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番外 受臣 青豆
于是,大盛那一年最轰动的新闻就是,礼部尚书桂大人家的独子在桂大人的开明下,和心爱之人喜结连理了,后来连皇上都看在桂大人的面子上,按寻常例赐了喜礼。
这句话,本来很寻常,虽然它透露出了不寻常的意思,因为谁让桂家的这个儿媳是个男人呢?
无法想象啊,那么传统一丝不苟,眼里容不尽沙子的桂大人怎么就在这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上点了头,破了例。
虽然并没有哪条律法规定男子不得娶男子,也没有规定男子和男子不得有夫妻之实,因为那小倌馆都流传了不知多少年了,也没有人反对过,虽然鄙夷是有,却也不妨碍一波又一波风流之人在此享乐。
只是真的放到明面上……
桂大人还点头同意了,这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啊?得到小道消息的人纷纷猜测。
“据说,是桂家的公子死活都要和那个人在一起,桂大人为了儿子,宁愿没孙子,这爹当得多好啊。”
“据说,是王家的那名公子太得桂大人喜欢了,桂大人对他比亲儿子还好,干脆就让儿子娶了,虽然少了媳妇,但是多个儿子不是很好嘛!”
“据说,桂家和王家世代相好,两个公子在肚子就指腹为婚了!不拜兄弟那就成亲嘛!祖宗的家训很重要啊。”
“我觉得是王家看上桂家的书香门第了,偏偏没女儿,所以硬是要连儿子都嫁进去,好搭上桂家的关系。”
不管流言是怎样,这桂家和王家的事情还是成了,虽然之前有点遭人诟病,但是都不足以理会。连最重视礼法的桂大人,生为当事人之一的桂大人都同意了,他们这些无关紧要的卫道人士的话谁会真的在乎,而且,而且,这个最重要的而且,连皇上不都看在桂大人的面子上同意了么?
虽然是看在桂大人的面子上,但是也别忽视咱们这位帝王不是谁的面子都卖的,连皇上那里都没人追究了,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自然无人理会的。
所以这一对特别的小夫夫的生活开始了。
没有人知道桂大人失眠了多少个日夜,咬碎了多少颗老牙,才将被外人传为仁慈,可亲,孝顺,开明,甚至是荒唐的父亲这个名声给顶住。
因为种种原因,他妥协了儿子和王驰的这种关系,但不代表他就会让他们在自己眼皮底下转悠着接着刺激自己,瑾瑜和王驰很快就被他给踢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跟着离开的还有大片大片好奇的目光,桂府终于渐渐恢复了平静。
随着儿子他们在外面呆了一年两年,这些事情也被慢慢淡忘,他们做的一些事情却陆续传到桂大人的耳朵里。
亲密无间,生死相依,这个他早就见识过了,在他前些年准备动手拆散他们的时候。
如今又传来些新的,什么同甘共苦,一起将苦水黑土的荒漠给整治成绿洲,带领当地人勤劳致富。待人温和,为当地老百姓做了很多好事,给当地的农民孩子办私塾,教他们识字读书,收养孤寡……
桂大人都觉得他家儿子不叫瑾瑜了,改叫圣人了。他家死小子这么好?桂大人都深深怀疑。
带领军队做了这么多好事的瑾瑜和王驰在百姓中的声名越来越显赫,而瑾瑜和王驰这个特殊的关系也掩盖不住这两人所作的贡献。
让人们觉得,原来这种关系和普通的夫妻是一样的呀,人们信任了这两个人,所以也信任了这两个人的关系。
甚至在当地的一个书生,激情洋溢的把桂瑾瑜和王驰这两年来为他们做的事情做了一个类似于传奇似的记载,当然他们之间的那种引人注意的关系也在文里被真实的,公正的大书特书,说这一对特殊的夫妻是怎样互相扶持闯过一个个难关,不离不弃。到了最后,这篇文已经不亚于任何一部传记,也不输于任何一本爱情杂志小说。
当这本书完成时,当地人争相传阅,也流传到了外面,被盗刻发售,大受欢迎的同时有远见,有胆识的盗版商们赚了个盆满钵满。
于是民间,一些男风之类的书也出现在市面上,从偷偷流传,到公开发行。
等到人们察觉时,男风小说已经在市场上占据了一席之地,想禁也无法禁了。
这些书里,大多时候,无一例外的都有一个开明的,和蔼的,帮助他们的长辈。
据说,这是以第一本男风小说里的经典长辈形象为原型的。
可怜的桂大人在家里又被气的倒仰。
他什么时候同意这种关系了?他是被迫的!可是他在怎么不满也得将所有的辩解都烂在肚子里。
年前,瑾瑜和王驰回来述职,桂大人看着明显变黑变瘦的儿子,表情淡淡的说道:“回来了?”
