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支书周志汉问:“俞记者,您到我们村,是来采访什么的?”
“我们是路过这里,跟你们说不是来采访的,你们又不信。”我笑着说。同时心里也有点感慨,难怪很多骗子冒充记者行骗会屡屡得手,你们看,农民同志是多么淳朴啊,我们不是来采访的,楞被当成采访的,而且居然不要求查看证件,就这样无条件的信任。
“您别骗我们乡下人了,跟您说,您一拐进路口,消息就一站站的传回来了,我们早就知道您是干啥的了!”
“这么神奇?我身上又没写字!”
“记者我们乡下人见得多了,就您这模样、口音,哪哪都写着那两个字呢!”
“看来咱这个村子发展的不错啊!老有人来咱们这里考察吧?”这村至少也是文明示范村一类的,是县乡专门用来接待上级视察的。
“哪里哪里!”周志汉谦虚的说。“一般上面来人,乡里都会打电话来提前安排,而且还得有人陪着,只有记者喜欢偷偷的进村,不声不响的到处乱看。俞记者,你知道吗?前两天,一个什么什么报的记者,就因为这让人打死了!”
他说的这事我知道,今天是2007年1月25日,那件事就发生在今年1月9日,中国贸易报山西记者站的一位姓兰的聘用记者,在去大同黑煤矿采访时,被煤矿主派人活活打死,而且因种种原因,死后无处申冤。(此系真事,有兴趣者可以查阅一下相关的新闻。另,本段故事取材于前阵子震惊中央领导的一起恶**件,那个事件实在令人心冷身寒。)
听周志汉提到那个被害的同行,我沉默了一下,“周支书,这次您可真走眼了。我们这次下乡,可不是为了任何采访,我们是来......”一想。我们来找人这事太不可靠谱,任何精神正常的人听了,都会觉得我们精神不正常。灵机一动“......我们是来办点私事的,主要是来寻根的!想续个家谱!”
嘿嘿!‘要问祖籍在何处,山西xxz老槐树’嘛!这个理由说得过去。
“哦!是这样啊!”周志汉笑着点了点头。对我们的态度明显冷淡了许多,没过一会儿,就借故走了,再没几分钟,屋子里的村委班子成员,也一个个都去了。偌大个村部,就剩孙威、公主我们三个人。
“怎么着老俞?这帮人全让你筛走啦?”孙威说。
“可不!就把咱们自己撂到这儿了!”***!他们还真是势力眼,又不是我们非要来这个破村,是他们拉着不让走,现在把我们的时间耽误了,又搁这儿不管了。
“眼看天黑,就别等人家撵了,问清楚路咱赶紧的走吧,得找个住的地儿啊!”
“走什么走啊!这都几点啦,咱们今天还就住这儿了!”谁知道赶到下一个地方还有多远的路。黑灯瞎火,又人生地不熟的,还不如就在这里住一宿,明天一早出发呢。
“咱们先看看这村里有没有旅店。”我当先走出村部,孙威他们跟了上来。没走出几步,身后突然噔噔噔跑过一群人,男女老少都有,大家有恐慌,有兴奋,有担忧,有幸灾乐祸......好热闹是中国人的天性,我职业养成的八卦性格尤甚,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脚已经不由自主的跟着大伙往同一方向去了,再看孙威,早已经走到我的前面。
离得老远,就听到前面一家院子里有人唱大戏,我们挤进人堆里一看,有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年妇女,正叉着两腿坐在地上,一边拍地拍大腿,一边哭唱不休,“人家的爹娘有钱花,你爹没钱还冻着哪,拿人一个破棉袄,白无常给爹一嘴巴......”声音翁声翁气,却是苍老的男音。
晕了晕了,这不《白毛女》杨白劳给喜儿买红头绳那段嘛!倒挺合辙压韵的。
还提到什么白无常——我仔细一看,这咯妇女眼睛通红,眼光发直,面容铁青,上面黑气隐隐,啊呦喂!这不有鬼上身了嘛!
“公主,你同类嗨!”我回头跟公主说。
“不是!你再仔细看看!”公主说。
我再仔细看,发现在老妇女面上黑气之中,还隐隐有三道淡金色的纹路,公主说的没错,果然不是鬼上身,而是——妖上身,而且是只道行不深的小妖。妖怪修行高深之后,如果幻化成人,一般在外表上已看不出来了,象小妖这样带有金纹隐现的,修道不会超过五百年。
不禁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一个会唱《白毛女》的小妖,呵呵,有趣。
这时,有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冲了上来:“娘,娘,您别闹了......”两手插在老妇女的身后,就往起托。
“周大良你这混帐的王八羔子,爹我死了这么多年,你一次也没来给爹送钱花,让爹在下面挨饿受冻,被人欺负,爹我跟你没完......”
“娘,你说什么哪!可别吓唬我......”周大良吓得脸都白了。
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儿跑过来帮忙:“奶奶,您别坐地上,地上凉!”他拽着老妇女的一条胳膊,使劲拉。
老妇看见这男孩儿,不唱了,转音问:“小虎,乖孙,我是你爷爷,过来过来,给爷看看......”扎着两手就往孩子脸上摸,把孩子吓得直躲。
一个中年妇女急忙上来护住儿子,看样是孩子的妈。她把小虎掩到身后,很不痛快的说:“娘,你这是咋啦?有啥事回屋说去,别在这丢人了,家里饭不做,猪不喂,你闹什么闹!”
老妇粗声粗气:“你是大良的媳妇吧?这事你管不着!我前两天在下面碰见你妈了,你妈说,她在你爹的那个破枕头里放了二万块钱的存折,让你别丢喽,那是给你娘家侄儿上学用的!”
