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替他说话？”林若弈问。

“......没有啊，就是觉得，他有一点可怜。”我说，“他告诉我，他有个女儿的。只不过他出狱以后，因为担心他的事情会影响到他女儿，所以他只敢躲着远远的看他女儿，他都不敢去和自己的女儿相认的。你想，多可怜啊......”

“可他到底，是杀人犯。”林若弈说。

“是，我知道。”我说，“可是杀人犯......他也不是就判了死刑啊，他坐过牢出来了，国家和法律都给了他这个机会，让他重新来过，改正，好好做个人的，我们......其实也没必要太纠结这个吧。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呢......”

“你可以，不在意吗？”林若弈好像挺意外我是这种反应的。

“我这样，是不是三观不正啊......”我也怀疑我的三观是不是出问题了，但就是觉得吧，既然国家和法律都给了高叔叔改正重新做人的机会，我们总不能一直揪着人家做过的错事不放吧，“有什么，比活着的人更重要的吗，虽然这样说，对于当初被他杀死的死者，还有死者的家属不公平，但是高叔叔的家人又有什么错呢，他们也失去了自己的至亲啊，难道就只是因为自己的亲人曾经杀了人，所以连累了他们也不能正常的，好好的生活吗？我觉得这样，不公平......”

“是不公平。”林若弈说。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可是想想，如果换成，今天站在我们面前的，是当年受害者的家属，因为高叔叔杀了他们的家人，导致他们失去了至亲，二十年后高叔叔出狱了，但是他们却永远的失去了自己的亲人......我也会觉得不公平。”我说，内心还是很矛盾的，死者和杀人犯之间，他们的亲人似乎都是绝望的。“你说，高叔叔是坏人吗？”

我心里犹豫不定，所以我想，林若弈应该有个标准答案可以借给我参考的吧。

“没有人，是绝对的坏人。”他说，“即使是再罪大恶极的人，在他们至亲面前，也可能是一个十分温柔十分善良的好人，善恶并不能仅仅只是因为他们做过一件什么样的事情，就决定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对于他们所做的事情，法律会给出一个公平合理的答案。”

我心里的大石头还是没有拿开。

林若弈伸手摸了摸我的头，“或许就像你说的，高叔叔已经承担了法律给他的惩罚，而他的余生，都将会在良心的谴责中度过，死人不可能活过来的，但活着的人，总要活下去的。”

所以这活着的人，包括高叔叔，包括高叔叔的家人，包括当年死者的家人，也包括我们。

“那，他会伤害我吗？”我是有那么点儿担心的。

“不会。”林若弈说得很肯定，“他不会伤害你的。”

“那我就放心了。”我松了口气，我相信他，既然他也相信高叔叔的话，我就更确定高叔叔不会伤害我了。

“小文。”林若弈在我即将要进入包间的时候拉住了我。

“怎么了？”我以为我们要说的话都说了呢。“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虽然，你很喜欢高叔叔，你和高叔叔之间，也确实很亲近......但是偶尔，还是要尽量避免......”他的话说到一半，看着我的眼神有点奇怪，像是有些话都到了嘴边上了，却一个字也说不下去了似的。

“你怎么了，要尽量避免什么呀？”我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就觉得他今天怪怪的，好像是从见到高叔叔的时候开始......话说回来，上次我在医院体检的时候晕倒了，高叔叔听到消息赶来探望我时，林若弈也在的。后来他还送高叔叔出去了，他们俩那个时候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啊，要不然林若弈今天见到高叔叔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反应呢。

“......没事。”在他犹豫了半天以后，突然有那么一瞬间皱了眉头。

我知道，这不是没事。

以我对他的了解，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想要告诉我什么的，却又不想伤害我。特别是他刚刚皱眉头的反应，一定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他那种表情就像是很不忍心一样。

可到底是不忍心什么呢？我也说不清楚啊。

进了包间，沈丽君正在看菜单。“你们俩好磨叽啊，这么半天，是不是不想请客？！”

“没有。”我瞪她，“让高叔叔看看想吃什么呀，你别光顾着自己点嘛。”

“高叔叔，您喜欢吃什么？”沈丽君问了一句。

“都行。”高叔叔显得特别拘谨，尤其是，在看了一眼跟着我进来的林若弈之后，他的表现就更小心了，像是一种手足无措似的。

“那荤的还是素的？”沈丽君问。

“都可以。”高叔叔倒是不挑食，不过接连两个问题，沈丽君都没问出高叔叔的喜好来。他看了看我们，“让，让小文点吧，小文爱吃什么就，就点什么吧。”

“小文？苏小文她就爱吃肉。”沈丽君说，对于我的喜好，她是知道的。

“哪有。”我觉得她把我说成了一种肉食动物。

“怎么没有。”沈丽君说，“高叔叔，您知道吗，苏小文她就喜欢什么像是红烧肉，腐乳肉，东坡肉，红烧排骨这种的，是不是特奇葩。”

我转过头问林若弈，“我很奇葩吗？”

“没有，她嫉妒你。”林若弈很平淡的说出一句足以让沈丽君抓狂的话来。

“什么意思你们俩。”沈丽君被气得跳脚，“我嫉妒，我嫉妒谁！？苏小文是谁啊，我会嫉妒她，我巴不得她过得好呢，告诉你，你要是欺负她，我保准打死你。”

“赶紧点菜吧，我都饿死了。”我怕他们俩当着高叔叔的面掐起来，所以在战事进一步发展以前，站出来阻止了。

沈丽君和林若弈，都属于口才很好的那种人，不过沈丽君是爆发型选手，林若弈是实力型选手，沈丽君通常怼人，都是一时的，只要气头过去了，就会慢慢弱下来。林若弈则是稳定发挥，寻找破绽一击致命的那种。

他们怼起来，基本上都是丽君输，林若弈没有输过几次的，除非是故意让着，不想再怼下去了。我们三也算是一起长大的，彼此之间也都是心知肚明对方没有恶意的，偶尔他们怼两句纯粹闹着玩，林若弈不动声色就能把沈丽君气得跳脚，大家也就是图个开心而已。

只不过这一次，当着高叔叔的面，我怕他们来掐起来会让高叔叔这个第一次跟我们一起吃饭的人，觉得尴尬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