“是,爹。”王驰跟在瑾瑜后面叫的比亲儿子还要亲热,偏偏配上那憨憨的脸就能让人想去相信他是多少诚恳的。
没有否认也算是默认,桂夫人显得比桂大人要认命多了,围着儿子还有“媳妇”转来转去,直说大漠太苦了,两人瘦了要好好补补,桂大人只是闷声不吭,也不理人。
几天后,已经进宫见过皇上也得到了嘉奖的瑾瑜和王驰在一家人吃饭的时候突然提出来,他们可能很快就要回去了。
“瑾瑜啊,你们这才呆了几天啊,也得把年过了不是吗?”桂夫人顿时就放下筷子,不舍的劝道。
“那里过年也挺好的,一点都不苦。”
“皇上没有催吧?”
瑾瑜摇摇头。
“啪!”桂大人难得的在餐桌上扔了筷子:“既然没事,不在家过年你们想去哪儿啊!不孝!”说完,气冲冲就走了。
桂夫人追了过去,留下瑾瑜和王驰两人坐在桌子前面面相望,相视一笑,笑容里少有的狡黠。
时光匆匆而过,日子照常过着,偶尔也会听说又一对同性恋人是怎么相爱了,怎么被阻止,然后怎么一起抗争。
这些事情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桂大人也焦头烂额了,谁让那些人都认为桂府是有例可循,他们的靠山,甚至都纷纷跑到大漠寻求他儿子的庇护去了呢?找上门来要人的都是家世显赫,不能轻易招惹的,毕竟一般人也不敢轻易和尚书府对上。
桂大人在家里又将那么远在他乡的不孝子骂了一顿,一封寄信过去,还没等到来信,一个晴天霹雳炸到了桂大人的头上。
据说,这个男人和男人的关系愈加猖獗的时候,他们的皇帝,最最英名神武的皇帝,居然在宫里藏了一个男宠!还封杀了所有宫里的消息,禁止了一切的流言。更让人气绝的是,那个男宠还带着一个没断奶的奶娃儿。据说还是亲生!!
这可了不得了!
桂大人在找到几个同僚,确定了消息的可靠时,跌跌撞撞就去宫里请罪,却被阻在了宫外。
他失魂落魄的回家,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圣上,男宠,瑾瑜,王驰,他觉得自己已经乱了。
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所以当瑾瑜赶回家时,有些憔悴的桂大人一把上去掐住了儿子的颈子:“都是你个臭小子,喜欢男人!这下好了,圣上都被你给带坏了!你让我怎么下去见先皇,见列祖列祖啊!”
瑾瑜拨开父亲的手,关上书房的门,不慌不忙的坐到椅子上。
“还不知道谁带坏谁呢!”
“你说什么?”
桂大人也被儿子给按到椅子上,要不是瑾瑜的力气很大,听了这话的桂大人又要马上跳起来。
“父亲,你真的以为凭我们两个,可以将事情做到这个地步么?”瑾瑜正色问道。
“不是你们,难道还有别人?”喜欢男人,全天下都知道是他们家这个儿子做出来的好事!
“父亲,我们两个只是别人的探路石罢了,就连父亲也是为他人做了嫁衣,担了这个一个复杂的名声。”
“不过,依那人的身份,父亲你担的不冤就是了。”
瑾瑜站了起来,拍拍桂大人的肩膀:“父亲你自己好好想想,我和王驰走到今天,是如何走过来的,这条路不好走不是吗?”
甚至于,是他们开了一个先河,这条路在他们之前根本就是一条死路。
可是他们终于走过来了,那个人,也快了。
瑾瑜一笑,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而桂大人独自在书房里呆了整晚。
能稳坐礼部尚书的人,不会是一个庸才,自有高明之处,之前没有想明白是根本不敢往那方面想,如今被儿子点了下,他也算明白了。
儿子口中的那人,不是其他,正是当今圣上!
