违逆董太后的意旨了。那么,眼前的这名宫中贵妇,就是世上唯一的例外。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汉灵帝的正牌妻子,灵思何皇后。
“你不在后宫呆着,来这里作甚!”
董太后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厌恶。显然,即使是天子家里,婆媳关系也不会与平民百姓家里好上多少。不过,何皇后对董太后话语里的意思置若罔闻,脸上带着笑容的说道:
“母后,现在朝廷正在议论国家大事。我们妇道人家,懂得不多。这些国家大事,还是应当让朝廷里的大臣们去处置。母后若总在朝廷里指手画脚,未免会让天下人笑话我大汉‘牝鸡司晨’呢!”
牝鸡司晨,出自:“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 “索,尽也。雌代雄鸣则家尽,妇夺夫政则国亡。”用现代汉语来解释,则是:“母鸡不司晨。母鸡(如果)司晨,则会家道败落。”
何皇后不愧是主宰后宫,顺昌逆亡的女强人。普一露面,就对着自己的婆婆夹枪带棒的好一顿批。特别是最后那句“牝鸡司晨”,差点儿没把董太后给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