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了……”耿直又是一惊:“你去医院干什么?”刘铁梅:“带我姐的孩子看病。您爱人好像对我有点意见,不是很友好。”耿直有些紧张:“你跟她说什么了?”刘铁梅:“别紧张,我能说什么呀?”嫣然一笑,“您慢慢吃,再见!”刘铁梅说完,一转身,走了,一路哼着样板戏:“我家的表叔数不清——”耿直呆坐着,继而气恼地推开饭盒。门推开,楚建进来,笑道:“艳福不浅哪!刚
被老婆赶出来,就有美女送饭。”耿直沉下脸:“别胡说啊!人家还是个小姑娘,再说她也有对象了!”楚建:“什么小姑娘,也快三十了!我早看出她居心叵测,一直不结婚,对象又不
让人看,我调查过了,她说的那对象根本不存在,她呀,是惦记上你了!”耿直一脸不可思议:“她怎么能惦记上我呢?我有老婆有孩子。”楚建:“你跟老婆不是分居了吗?”耿直:“胡说!这怎么是分居呀?只是、只是有点意见分歧——”楚建:“你就胡扯吧你!叫你不回家,叫你跟你老婆冷战!苍蝇不叮没缝蛋,现在
特得意吧?这回可真是撞上桃花运了吧?”耿直:“去去去,桃花个六!这种话可不敢乱说啊!传到我老婆耳朵里可不得了!”楚建:“你以为你老婆不知道?那天舒曼在我家为什么突然走了?连小乔都看出
来了!”耿直愣愣地看着楚建,突然猛地跳起来,冲向房门。楚建:“你干什么去?”耿直:“我得找我老婆说说清楚。我们两口子的事本来就够麻烦了,再搀进个小铁
梅我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舒曼值夜班,独自一人坐在桌前看书,耿直走进。舒曼有些惊讶,但神情是淡漠
的:“你怎么来了?”耿直:“我刚回家一趟,才听说你值夜班——吃饭了吗?”舒曼:“都几点了?当然吃了。”耿直神情不太自然,明显没话找话地:“吃的什么呀?”舒曼放下书:“别问东问西了,有什么事就说吧!”耿直勉强笑笑:“看你说的,我就不能关心关心你?”舒曼冷冷一笑:“白天你那位会唱戏的女同事来过,你突然跑过来,和这件事有
关吗?”耿直顿时乱了方寸:“我不知道她来,我是后来才知道的,我要是事先知道,
我不会让她来的!”舒曼:“为什么?怕我多心?”耿直:“说哪儿去了!她就是我们一个女同事,你多什么心啊。”舒曼盯着耿直:“哦?”耿直脸都涨红了:“我、我确实是怕你多心。上次在楚建
家,你就因为她不高兴了,我怕她今天又惹你不高兴。她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舒曼冷冷道:“她凭什么惹我不高兴?什么叫她不该说的话?”耿直越发艰难:“好好好,不管她说什么,也不管你是怎么看这事儿,我今天来,
就是要告诉你,我和她只是同事,一点别的关系都没有!”
舒曼摇摇头,淡然一笑:“你我夫妻这么多年,我还是多少了解你的……”笑容一收:“要是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就凭你一贯的大男子主义,你会这么紧张?会专程跑来解释吗?”耿直急了:“咱俩现在情况特殊嘛,我不是怕你多心嘛!”
一个家长带着一个孩子走进:“大夫,我孩子发烧了……”舒曼:“稍等一下……”转向耿直,“你出去吧,我要看病了……”耿直:“不行,话没说清楚,我不走,我在外面等你!”舒曼:“你随便吧……”转向家长,“试表了吗?”家长:“刚试完……三十八度六……”舒曼转向孩子:“来,张大嘴,让阿姨看看你的嗓子……”耿直走出房门,并未离去,靠墙站着,盯着舒曼。舒曼焦躁地叹口气,继而起身,
上前关上房门。被耿直这一闹,舒曼处方就开错了,第二天就被小贺叫到了办公室,小
贺把一本病例举到舒曼面前:“这个病人是你看的吧?”舒曼接过病例:“是我……”小贺:“你仔细看看你开的处方,一个三岁的孩子,能用这么大剂量吗?”舒曼仔细看着,难以置信地:“对不起,是我笔误……”小贺冷冷道:“这起医疗事故很严重,病儿的听力无法完全恢复,你从现在开始停
职检查!”下班时分,舒曼告诉耿直有话要说,耿直从办公楼匆匆走出,快步来到舒曼跟前。
耿直惊讶地:“出什么事了?”舒曼面无表情地盯着他:“那天晚上你到医院找我,我正要给一个孩子看病……”耿直:“对,我记得,怎么了?”舒曼:“我心里乱,写错了处方,那孩子耳朵聋了!”耿直一惊:“还能治好吗?”舒曼摇摇头:“我是医生,可我却毁了这孩子的一生!”说着眼泪流出。耿直急切地说:“别着急!咱们再想办法……”舒曼:“没有办法了……”耿直:“不,我可以联系别的大医院,我们找最好的专家。走,跟我到办公室去!”