当他发现瑾瑜和王驰的事情,将瑾瑜关在家里准备处置的时候,是万公公以探病为名来了桂府,“正好”遇见了出逃的瑾瑜,然后皇上知道了,其实万公公那么八面玲珑的人,根本不必将这件事报告皇上的不是吗?偏偏皇上还来的那么快。
皇上说是为他着想,说是一定向着他的意思,却也劝他给瑾瑜他们一个机会,意思是让他们冷静,找机会拆散,也同样是给了他们喘气的机会。
王驰去了军营,他们在家里给瑾瑜选妻,瑾瑜却跑了,连影子都没有,如果不是高人帮他,他怎么就跑的掉,怎么就藏得了?按时寄信回来,就是找不到踪影,这样的本事谁能轻松做到?
王驰在军营里,他没有看到有人去找他,有人给他递信,那王驰却过的那么自在一点都不急,还不是有人偷偷对他说了什么,暗通沟渠?又有谁能在他的监视下无声无息瞒天过海?
桂大人也不否认王驰在军营里是下了苦功夫,确实立了功劳的,可是这匹千里马被伯乐相中的是不是也太巧了点?
再后来,王驰回来了,他依然不乐意,皇上就找到他,也说是要听他的意思,甚至可以把王驰给调走,把王驰给咔嚓了。却有小公公那么适时的提醒这件事牵连到皇上的名声,如果他可以漠视皇上的声名因为自己而蒙尘就去反对吧,所以他妥协了,瑾瑜和王驰才得以在一起。
接着瑾瑜和王驰去了大漠开荒,声望渐高,形象大好,也带动了同性之间的这种关系稍稍光明了些,没有了那么多的反对,但仅仅是对于他们这一对而已,桂大人现在想来,觉得他们这么顺利皇上的那一批贺礼,还有不闻不问也是起了很大的作用的。
如此出格的事情,不闻不问,不就是变相同意了么?亏他之前还为皇上的大度和不怪罪窃喜。
借着瑾瑜他们的故事,一批批男风类的书出来了,内容缠绵悱恻,声情并茂,桂大人曾无意翻了翻,里面要杂记有杂记要天文地理样样都不缺,还在故事里融入的非常巧妙,要求甚高的自己都觉得写的还真有点意思。自己的府里,都有闲暇时抱着那书看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大骂阻扰之人狠心的。
潜移默化,有多么可怕,一两年后就见端倪,一对一对的同性,被这些书煽动着要去走到阳光下面,勇敢对抗起封建规矩,他还曾经头痛不已,自责不已。
现在看来,煽动这些人的,更多的是背后一直策划这一切的人。
除了那些人的家人,如今又有多少真的那么反对他们在一起呢?被跌宕起伏的故事给熏醉了的人们,又事不关已。
大盛的民风已经在转变了,无声无息,待到察觉时已经成了定局。有人想过制止吧,可是连他这个礼部尚书都被麻痹了,其他人就更别提了,毕竟那一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不是吗?
这恐怕也是那个人想要的。
所以,宫里才住进了一位……
这么长久的铺垫,不惜用一个国家的风俗礼仪作为陪葬,桂大人想起那金殿上风云决断的帝王,浅笑吟吟,威严凛凛,都是深不可测的。
而且,太可怕了。
住进宫里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呢?要让他们的皇上用这么繁杂的手段得到?
顶着憔悴面容的桂大人如常的上了朝,心里却从此对于金殿上那一位,有着不能言语的敬畏。
只能看着同性的关系在大盛遍地开花,变成平常,然后还“传染”了他们的皇上。
反而有一些人庆幸,幸好皇上已经有好几位皇子,有了继承人了,现在就是荒唐些,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
桂尚书一直都是沉默的,皆因那一日,他从书房里出来,看见儿子站在花园里,悠然弄草:“父亲,你说,这世上到底什么才是对的,什么才是错的?”
“只有时间才能告诉我们吧!”
也许是这句话劝住了桂大人,虽然他并没有对这个事情抱多大的认同和期待,可是他知道,大盛的这一个时期,男风盛行,连皇帝都不能避免的时候,他这个礼部尚书,死后还得给史官们戳脊梁骨。
一个恪守礼仪,处处要求礼节的礼部尚书,却管理的大盛在这个时期男风盛行。
这算不算瑾瑜他们有一次说的那个,越压迫越反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