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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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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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不过我也跟他说过,以他的资质,这辈子是出头无望了,可他就是不信,整天就知道‘去你的乔适’,现在这话可没人会再说啦,我倒是开始想念了。话说,他做那包子确实不错,你尝过没?”

乔适忽然盯住尚宇的脸,后者听见问题只反射xing地摇了摇头。

“黑子说过,以后要靠那手艺讨媳妇的,可惜了。你真的没尝过?我们营里好多人吃了都说好,我叫他教我吧,他还不肯,真够小气。”

“乔适,别想太多,知道吗?”

“为什么我觉得你总是怕我‘想太多’?像我这样还有什么能想?”

乔适这一说,尚宇一愣,他确实是怕乔适会想太多,像现在这样多好,从前的事,想不起来才最好。

“我说你也休息去吧,不是受伤了麽,上次替我挨了一刀,我让黑子轰炸了半个月,这次可别算到我头上,不然营里人都得灭了我。”

尚宇这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着乔适那煞是有事的表情,换作从前,绝不可能出现。只是一想及从前,他的表情便又瞬间冷了下来。

“看,哪里疼了吧?脸色都变了,真吓人,休息去吧,我等黑子。”

“你也别等了,刚刚六殿下找你来着。”

“禹昂找我?肯定不是什么急事,我明天再去找他,你还是休息去吧。”

“这么急着干我走?什么见不得人吗?”尚宇瞥了他一眼。

“得,我藏起来一个女人,你现在是妨碍我洞房,快走吧你!”乔适漫不经心地说着,尚宇摇了摇头,接道。

“我还没说你,不是叫你别上战场吗?六殿下要你留下,我不能说什么,可是你也不是营里的人,下次出战你给我好好呆着,否则我派人遣你会京让皇上看管你,听见了吗?”

乔适眯着眼,这话听了无无数遍,对他来说就像催眠曲,每次等尚宇要把他送走,一定是六皇子严禹昂出来阻止,最后还是没走成。

“尚宇,我不是你姐夫吗?你姐虽然不在了,可我还是你姐夫,你怎么这样说话,小心遭天谴。”乔适撇了撇嘴,手上拿着的树枝胡乱地搅和着地上的落叶。

“你现在跟那些十三、四岁的小子差不多。”尚宇冷冷地丢出一句。

“靠!你到底走不走?小心我揍你!”左手立刻握紧了拳,在对方面前晃了晃。

尚宇笑了,犹豫了一下,最后点了点头,起身离开了,转身前,轻轻拍了下乔适的脑袋。

看着尚宇的背影,乔适愤愤地说道。

“尚宇!我说了多少次,别摸我的头!”

尚宇没有头也没回,最后身影消失在丛林中。待确认四周无人,乔适靠近不远处的矮丛林中,伸手拉出了一名男子。

“还好察觉得早,让尚宇发现的话你就别想活了。怎样,还行吧?”

那人笑着点头,就算有火光的照映,那俊逸的脸依然显得苍白。

“黑子是谁?”那人问道。

“男人。”

乔适回答道,之后是短暂的沉默,那人无奈地笑了笑。

“已经死了的男人。”以为是自己的答案不够详尽,乔适又加了这么一句。

“你跟他交情不错?”

乔适点头,随口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男子一怔,停顿了稍刻,说道。

“衍。”

他,是赵仲衍。没有人会想到,身为炎国君主的他,竟然会穿上副将的盔甲上战场,更没有人会想到,如今炎国的君主,正在敌方的阵营之中。

“衍?我们…见过面吗?”这话一出口,乔适的心里感觉莫名的怪异,仿佛自己说的话是多么的不应该。

四目相对,赵仲衍紧紧地盯着乔适的眼眸,对于乔适的问题,他找不到回答的方式。乔适他,已经忘记了,忘了从前的一切,他们…见过面吗?

