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京城之中人心惶惶,几有从内部崩溃之兆。
李元的一封告内阁书,已经将内阁诸人架在火上炙烤,但偏偏阳谋一招,最是无解。李元说的也是无错,内阁离乱京师,乱政于宫苑皇城,是大军围城的导火索。
蒙古与建奴刚刚被李元灭于山陕,可是京师又有动乱先发,亲王朱由检与皇嫂张嫣争夺至尊帝位,内阁之中次辅又有摄政之心,结党架空首辅韩爌,这大明朝看似稳固的社稷江山,实则暗流汹涌,已经危若累卵。
而且这些天,不知流言从何处起,一句‘太白见于辽东,辽王当有天下’使得原本就叵测变换的局势更加复杂,惹人联想。
辽王是谁?
除了镇辽候李元,不做第二人选。
那么当有天下是什么意思?
李元是否真有代明而自立的心思?
不止是京师的士林与百姓,大明南京陪都,以及十三府亿兆黎民,都在看着李元,下一步想要做什么。
此刻,相比于混乱喧杂,人人自危的京师,皇城内的寂静就显得有些诡异。
坤宁宫偏殿,太后被囚之地。
“对于京城内的流言,殿下,您有什么看法?”刘一璟时隔三日,再次来拜见张嫣。
对于京城内骤然流传起来的谶语,刘一璟也是心惊胆颤,虽然有所提防,但是李元一旦有不臣之心,现在的大明朝,绝对无人是其一合之将,如果李元真的要取明江山而自立,唯有联合张嫣,纠集南北全国之力,方有取胜之渺茫希望。
屏风另一面,张嫣依然坐在闺阁之内,手里拿着刘一璟递过来的纸条,美眸看着那一行端正的正楷小字:
太白见于辽东,辽王当有天下。
“你刘季晦以为,如此手段,若是李元为之,岂不多余?”张嫣的语气愈发冷淡:“若是李元要反,山西灭奴之后便反了,返回石景山也不迟,甚至不用等三天让你等思虑投降,直接攻城便可!你以为,人人都是你东林乱臣?”
“他李元现在不反,是因为时机不够成熟,”刘一璟起身,指着殿外喝道:“现在城中的流言,就是他李元所为,为其造势而已,若让其成功把持朝政,三五年之后,天下百姓皆知李元之名,而谁知朱明太后,以及皇帝陛下啊!”
“那刘大人,哀家问一句,如今这情形,谁更像谋反叛乱之徒?”
张嫣眸间讥讽之色更浓:“人皆言食君禄,忠君之事,可是若要真的细究起来,哪个人不是在为自己的蝇营狗苟之利益而奔走呼号,大义名分是个好东西,说起来没有四两重,上了秤,一千斤也打不住,你......东林诸贤才,担得起这个名头吗?”
刘一璟自知理亏,不想要在此事上继续纠缠,他此番前来,就是为了让张太后站到自己这一边,结合众人之力以对抗李元,现在看来,纯属对牛弹琴,朽木难雕。
嘎吱一声,殿门大开,刘一璟从殿内走出,神色灰败。
一旁的侍卫都是目不斜视,不敢触宰辅大人的霉头。
不多时,刘一璟回到文渊阁,却听到里面有欢呼声传来。
“何事惊呼?”刘一璟皱着眉头进入屋内。
“季晦!江苏道指挥使鲁杰率领大军勤王,已经到通州府了!”屋内,王象春喜形于色,手里拿着密报:“浙江,两广,安徽、江西各路大军也已经回报,正在集合大军,不日将抵达北京城勤王!”
三日不到,便有六路勤王大军相应,还有一路已经抵达通州府!!
这是什么?
这是天下归心啊!
信王当有天下!
“立刻召集九门提督和顺天府尹,一定要坚守北京城!关键时候外城可以放弃,但是内城要拼死守卫!”王象春和黄嘉善已经在畅想信王登基的美好场景了。
看这两位同僚的欣喜神情,刘一璟却没有那么乐观:北京城不好守!
而且方才王象春所言的六省道府,都是南方地域,整个北方,没有一省响应勤王之召,这种现象令刘一璟有些沉默。
李元攻城略地,将帅之才,他要想打北京城,刘一璟不信李元没有在城内安插奸细和人手,到时候内外夹击,京城不会坚持太久的。
而鲁杰所率领的大军能否在李元手上坚持一次冲阵?
刘一璟坐下身子,看着王象春:“文水先生,可否坐下一言?”
王象春回头看着刘一璟,这种关键时候,刘一璟怎么看起来如此颓败?
黄嘉善前行出去处理城中事务,阁中只留下王象春和刘一璟。
“臣子事小,信王安危事大,先生,要早做打算!”刘一璟靠坐在椅子上,轻轻开口。
“未战而先怯?”王象春不解的望着刘一璟,准备并不是刘季晦的性格啊。
“非怯也,乃是近有忧虑,而早做筹谋,”刘一璟抬起头:“北方人心难用,而金陵可行!”
刘一璟其实从李元大军围城就开始从新计划了,北京城大概率守不下来,那么为什么不退而求其次,回到南京?直接令信王登基称帝!?
金陵之地,自古王气升,江南江浙,东林盘植深厚,民间也颇有威望,士林更不用说,十之八九为东林奥源!
南方才是信王基本盘啊!
君子乘势而为,不能与天斗!
“我们可做两手准备,若能守下北京城,则天下大安,人心可定,若北京不行,则到时候令守城军卒死战,掩护我等及时撤走,留有用之身,以做后用!”
刘一璟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王象春也不想鸡蛋都放在一个盘子里。
“后路你来安排!京城之事由我来定!”王象春起身:“季晦,天下大事,决于你我,不可轻言放弃!”
“多谢先生提点,”刘一璟起身一拜。
“对了,”王象春走到门边,有转过身子:“若真的走到那一步,张太后和幼帝,必须带上!”
“放心!”刘一璟当然不会忘记此事。
北京城外,三月三日申时刚过,天色昏暗。
李元驭马抵达北京城外十余里,马蹄踢踏,春草渐荡。
身后是数万黑压压带甲大军。
黑云压城城欲摧,
甲光向日金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