舒曼挣脱开耿直,神情漠然:“算了吧,能想的办法我们都想了,没用的!再说我找你
也不是为这个……”盯着耿直,一字一字地,“我们还是分开吧!”耿直愣了一下,苦笑:“我承认这件事我有责任,我知道你在气头上……”舒曼:“不,我现在很冷静……这是我仔细考虑的决定,我们分开吧,不要到最后
全是仇恨,真成敌人了。”耿直欲言又止,默默看着舒曼,二人对视。舒曼不再说话,只是冷冷地、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耿直深深叹口气:“如果你一定要这么做,我还能说什么呢……好吧,我同意……”两个人都不想再当面说什么,舒曼跟耿直打了一个电话:“我要去医疗队,明天
就走。”耿直:“去多久?”舒曼:“一个月……孩子就交给你了……”
耿直:“知道了,我明天晚上就搬回去住。”舒曼停片刻:“我这边离婚介绍信已经开好了,你的呢?”耿直:“我们这边麻烦一些,组织上要先调解……”舒曼:“调解?还有这个必要吗?”耿直:“不是我要调解,是组织上必须走这个程序……”舒曼:“好吧,那就等我回来再说吧!”耿直刚要说话,舒曼已经挂断了电话,耿直气恼地用力摔下电话机。舒曼在家把行李收拾好了,走出门,两个儿子帮着拎行李,刚走几步就听虎子轻声
道:“爸爸。”舒曼怔一下,赶紧回头,见耿直抱着耿耿走过来,一见舒曼,停下,没
有表情,放下耿耿。耿耿扑向妈妈,叫着:“妈妈,妈妈——”舒曼抱起孩子,看着耿直,耿直平静站立,没有表情。舒曼转向两个儿子:“你们
先带妹妹进屋吧!”耿耿、虎子、牛牛离开,夫妻二人默默看着他们的孩子。耿直:“我以为你已经走了呢。”舒曼:“你好像在刻意躲我。”耿直:“没有,你敏感了。”两人同时笑笑,然后看表,舒曼:“我得赶车去了。”耿直客气:“我送送你吧。”舒曼:“不用,行李不沉……”耿直:“我的离婚介绍信也快开下来了,你回来咱们就去办!”舒曼轻轻应到:
“好的……”二人再也没有话可说,舒曼提着行李慢慢离去。耿直一直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
着越走越远的妻子,继而深深地叹口气。季诚同舒曼一起来到了唐山一个村医疗点。舒曼一直心事重重,季诚觉察:“你和
耿直真的就——”舒曼忙答道:“对,结束了,回去就办手续。”季诚叹口气:“你知道我这个人,最不爱管别人闲事。可你不是别人!你是我最好
的朋友,耿直也是——”舒曼:“你们不是经常吵架吗?他什么时候成了你的朋友了?”季诚:“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听说你们要离婚,我突然觉得很难受,为
你,也为他……你已经几个月都没笑容了,你得承认你离不开他!”舒曼冷笑:“是吗?我要证明给你看,让他看看,离开他我能不能活,能不能活好!”季诚:“你赌这个气有什么意义!耿直虽然有毛病,可他真是个好人,是个好男
人,你得承认这点。”舒曼:“我不是赌气,我真的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了,我们在一起时间太长,距
离太近,我看不清了。”季诚:“我总觉得你和他是有什么误会,是不是因为那个唱样板戏的女孩子?”舒曼顿了一下,一笑:“别人这么以为就算了,你这么了解我,也这么想真是荒谬。”季诚声音很轻:“别以为你和别人不一样,你也是女人,我敢打赌,这件事儿上,
你想得太多。”舒曼:“别说这些好吗?好不容易要忘掉了,你又说三说四。”季诚欲言又止,叹口气:“好吧!”
时间到了7月28日晚,耿直忽地被惊醒,本能去摸身边,空空无人,他呆呆地躺在床上,准备下地,瞬间,地板剧烈抖动,天旋地转,黑暗中就听两个儿子惊恐的喊声:“爸爸,爸爸——”
耿直在黑暗中狂吼:“儿子!地震了!趴下!趴下!”