他没想过彼此还有重遇的机会,四年来,一个他不敢去想起,却无时无刻在脑海中出现的人,如今真实地站在他面前,这绝对是乔适,他不可能认错,只是他似乎没有了从前的回忆。

他曾经猜想过,如果乔适能活过来,他会有怎样的反应。但事实上,当这一假设成真,他的反应却不像预想中的激动。

那种思念的感觉,那种重遇的冲动,因为时间的推移,会渐渐变得平静。像没有解药的毒,深入骨髓,没有强烈的回应,却永远不能摘除。

这是乔适,却不是他熟悉的乔适,在他眼里那种距离,让他陌生。讽刺的是,这种陌生,能让他们这般靠近,如果他还记得,还记得从前的一切,那么,他会怎么做?

“也许,认错了。”无论怎么听,赵仲衍这一回答都显得无力。

“认错?可你知道我的名字。”

赵仲衍低头轻笑,问道。

“你姓什么?”

“乔。”

“这就对了,我说的乔适,姓韩…韩乔适……”胡乱中,赵仲衍随便说道。

“真巧。”

良久,赵仲衍才有些反应不过来地点点头,似乎在诧异乔适这么毫不怀疑地就相信了。

看着赵仲衍受伤的位置,乔适轻叹。

“还好我拿刀的是右手,不然你就死定了。”握了握右拳,显得有些无力。

见赵仲衍定定地望着自己,乔适蹙眉。

“你总是喜欢盯着人看麽?没见过左撇子?”

赵仲衍还是没说话,他当然记得,乔适的右手,在很多年前受过伤。

“哎,不对,你好像也是用左手的吧?告诉你吧,我右手根本使不上劲,尚宇说我左右手天生控制不协调,靠。”

再次听见熟悉的名字,赵仲衍收回了目光,这四年来,尚宇一直在乔适身边吧,当年,季宣宏到底是用什么方法把人救回来的呢?还是说,连他都不知道乔适还活着。

“这样没关系吗?我是炎国的人,你这样把我留下不太妥当吧?”

“是啊,所以我准备随时杀了你。”乔适微笑道,这语句的意思与表情分明是天渊之别。

“你不准备在我嘴里套点什么军情吗?”赵仲衍笑道。

“军情?你会告诉我?”

赵仲衍耸了耸肩,笑而不答。

“你们皇帝真的那么喜欢打仗吗?每天就想着怎么攻城掠地?我听说他从前不是这样的,你见过他了吗?”

“出战,只是为了让自己没有空闲的时间,他害怕安静下来,因为会有思考的时间,不过大概很快就不会这样了。”

“看来你跟他很熟嘛。”

“你不也跟尚宇很熟吗?”

“他?是啊,很熟。你也知道尚宇?”

“我听见你们刚才的对话。”

“是吗。”

——我总觉得,你对我隐瞒了什么,不是错觉。

“乔适。”

“嗯?”很奇怪,听他这么叫着自己的名字,自己竟会如此自然地回应着。

赵仲衍的手掌覆上乔适的脸颊,双眼凝视着那双充满生气的眼眸,依旧深邃的眼,却读不出属于彼此的感情。

“你,还要杀我吗?”赵仲衍轻声问道。

奇迹般地,他,忘了躲避他的目光,也忘了回答他的话。

吻,轻轻落下,印在彼此的唇上。浅浅的触碰,却让他失了神。良久,晚风拂脸,换回了他的思绪。

“赵仲衍……”

那三个字,忽然从他嘴里说出,不明白为何,这一刻间,这个名字会让他觉得像是千年的烙印,只是一时间忘记了,却始终存在。

就像忽然被电击中,赵仲衍立刻放开了手,双眼紧紧盯着乔适若有所思的脸。

“赵仲衍?”乔适呢喃着又重复了一遍,眉头紧蹙似乎在想着什么。

“你……想到什么?”

