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明宇把高叔叔背回到楼上，安顿高叔叔睡下以后，从冰箱里拿冰棍出来，到楼下看到坐在路边的我，把冰棍递了过来，让我敷眼睛。“行不行啊？肿成这样了......要不然去医院看看吧？”

我摇头，一点点的拿着冰棍压在眼皮子上。今天哭的是有点儿太用了了，嗓子都哑了。

“高叔叔呢？”

“已经睡下了，估计也是太伤心了，太累了，所以躺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向明宇在旁边坐了下来，“小文姐，你这样真的不用去医院吗？”

“没事儿，缓一缓就过去了。去了医院能怎么样呢，医生也只会建议你，回家以后好好休息，拿冰敷一敷，多喝水......那我何必去医院。”我都能想得到，医生要是看到我这副样子会说些什么，“搞不好，医生还以为我是因为失恋了，才哭成这样的呢。”

向明宇被逗笑了。“能开玩笑了，就说明没什么毛病了。”

“废话，我能有什么毛病。”我仰着头闭着眼睛敷冰棍，嗓子是哑的，自己想想这副样子任谁看了可能都会觉得，有点毛病吧。

“小文姐，你真的不记得你小时候的事情了吗？”向明宇好奇地问。

“......我亲妈过世的时候，我刚两岁多，后来，高叔叔......也就是我亲爸，他因为杀人入狱的时候，我刚三岁，那个时候年纪小，本来就不记得什么。而且，我应该是亲眼目睹他杀人的，受了惊吓......赶来的警察，就是我现在的老爸，把我送到医院，然后我一直高烧不退，烧了好久......醒来以后，我就什么都没有印象了。那时候，我就以为陪在我身边的老爸，是我的亲生爸爸。”当年应该真的被吓坏了吧。

“也对，我三岁左右的事情，我也不记得了。”向明宇说，“可是......就算那时候什么都不记得，但也是认得自己爸爸妈妈的呀，你怎么会以为，苏叔叔就是你爸爸呢？”

“不知道......”关于当年的事情，我确实不记得了，“我后来是听说，我在医院里高烧不退，年纪小，又喂不进去饭，所以是老爸一直陪着我，拿个特别小的勺子，一点点的往我嘴里灌吃的。可能就是因为昏昏沉沉的时候一直看到她，所以就理所当然的以为，他应该是我爸爸了吧。”

“那你从来没有怀疑过吗？”向明宇问。

“没有吧......”我好像，在遇到大姨之前，还真的就一点儿都没有怀疑过，老爸可能不是我亲生父亲的事情。

“可是苏叔叔刚收养你的时候，不是没结过婚吗？没结婚又哪儿来的孩子啊，你就没有想过自己的妈妈是谁？”

“想过。”我说，“但是当时所有的想法，其实都习惯性的建立在老爸就是我亲生爸爸的基础上，所以我猜测过，我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们了，或者是病死了......不过我好像从来没有听老爸提起过，要带我去拜祭我妈妈的事情，而且每一次，我问他我妈妈的事情时，我老爸都会特别小心地转开话题。我当然也察觉了，所以我就想......他那么不愿意提起这件事，会不会是因为......他们当年分开闹得很不开心。或者，就像我之前想的那样，是因为我妈妈不要我们了，所以我老爸受伤很深，他才不愿意再提起我妈妈。后来，我就没怎么问了。”

“这样啊，那就难怪了。”向明宇说。“虽然你和苏叔叔不是亲生的父女，但是苏叔叔对你那么好，你又不是一个狼心狗肺的家伙，肯定不会怀疑啊。”

“你这话是在夸我吗？”我一点儿都听不出来......

“小文姐，那你......不知道自己妈妈的事之前，你有想过吗？她到底是什么人，长什么样子......”对于“妈妈”的这个话题，向明宇好像特别在意。

“嗯，当然想过啊，而且想过很多次。在林若弈和杜阿姨还没到我家之前，那时候我也有点儿记忆了，我就在楼下看邻居家的阿姨，我想，我妈妈会不会也是这样的，可能，她也会穿着一条花裙子，然后烫着头发，可能她长得没有很漂亮，或者，她说起话来的语气可能还有点儿凶巴巴的，她或许还会像我们邻居的一个大婶那样，特别的严厉，她家的孩子到点儿吃饭不回家，她就扯着一个鸡毛掸子站在楼梯口守着......我那时候想，也许我妈妈也是那样的。”想象过无数种她的样子，却没有一种能够说服我接受，她为什么不要我了。

“那你以为她抛弃你的时候，你恨过她吗？”

“恨过。”我说，“特别恨过，尤其是别的小孩拉着自己妈妈从我跟前走过去的时候，我都恨得要命。后来杜阿姨来我家了，她......她真的像极了我对我妈妈那种设想，我总是偷偷看她，可是越看她，我就越想我妈妈......后来，杜阿姨和老爸又分开了。那时候她提出过要带我走的，可是我没答应，我想着要是我走了，那我不是也抛弃老爸了吗？我不想像我妈妈一样那么不负责任......”

“杜阿姨和苏叔叔怎么结婚那么短就离婚了啊。”向明宇感慨说。

“因为他们本来就没有感情啊。那个时候，林若弈刚刚失去他的爸爸，杜阿姨刚刚失去她的爱人，林若弈需要一个爸爸，而我呢，即将要上幼儿园，以后还要上学，所以户口上......老爸为了我可以入读幼儿园，给我找了个妈妈。后来家里的关系都稳定了，他们就分开了。”想想那个时候，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我们更伤心的人，她就是杜阿姨了。

“我们小学的时候，六年级，有个大合唱，要求每个人要扎一束大红花，就是用红纸裁出来的那种。老师安排我们回家后，告诉家长，让家长帮我们做。别人家都是妈妈做的，但是那天晚上我爬起来上厕所，路过老爸门前，我就看到老爸开着台灯在那摆弄红纸......”那个时候，我真的很恨我妈妈，为什么她可以说走就走，为什么她就不要我们了。

“......其实你已经很幸运了，虽然没有妈妈陪在身边，但是你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真心对你好的呀。你看像大哥，苏叔叔，丽君姐，还有杜阿姨，还有杜阿姨现在的老公......他们每一个人都对你那么好。”向明宇这安慰的话，说得实在是有些勉强了。

“你如果不会安慰人，就别硬撑着了......”我说，“你真的挺不适合安慰人的。”

“那我不是想说点儿什么的吗，看你这么难过，我想说陪陪你的，要不然都是一个小区的人，路过你跟前看到你这副样子，还不知道怎么说你呢。你得多尴尬啊。”向明宇自称是替我考虑，所以才在身边一直陪着我的。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啊。”我把冰棍拿开一点点，用肿得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缝的眼睛看着他。

“没事儿，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