第二天,广播里反复地播放着一条消息:“1976年7月28日3点42分53秒,www.youxs.org,震中在唐山路南区的吉祥路一带,北纬39度38分,东经118度11分,震中烈度达12度,震源深度12公里。”
耿直坐不住了,闯进楚建办公室:“我要去唐山!”楚建道:“一起去吧,局里正在紧急组织医疗队!”
唐山市一片废墟,抬担架的军人、民工,人来人往,一辆救护车疾驶而来,停下,耿直跳下车,看着眼前废墟,二话不说,开始指挥:“不要乱!分成小组,跟我先救人!不要用锄头,用铁锨,人住的房屋,用手扒,要注意听有没有动静、要喊话!”耿直一边说着一边操起工具开始干活,他绷着脸,用力干着。
这边楚建查到了舒曼医疗队的地址,叫上耿直直奔医疗队去。季诚蹲在路边,正在为伤者处理伤口。吉普车疾驶而来,在路边停下,耿直跳下车,扑到季诚面前。
耿直死死盯着季诚:“舒曼在哪?”
季诚神情木然,喃喃地:“为了抢救一个肺病患儿,她连续工作了二十个小时,青霉素纳盐用完了,她非要亲自进城买药……一个小时后就地震了,我去过药店了,都塌了,什么也没有了。”
耿直一把揪住季诚衣领:“药店在哪儿,你带我去!”
药店成了一片废墟,耿直扑到地上,开始用手扒拉着废墟。远处戴着红袖标的工人民兵摆手吼着:“有余震!快离开!离开!”
耿直完全听不见,只是疯了般挖着,根本感觉不到手指已经挖烂,双手满是鲜血。季诚一旁看着,流下泪来,上前拦着,哽咽着:“别挖了,她不在了,不在了!”
耿直一把甩开季诚,怒吼着:“你他娘的给老子闭嘴!她在!她活着!她不可能死!”
耿直一夜未睡,一脸憔悴一身是土,又来参加大部队抢救,他声音嘶哑着指挥众人抬担架:“不要挤,一个一个地走,先送重伤员,轻伤员、儿童、妇女、老人先走!”
一辆担架过来,一个女人头垂着,侧影很像年轻时的舒曼,耿直恍惚着,舒曼的影像一闪而过,他扑上前,哑着嗓子喊:“舒曼——”年轻女人没有声息地躺着,不是舒曼,担架工迅速将担架抬走。耿直呆站着,担架撞着他,他回过神来,转身继续嘶吼:“救护车往前开!”
耿直一边参加救援,一边疯狂挖掘,太阳落下,太阳升起,一天又一天,耿直衣衫越来越脏,胡子越来越长,眼睛越来越红,双手已经结痂。他一边挖一边疯了般嘀咕着:“你跟老子捉迷藏啊,你说你个穿白大褂的,你也没打过仗,你藏得过我吗?你看我抄你后路,堵你个正着。”
季诚蹒跚走来,从后面抱住耿直,哽咽着:“她不在了,你已经挖了十天,十天了!你别挖了,你别挖了!你让她灵魂安息吧!”
耿直完全感觉不到身边人与事了,仍然挖着嘀咕着:“老子还就不信了,你个小资
产阶级知识分子,你跟我玩儿……”
一身白大褂的舒曼,幸运地没有遇难,她不知道耿直在疯狂地找她,她只是忙着救人,无意间经过药店废墟,远远就见一个男人伏在地上,拼命用手拨拉着废墟。舒曼怔一下,拔腿奔过去。
耿直已经筋疲力尽了,他一下一下挖着,嘀咕着:“老婆!你给老子回来!只要你活着,你爱跟谁就跟谁,老子不拦你!你得活着!你活着!”舒曼在耿直身后愣着,颤抖着:“耿直——”耿直听不到了,他只是疯狂地机械地
挖着。舒曼声音大一点:“耿直!”耿直已经完全疯了,机械动作着,嘀咕着:“你跟老子吵啊打啊,你不吵老子还不
舒服,你吵,你再吵——”舒曼冲上前,抱住耿直,拦住他那双鲜血淋淋的手,哭出声来。耿直艰难回身,看
着抱着自己的女人,发愣:“噫,你活着?还是我死了?”舒曼哭着捶耿直:“我活着!我活着!”耿直举起一双鲜血淋淋的手,看着眼前的妻子,人瘫下去了。舒曼赶紧抱住丈夫,
一点点抚摸那张面目全非的憔悴的脸。耿直脸上浮起笑容:“好了,你可以离婚了。”舒曼双手无力地捶打着耿直,连哭带骂:“你讨厌,你脑子里就想这一件事儿,你就盼着跟我离婚是不是?是不是?我就不离,我偏不离,我就缠着你,我缠死你。”耿直将老婆紧紧搂在怀里,眼睛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