赵仲衍心想自己从未试过矛盾到这种地步,既期盼着乔适能想起以往,但又害怕他想起来后的后果。

静静地注视着乔适的脸许久,他忽然抬起了头。眼神一暗,瞬间便把赵仲衍腰间的配刀拔出鞘,抵在他的颈侧,一边后退了一步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你!刚才对我做什么了?”双眼盯着面前的人,提起手背擦了擦自己的唇,赵仲衍不明所以。

“该不会是……给我下毒了吧?”说着连忙看了眼自己的指尖,见没有任何变化才又稍微安心垂下了手。

看着乔适复杂多变的表情,在命悬一线的此刻,赵仲衍仍不觉地笑起来。

“你要杀我,随时都可以,刀可以先放下。”

不知道什么原因,乔适自己竟然也觉得赵仲衍说的很对,为什么就一点堤防的想法也没有呢?

刀锋离开了他的脖子,乔适随手把刀扔到了远处。

“你还打算放我回去麽?”

“看心情。”

不知道现在军营里的情况如何,虽然只有主帅知道自己暗中出战,但皇上在交锋中不知所踪,也足够他忧心了。

乔适忽然转过脸,对上了他的双眼,就像被点了囧道一般,只是那双仍旧深邃漂亮的眼眸,让他越来越紧张。

“我想起来了!赵仲衍……”

这话让赵仲衍僵了一下,连心脏都几乎要跳出来似的,身体不受控制,双眼无法避开乔适那越发专注的眼,只见他停顿了好一阵,方才再接着说道。

“是你们皇上的名字吧?”

再一次,有些安心,却又有些失望,原来不是想起以往的事。

“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在这里说,你们的人又不会听见!”

乔适理所当然地以为,赵仲衍此刻凝重的表情,是因为他直呼他们皇上的名字。

“你们邺国的人都很讨厌他?”

赵仲衍这么问了以后都觉得自己在说着废话,但这也是随意间提出的问题,没有其他意思。

“废话。”乔适瞥了他一样,手里拿着长长的树枝撩着刚熄灭不久的火堆。

本来还没打算反驳什么,但看着乔适的表情,赵仲衍却突发奇想地说道。

“但是,如果邺国可以归顺炎国,我相信你们的繁盛绝对不止如今这个程度。”

“邺国现在这样已经不错了,我们又不需要跟谁相比,何必为了这些事情来破坏自己的生活方式?”乔适说着,侧过脸看着赵仲衍。

“即使生活会好上几倍,也还是不愿意?”

“当一样事物早已经被定下了它的形态,在不需要改变的情况下,要是有任何人强行去改变这一切,即使施行者只是为了得到更好的改变,人们也不可能会接受,这是不变的定律。”

赵仲衍没想过乔适会回以这么一段话,在kai战以前,他其实并没有想过改善些什么,刚才那些话,只是就如今乔适的身份所临时编出的话。

“何况是现在,你是在侵占邺国的土地,若是在战乱纷扰的乱世中,你这种行径也许还会受万人拥戴,因为战zheng过后会带来安宁。但现在的你们,是在破坏这种安宁。”

“即使是同样的事,但在不同的前提下,自然也会有不一样的效果,你应该很清楚。但既然都做了,那就该干个彻底,最好别让邺国有重生的机会。”乔适淡淡地笑着,那随意嬉闹的神态顿时消失无踪。

他有一种错觉,眼前的人根本就是那个清冷绝艳,傲视众生的乔适。

“发什么呆?我说的不对吗?”

“你是邺国人吧,怎么还……”

“就事论事,跟我是什么人无关。好了好了,尚宇总是叫我别说这么多话,看来我说话的确很有问题,以后少说点得了。”

乔适撇了撇嘴,往后一仰,躺在了地上。

赵仲衍微微笑着,叹了口气。不可否认,就算忘记过往的一切,乔适始终还是乔适,那份骨子里的自信与睿智是无论如何也消散不去。

…………

翌日清晨刚回到军营,一个将领便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乔适刚合着眼躺在榻上一会,听见了脚步声,便睁开一只眼看了看。

“乔少爷!六殿下找了你一整晚了,你总算是回来了啊。”

“那就再等等我,让我先歇一会。”重新闭上了眼,转过身背对着将领。

“这……呃,乔少爷!六殿下说游戏先搁着,你先去找他吧,事态严重!”

