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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衣坐在床上,道:“怎么样?我的屋子看上去不错罢?我可是天天打扫的。看,这是我绣的!很不错吧?”她指着窗帘角上的一团线条。
不知怎么,她又笑嘻嘻了起来。
他仔细分辨一番,那线条左看右看都像是一群蟑螂,不禁称赞道:“唔,这是蝶恋花罢?真不错呀!荷衣,你几时绣得这样好了?”
“哈!你一眼就瞧出来了,眼光真是了得。隔壁的大娘还硬说这不是。”
“她那儿瞧得出来呀!”
“得啦,慕容无风!我绣的是一群蟑螂。这窗子上老有蟑螂爬来爬去,我故意绣了一大群,让他们以为是敌人,好将它们吓走。你老兄居然说是蝶恋花,呵……”她又笑得前仰后合。
他也禁不住莞尔。
她还是那副心满意足满不在乎的样子,即使是住在这样狭小逼仄的房间里。
过了一会儿,好不易等荷衣的笑停了下来,他又道:“荷衣,究竟出了什么事?有人偷光了你的钱吗?”他记得临走时,自己执意让她带走大半的银票,那钱足以让她过十几年的日子。
她露出愁眉苦脸的样子:“嗯。全偷光啦,连衣裳都偷去了。”
“我那儿有钱,你为……为什么不来找我?”
“就是在找你的那一天夜里丢的。”
那是一大笔钱,赵谦和交给她的时候说这是从慕容无风自己的诊费里开出来的。她从没有赚过那么多钱,当然也从没有丢过那么多钱。一想到这里,心里便老大不舒服,不禁有些结结巴巴。“那一天,人家……人家悄悄地去看你,你浑身滚烫,将你……将你浸在冷水里你也没醒过来……折腾了一晚上,好不易烧退下去了。人家……人家一回客栈,什么都没了,整个包袱都偷走了。你说,这小偷怎么这么黑心哪……”
慕容无风怔了半晌,道:“那是你走后第二天的事。都说好不再见了,你为什么还不走……为什么还要来理我?”
荷衣道:“你明明说我走了你的心里才会好受,为什么我走了你却去喝酒?还要喝得烂醉?你这样……这样的身子能像那样喝么?”
慕容无风道:“第一天晚上你……你也在……”
荷衣道:“人家把你像死人一样地扛到阴沟里乱吐……陪了你几个时辰,你倒好,一醒过来就去找匕首。我越瞧越气,懒得理你,又把你扔回地上啦。”
慕容无风道:“好罢,荷衣,你原来时时过来看我,却又……不让我知道。你这人是怎么啦?怎么就赶不走呢?”
“你还说哪!”
“难道你打算一个人独自生下这孩子?”
“那又有什么稀奇?难道我生不出来么?”她抬起头,冲他翻了一个白眼。
“你……”他张口结舌。
“好啦,你看见了我,我也看见了你,大家都是老熟人,也寒暄了,你可以回去啦。方才你砸了我的生意,明儿我还得去买炉子。这钱你得赔给我,二十两。”她从床上站起来,好像要送客的样子。
“荷衣,你还要干哪?”
“怎么不干?我烤的胡饼卖遍小江南,是这里味道最好的胡饼。下一回你来,我做一个给你尝尝。”
他一言不发,将她的床单掀起来,将摆在床头的几叠衣物统统塞到床单里,然床单一卷,打成一个包袱。
“喂,你干什么呢?把我的衣裳拿到哪里去?人家明天还要穿的!”
他根本不理她,出门去雇了一顶轿子。
“上轿罢。”他对她道。
“哪儿去?”
“回家去。”
“哎,这个……说走就走,说回就回,我荷衣也太没面子了罢?”她又不服气地大声嚷嚷起来。
“进去坐着罢。”他拍拍她的脑袋:“哪来的那么多话。”
她一笑,头一低,乖乖地坐进了轿子。
一乘小轿抬进林氏医馆的时候,天已大亮。趁着病人们还没有赶来,慕容无风连忙将“闭馆三月”的牌子挂了出去。却烧好一桶热水,挽起袖子,一言不发地替荷衣洗起澡来。
洗了三遍,她那被油烟薰得枯涩的头发终于露出了光泽。
荷衣道:“其实我自己可以洗……”
他道:“坐着别动。”说罢,他开始洗她的身子,洗得愈发一丝不苟,好像她是一只刚从泥地里拔出来的白萝卜。
“那两个人,他们真的去了天竺?”她坐在澡盆里问道。
“至少临走的时候他们是这么跟我说的。”
“那你是不是已原谅了他们?”
他道:“没有,我只是想快些忘掉他们而已。”
“你还伤心么?为你父母亲的事情?”
他叹了一声,摇了摇头:“他们的痛苦,随着他们自己的死,都已消失了。而活着的人,不该为过去的事情背负太多。”
“你背负得太多的东西不是过去,是你自己。”不知为什么,她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我这只蜗牛,是不是已从壳子里爬出来了?”他苦笑。
她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后脑勺:“每个人都是一只蜗牛。”
“洗好了,我抱不动你,你得自己从桶里爬出来。”他笑道。
话音未落,荷衣手扶桶沿,一眨眼功夫便从桶里跳了出来。
她的肚子虽然很大,跳得还是很高,很快,落地却轻得好像一片羽毛。
他的脸都吓白了,抻过手,扶着她的腰,道:“这个时候不许你用轻功。”
“知道了。”她吐吐舌头。
她躺在软榻上,身上搭着一块薄毯。慕容无风拿起梳子,替她将一头长发梳得整整齐齐,然后用一块干布包好,放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