中年妇女脸上又惊又气:“妈!你说啥哪!我妈都死两念了。你上哪碰见她去!”
这边说得不可开交,看热闹的人里有些上了岁数的人比较有见识。一个老太太说话了,“你们别忙了,我看,你妈这情况不太对,象是被什么上了身了。”
周大良一家三口没答话,坐地上的老妇开口了:“他二婶,老没见了,你可好啊?你们家大德托我捎话,说是房子给耗子盗漏了,让你们得空给他修修。”
那老妇脸色一变,上前一步:“你是......老东哥?”
“是啊是啊!”老妇粗声粗气的说。
“老东哥,你......怎么回来了?”
“咳,我这不没钱用嘛,所以下午跟着小虎就回来了!”
“妈!你胡说啥哪!”周大良听不下去了:“二婶,你老没事就回去歇会儿,别跟我妈起哄了!”
二婶没理他:“虎哇,今天下午你上哪玩去了?是不是上后山你爷爷坟那边来着?”
小虎脸都吓白了,点点头。“我跟大伙一块去玩的。”
二婶点点头,跟小虎妈说:“虎他妈,你给娘家打个电话,让你嫂子拆开你爹的枕头看看,是不是真有存折啥的。”
小虎妈半信半疑的从在场人手里拿过一个手机,把电话拨回家,告诉接电话的人去爹的枕头里翻翻,没几分钟,她满脸惊慌的挂断手机。
不用她开口,大家从她脸色上就知道,那边一定是找到存折了。乱哄哄的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二婶也有点害怕了:“老东哥,您......去了那么多年,就别回来了,都吓着孩子们啦!”
老妇口打唉声:“他二婶,我也是没办法啊!活着时候大良他们不给我治病,死了这十多年了,他们也不给我送钱花,我在下面的日子也过不下去了,不得不跟着孙子回来......”
二婶回过头对周大良说:“大良,这可是你们办事欠火了。老东虽然不是你的亲爹,可你娘拖着你嫁过来,他养活你长大,然后帮你盖房子娶媳妇,一样也没少做。当初你们两口子对老东哥啥样,大家都清楚,这会儿也甭提了,可是人死之后,烧个纸啥的总是应该的吧?”
“我......我们......”周大良哑口无言,没话可对。
二婶又说:“小虎,给你爷爷磕个头,说明天一早就给爷爷送钱去,请他老人家放心的走吧,别惦记家里了!”
小虎倒挺听话,上前给老妇磕了个头,照原话说了一遍。
“不行!我不走!”老妇本来翁声翁气的,突然尖锐起来。
“老东哥,您还有什么心愿,说出来让大良他们办!”
“我要他们每天供我两只鸡!”
“哈哈哈!”我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只小妖怪终于露出马脚了!一天供你两只鸡,开养鸡场也不够你吃的呀!
那老妇眼睛立了起来,尖声尖气的喊:“你是谁?你笑什么笑?”
“嘿嘿,你是姓黄的,还是姓胡的?”意思是问对方是黄仙还是狐仙,当然还有别的品种,不过在我印象里特别爱吃鸡的,首推狐狸和黄鼠狼。
“你管不着!多管闲事,没你的好处!”小妖怪还挺横,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摩拳擦掌就要奔我来。
“喂喂喂,你可别冲动!”我摆了个手印,是正宗玄门捉妖用的手势。其实对付这种妖精附体,民间一般是使劲抽打或者用指掐针刺被附体之人,使妖精疼痛难忍,然后就逃了。
小妖怪挺识货,立刻站那儿不动了:“呦嗬,看来你会一点本事呀!”
“哪里是一点,我会好几点呢!”
“啊哈,那咱们试把试把!看我给你来一个。”话音落地,老妇开始在地上跳了起来,边跳边叽里咕噜的喊拍子:“一二三四,左腿右腿转身摸胸;二二三四,扭腰摆胯劈叉脱裤......”
它张牙舞爪,做出抚胸摸下身抛媚眼脱衣服的种种下流动作。这表情,这举动,要是妙龄女子表演,现场肯定会有人流鼻血,可惜它是附在一个老妇女身上的,配上那副老态龙钟的身形,它简直是想活活让我吐死啊。
强!太强了!我在一边看着,眼珠差点掉出来!靠!这小妖怪居然跳艳舞!它它它......不是混在三流脱衣舞团里修行的吧?迷昏了我!
那边周大良两口子更是羞得恨不得一头碰死在墙上。
“打住打住!停!stop!”我举手投降!
小妖怪尖声问:“你服了没?”
“服了服了!”我佩服的问:“你打哪学来这招的?”
还没等小妖怪回答,旁边一个看热闹的小孩儿说:“小虎奶奶跳得不好看,上星期村东张二哥结婚,他们家请的那个歌舞团,里面的小姐跳的才好看呢!”
另一个小孩儿说:“李爷爷出殡时,他们家请的那个班子才跳得好,衣服是全脱的,我爸说,有个女的一弯腰,大白馒头就差点掉地上!”
听听!这些孩子平时都受的什么熏陶啊!虽然早知道农村有很多草台班子,是靠走乡窜村跳脱衣舞的色情表演来赚钱的,可我没想到,他们竟然不避讳孩子,而且这个小妖怪居然也被污染了。唉!真是世风日下!
不过,这事也没法说,同是穿着三点泳装在台上搔首弄姿,乡下草台班子叫色情活动,电视上播的那就是艺术——做人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服了还不快滚,少在这里罗嗦,我也不跟你一般见识!”小妖怪得意的说。
公主眉一扬,手指在虚空中画了个符形,口唇微微嚅动几下。我示意她少安毋躁,回头对小妖怪说:“你这样说话我可不爱听了啊!一直给你留面子呢,你寻思我们当真怕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