声音停下来许久,乔适这才又转过身坐了起来,盯着将领瞅了好一阵子才懒懒地起床。

前几天跟彦禹昂瞎闹,还下注赌谁能坚持不见对方的时间更长,那时候乔适心想,以往都是彦禹昂自动找他,这回他是赢定了,谁知道今天他竟然出这么把戏,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但严格说起来,这次应该也是彦禹昂输吧?毕竟是他主动找人过来请自己取得,不过……最后还不是要自己亲自去见他?这结果怎么算?

也罢了,反正这次说好了要是他赢的话,彦禹昂那颗夜明珠要送他玩,但要是彦禹昂赢了的话,他什么都不用给。夜明珠啊,他是很喜欢,可是回去要尚宇对皇上一说,多少颗没有?输就输呗。

也不知道是怕他会半路溜走还是怕他会迷路,这么短短的距离竟然还要几个将领一个把他‘押送’过去,来到营帐前伸手随便一甩帘子就进去了。

似乎更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营帐不只有彦禹昂,还有尚宇以及其他副将,像是在商量什么事情,本来猛然的怒气一时间都消去了。

看见他的到来,尚宇似乎有点惊讶,彦禹昂看了只笑道。

“是我叫乔适来的。”

“你们在讨论战情?”看着桌上的视图,乔适问道。

尚宇点了点头,乔适立刻便蔫了下来。

“那找我来做什么?禹昂,我回去啦!”

才刚转身,彦禹昂便连忙把他喊住。

“哎,乔适!先别走嘛,还想要夜明珠吗?”

这还差不多!

乔适稍微精神了些,笑着又转过身来走向他们。

“有什么需要效劳的?”

“上次你教我的战术,我告诉了尚宇,他说很好,对战的时候也看出来了啊,这次叫你一起商量会更好吧?”彦禹昂解释着,一旁的尚宇神色一暗,其他几位副将皆惊讶地看着乔适。

“上次在鹿潭一战,是你想的战策?”

副将皆百思不得其解,鹿潭一战邺军大获全胜,为何尚宇如今才怒气萌然,还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乔适怔怔地站着,嘴巴乖乖地合上。这回自己给自己招罪了,尚宇一次又一次地强调叫他不要插手对战的事,可是现在却……

“尚宇,有问题吗?鹿潭那次赢得可痛快了,你怎么还着副模样?”

见彦禹昂这么说着,乔适连忙插话。

“我上次是运气好罢了,怎么会懂这些深奥的东西,我要是这么厉害,早就当将军了,还得靠尚宇供我吃供我住啊?禹昂你也不想想看,真是。”说着这些,乔适倒是脸不红气不喘的,任谁看了也不会觉得他瞎掰。

几位副将连连点头,彦禹昂却有些疑惑,似乎不太相信,唯独尚宇的表情依然没有缓下来。其他人不了解,但他最清楚,乔适有这份能力,如今只是自己在极力地压抑着他的才能。

好不容易说服彦禹昂让他回去睡觉,谁知道一个时辰以后又被吵醒,乔适只有哀叹,等着挨骂了。

在营帐里呆坐了好久还没看见尚宇的人影,开始觉得有些无聊,随后就想着等下该如何应付尚宇,谁知道下一刻便进来了两个人,定睛一看,尚宇回来了,连彦禹昂也在,顿时放松了不少,有彦禹昂在,再惨也不就是那样麽。

“小人叩见六殿下,尚将军。”认错首要的就是礼貌,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百年难得一次行礼啊,气也消一大半了吧。

彦禹昂吓了一跳,这礼行得太过突然,还他差点没反应过来,认真看了看,这人确实是乔适没错,莫道是发烧了?随口说道免礼,尚宇却不动声色,乔适眼珠子溜了一圈,可怜巴巴地说道。

“将军啊,尚将军!尚宇?!你该不会真的要我把自己毒哑了你才高兴吧?我以后保证不乱说话了,你这样不甩我,叫我情何以堪呐?”

