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特酒店的展厅。
几天前刚举行了举世瞩目的发布会。
而今,却站着两个悲伤的女人。
展台上的方琳侃侃而谈,苏笛动动嘴,她有一万种回击方琳的方式,她想说男人有很多,不能以偏概全;她想说怀念和偏执,是两码事;她想告诉方琳被一个男人伤害就否定所有男人,其实是否定了自己。
但看着癫狂地质问着自己,质问着天下男人的方琳,苏笛什么都没有说。
她忽然明白,方琳的悲哀,不在于识人不明,而在于自己。
方琳不能允许骄傲的自己爱错了人,她不能允许最美的青春年华浪费在一个人渣身上,于是她一步步麻痹自己,一步步欺骗自己。
最了解刘自如的,从来都是她,她不是不能原谅刘自如,而是不能原谅自己,以致亲手编织了困住自己的牢笼。
可是其他人又有何辜?
被她吃掉了的张总,罪不至死,那吓疯了的化妆师呢?
还有,先生。
有时候毒舌却一直很温暖的先生啊!那个第一个给自己好吃的饼干的怪蜀黍,叫自己“小笛子”的先生,送给自己斗篷的先生,喜欢吃自己做的西红柿炒鸡蛋的先生啊。
那是自己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与发小李飞和伊娃不同,与同事不同,只有在先生面前,她才更纯粹地做自己,不用考虑自己的性别、职业、身份,而只是那个爱吃零食、慵懒的、有着好奇心的苏笛。
以后没有人跟自己抢薯片了。
一种自孩提时起就熟悉的孤独涌了上来,
为什么每一个人,在跟自己熟识之后就会消失?
当年未婚夫萧程是这样,在自己终于敞开心扉爱一个人的时候,消失了,没有一句告别,再也没回来。
生命中还有什么比遇到重要的人,却又不辞而别更令人悲伤?
苏笛茫然四顾。
能听到不远处侍者走来走去的脚步声,不知哪层楼电梯开关的声音。
苏笛甚至能想到,已近黄昏,晚霞映照下的城市,车水马龙,劳累了一天的人们走在回家的路上,家里的老人备好了晚餐,孩子们放学归来……
这本是一天中最温馨的时刻,城市的一切有条不紊。
这只是平常的一天。
但对于她而言,却再也回不去了。
她失去了世界上最好的朋友。
苏笛眨眨眼,以为自己会流泪,却发现眼里清明明的,没有半点湿润。
难道自己是个无情的人吗?
还是自己习惯了孤独?
如果孤独是一种宿命,她只想主动抛弃这个世界,而不是被这个世界抛弃。
原来留恋世界,留恋的是世界上的人。
让你牵挂的人不在了,这个世界对你而言,也就没有意义了。
苏笛不知道怀有这些念头的自己是怎样的,她只觉得有一股冰冷的绝望从内心深处喷薄而出。
她看见方琳看着她,瞪大了眼睛,步步后退,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真奇怪,现在还有什么能让方琳如此忌惮?
甚至让她抛弃了最完美的身体,再度变回了“噬光兽”的形象,亮出锋利的晶莹剔透的牙齿。
四只通体透明的巨爪,却在慢慢后退。
这是一种遇见比自己更强大的敌人的时候,防御的姿势。
可是,方琳遇到了什么呢?她刚刚甚至连先生都吞掉了。
先生?会是先生回来了吗?
苏笛惊喜地回头。
身后却什么都没有。
没有先生。
苏笛失望地转过身,却差点叫出来。
眼前出现了两排锋利的牙齿,原来“噬光兽”趁自己不备扑过来。
却在近在咫尺的距离,定住了。
四只爪子还保持着腾空跃起的姿势,下一秒要么吞灭苏笛,要么一爪子拍到她脑袋上。
但现在却定格成了一座水晶雕像,好像冰雪大世界里的冰雕作品。
苏笛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水晶雕像似乎被一股大力敲击,瞬间破碎成无数冰晶,散落在地上。
“小笛子!”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
苏笛回头,看见熟悉的瘦高身影,冰蓝的眸子里满是关切。
眼角微凉,她擦掉眼里的湿润,欢叫一声扑向后面那个人的怀里,一把搂住了那人的脖子,好像久在家里的小孩见到了下班回家的大人。
“哎哎,为什么要拥抱啊!”先生张开两只手,看着无尾熊一样吊在自己身上的苏笛,手足无措。
苏笛从先生身上下来,却依旧拉着先生打量着,人生中还有什么比失而复得更开心的事?
先生看着她微笑,这是苏笛知道先生所能做出的最大的笑容了。
短暂的庆祝后,先生的目光,落在苏笛身后。
散落一地的水晶颗粒,在灯光的照射下如钻石一般,颗颗耀眼。
“先生,你不是被……”苏笛心里有太多的疑问,明明刚才亲眼看见先生被吃掉的。
“没有,我只是暂时没有反射光而已,所以你看不见我,以为我被吃掉了。我放置了个小东西。”先生手表的表盘上悬浮着一个虚拟的小球,像是有磁力吸引着一样,距离表盘一厘米的高度,微微颤动。
先生看了看方琳,叹了口气:“她变异的时间太久了,自身基因掺杂了噬光者的元素,我很抱歉,我没有办法让她恢复成人类。只能让她以另一种形态维持。”
说着,先生像滑手机屏幕一样滑动小球,小球飞到细碎的水晶颗粒上方,将一地的颗粒吸入其中。
吸收了方琳的透明小球,变成了白色的水晶球。
“这是?”苏笛瞠目结舌。
“暗物质晶体,不发光也不反射光,噬光者的克星。”
“那方琳就……”
“嗯,在她能控制自己之前,先委屈她一段时间吧。”
“真厉害!”苏笛由衷地称赞,在她心里,这个外星先生总是有办法解决问题,简直是神一样的存在。
“刚才她看见我那样的害怕,也是因为她看见你了吧,现实版狐假虎威。”苏笛想着方琳刚才的反常行为,总算有了合理的解释。
先生没有说话,他知道,其实方琳害怕的不是他,而是苏笛。如果不是自己出现的时候看见苏笛背上释放出的能量,他也不敢相信。
趁苏笛不注意,先生扫了一眼苏笛的后背,此时苏笛背上依旧平常的衣服,好像刚才衣服内透出的鲜艳妖异的光是一种错觉。
先生皱了皱眉,自己想的只是把噬光者收进暗物质能量球之中,但并没有让噬光者凝固、碎片化的能力,这样的能力他见过,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