彦禹昂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乔适瞪了他一眼,继续‘深情款款’地望着跟前的人。

“喂,真的不管我?我还靠你吃饭呢,饿死得了。”先前的夸张收敛了几分,但依然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乔适,有我在你还怕饿死啊?”

听见彦禹昂的话,乔适猛地转过头说道。

“去!别说话!”

乔适一回头,看见了尚宇微微上扬的嘴角,随后眯起了眼像狐狸一样笑道。

“哟,笑了嘛!”顿时松了口气。

“以后再给我胡来,我真的考虑把你毒哑算了。”

“喂,我可是你……”

话没说说完,尚宇接话道。

“姐夫是吧?!你就知道强调这个,我姐死多久了,整天说着不厌啊?”

“哎哟!筝儿!你看看你弟!尊卑不分,长幼有序啊,我身为姐夫的他也欺负到这个份上了,我还怎么活?干脆下去陪你得了!”

乔适这副怨妇哭丧似的脸倒是演得就像是那么回事,尚宇见多了,他这人的表情那叫一个收放自如,不去唱戏着实是浪费。

他现在的记忆都是自己告诉他的,别人不知道还真的以为他跟妻子感情有多深厚,也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啊,差点忘了,禹昂!你说把夜明珠给我的,没忘记吧?”情绪收个干净利落,立刻换上一副财迷心窍的样子。

他曾经问过乔适,为什么要收起这么多奇珍异宝,而他只说了四个字,以防万一。

“行,回去就给你,我没带在身上。”

“你要是现在给,我还怕你拿假货骗我呢。行,你记得给就好。”

“乔适,你上次给我猜的谜底是什么啊?”

“不就是茅厕麽!”乔适说着,还摇着头,仿佛彦禹昂多么不济一样。

“那你上次怎么说不是?”

“我喜欢它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挑了挑指甲,神态多么理所当然。

彦禹昂瞅着他,举手就是拍了他脑门一下,乔适还没来得及还手,将领便在营外通报。

“尚将军!我军抓获的敌方士兵已经带到。”

这让乔适一愣,该不会是那个人给抓了吧?顿时连还手的兴致也没有了。

“殿下,我去处理一下。”尚宇交待道。

“嗯。”

“乔适,给我好好呆着。”丢下这句话,尚宇跨步离去,乔适立刻喊道。

“等等!尚宇,炎军的人……是什么时候抓的?”

“今天,怎么?”

真的这么倒霉?

“呃,没什么。”

尚宇定下来看了他一会,最后还是走了。

“乔适,别呆着这里了,我们出去走走吧?”

“嗯。”

……………

地上的树叶被踩得沙沙作响,早知道彦禹昂是要到树林这边走,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点头同意的,要是被邺军抓住的那人不是赵仲衍,他应该能送口气,但如果现在让彦禹昂碰见了,后果一样很严重。

“乔适,你在想什么?”

“嗯?没有啊。”低头看着地面,两人走得很慢,沿路都很安静。

忽然间,矮树从里蹦出了几个人,身穿平常百姓的衣服,但手上都拿着剑,如今自己手上却一样兵器也没有。

没想到赵仲衍没碰见,倒是遇见了这些神秘人,只是看他们的装束以及武器,可以肯定,并非邺国的人,但也不像是炎国的兵。

那几个男子手拿兵器一步步靠近,刚想对彦禹昂说些什么,众男子便抢先一步出了手,伸手上前一刺,乔适连忙后退一步,彦禹昂手一垂下,袖中滑落一短匕首,挡住了迎面一击。

没有任何时间思考这些人的目的,手无寸铁更难敌数人的攻击,男子纵身一跃到乔适身后,眼看长剑就要把他刺伤,乔适稍微回头,眼角瞥见寒光,随即往后翻身,这一击算是避过了,下一刻却被同时袭来的长剑扰得眼花缭乱,混乱之中腰间感觉一阵刺痛。

乔适狠狠咬了咬牙,抬头刚好对上面前正要出招的男子,腰间的痛楚渐渐明显,才过招不一会就已经看出对方全是训练有数之人。

乔适眯眼一笑,男子意外一愣,他随即伸手一拐握住了剑锋,一手掐住了对方的喉咙,男子手中的剑被忽然抽离,还在没反应过来就被拧断了脖子。

长剑在手,自然就方便多了,正有空闲注意彦禹昂的状况,没想看看间的却是他被人反手扣住了。

彦禹昂怎么说也是皇上最疼爱的皇子,平常又怎么需要自己动手对付敌人?即使就武功来讲他已经算是不错,可是跟这些受过训练的人一对比,那就显得吃力了。

之间对方夺过了彦禹昂的匕首,抵在他的颈侧,乔适自然也停了下来。男子一笑,看准了乔适不会再动手,就在他正要询问他们身份时,却被点住了囧道,眼睁睁地看着彦禹昂被抓走了。

身上的伤口早已感觉不到原来的痛楚,全身上下除了脑袋以外,没有一处不是麻木的,林间的风吹打到脸上,即使身上的衣服足够抵御微凉的风,依然让乔适的身体一阵阵颤栗。

用力咽了下干渴的喉咙,被点住的囧道尚未解封,但乔适也不奢望身体能自主活动后有什么好转。现在几乎要连眼皮都撑不开了,眼前的景物开始忽明忽暗。

腰间的伤口深得可以,在没能够及时止血的情况下,身体因为失血而越发冰冷,平常总庆幸这地方没有人巡视的他,此刻不禁后悔起来。

囧道被封了将近一时辰,指尖稍微能动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受伤的缘故,还是因为囧道被封住太久,手是能动不错,但也只限于指尖罢了。

“妈的!”乔适咬牙低声咒骂着,声音却有些无力。

血,染湿了衣衫,昏眩的感觉越发强烈,呼吸开始显得费力。

自己跟彦禹昂都已经出来一个多时辰了,就算要处理再多的军务,尚宇也该回去营帐看看吧?发现营帐里面没有人,也该派人出来找找吧?难道他乔适真的要在荒野失血过多而死?这死法也太没劲了,怎么说也应该死在战场上吧?

………

再次睁开双眼,四周是自己熟悉的环境——军营。猛地坐起身来,旁边的人立刻上前扶住了他。

“别乱动,这伤口可不浅。”尚宇皱着眉头沉声说着,乔适背脊一凉,恐怕要不是身上有伤,眼前的人早已经狠狠教训他一顿了。

那伤口确实不浅,当然了,那些神秘人可是刀刀致命的,那一刀下来没直接把他砍成两截就算不错了。

“我怎么回来的?”

乔适小心翼翼地问着,偷偷瞧了瞧尚宇的反应,似乎没有要发怒的打算,可这样更糟。

“他们在军营外看见了你,然后把你带了回来,我想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听了尚宇的话,乔适才想起自己似乎的确是费尽心力才勉强撑着走出林子,可惜最后还是没能回到军营,但不管怎么说,保住xing命就好。

现在尚宇的表情显得格外冷静,但之前听见那些找到乔适的士兵们嘴里的形容,差点被让他心跳停止。

满地满衣衫都是鲜红的血,人送回来的时候连呼吸都微弱的几乎感觉不到,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等等!禹昂呢?他被人掳走了!”

“果然,你回来以后,我派人找了很久,可始终没有消息,情况并不乐观,看来是炎军干的好事!”尚宇说着,脸上是不可置否的肯定。

回想起当时,那些男子几乎一句话也没有说,按照如今两国的战况看来,是炎国出手的机率很高。

“皇上知道这件事了吗?”

“先看看炎军有什么动静再说。”

乔适点了点头,现在这个情况,把消息张扬出去对邺军一点好处也没有。忽然,帐外急忙走进一男子,神色有些凝重。

“将军!”

“何事。”

男子一副忧心的神情,上前俯身把嘴凑到尚宇耳边说道。

“皇上已经知道六殿下被掳的消息了……”

“怎么会?该死!谁把事情张扬了出去?”

“将军,不是我们的人!是炎军,他们皇帝派人送来了书函给皇上!上面说……”男子欲选豕,望了望乔适,停住了话语。

“说什么了?”

“说,他们定当照顾六殿下周全,叫皇上不必过于担心,还说……他们愿意与邺国签署和约,六殿下也能安然无恙地送回来,只是…有个条件。”

“条件?人都在他们手上,还敢说条件?真卑鄙!”乔适听见了男子说的话后,不禁愤慨。

对比起乔适的反应,尚宇显得冷静多了,只道。

“什么条件?”

男子拉着尚宇走开了几步,确定距离不会让乔适听见对话,才接着说道。

“他们要一个人。”

“谁?”尽管嘴巴上是这么问着,但看男子的神色已经自己心中的猜测,恐怕应该就是……

“乔适。”男子轻轻说出这个名字,尚宇的心仿佛一下子往下坠一般。

果然就是这样……但,赵仲衍他……怎么会知道乔适还没死?

“将军,小的知道你跟乔少爷情同手足,但把他交出就能解决所有问题,这是最好的办法!将军,请你三思。”

尚宇不语,男子把事情交待完以后便退了出去,剩下乔适不解地望着脸色严重的尚宇。

乔适想了想,炎军的动作似乎也太迅速了点,这么短时间内能够把事情计划妥当吗?

“尚宇,就算炎军要传来书函,那至少也改需要点时间吧,这怎么……”

“你昏迷了五天,就算炎军先把六殿下掳走,再命人送上书函,三、四天也该足够了”

乔适顿时呆住,五天,他就这么躺着白白浪费了五天,那些狗崽子,千万别让他再看见,否则要让他们一辈子都躺在床上!

“那……刚刚说炎军的条件是什么?不能让我知道?”

“……这你别操心,我会处理。”说着,尚宇的眉头再次不自觉地蹙起。

条件……就是这么简单的条件,就能挽救整个国家以及自己最疼爱的儿子,换作是谁都会觉得值得,就算老皇帝平常待乔适多么好,事到如今恐怕依然不能与自己亲儿子作比较。

如果他能作主就好,无论如何也不会把乔适交出去。只是如果老皇帝也顺从了赵仲衍的要求,那该怎么办?逃?如今赵仲衍已经知道乔适还活着,就算要逃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你会处理的话就不用这副表情了,真的不能告诉我?”

尚宇看了看乔适注视着自己的双眼,轻叹了口气,最后还是没把话告诉乔适。

彦禹昂对他说过,如果这次两国对战的主帅是他乔适,大概这场对战很快就能得出个结果,而且,邺国取胜的机会很大,那时候他尽是对彦禹昂说,自己只是凭运气。

但其实并不是,他自己很清楚,尚宇也清楚。并不是说尚宇运用兵法的能力不及他,只是两人的作战方式完全不一样。他,乔适……若一心想要取得胜利,伤亡将不是他该注意的问题,只要能取胜,牺牲多少也无所谓。

但尚宇不一样,他总是顾及到许多,也许就是因为这样,交战中欠缺了那份狠劲,在他眼里,谁都不值得在战场上失去xing命,身为主帅,背负的所有人的命。尚宇就是这么一个人,一切都安排得那么周详,就如现在,如果他能舍弃点什么,也许他会轻松一些。

这天,乔适仰躺在草丛边,嘴里咬着根长长的稻草,闭着眼感受着清风,忽然几道声音将他惊醒,正准备破口大骂,却听见了自己一直想要知道的消息。

“你知道炎国说的条件?不会吧,谁告诉你的?”

“程副将是我老乡!那天刚好看见他就问了句,你知道是什么条件吗?说出来也没有人会相信!”

“真的?说出来听听!”

“嘘,小声点!别让其他人听见了,你们听听就好,别到处说!知道不?”

“唉呀!你就快说呗!”

那男子声音果真压低了不少,乔适屏住呼吸,尽量听得清楚一些。

“炎军说,他们可以签署和约!还有放了六殿下,条件是要交出一个人!”高高瘦瘦的小子说到这里还故意停顿了下,故弄玄虚地看了看周围的同伴,接着道。

“那人就是乔适!怎么!惊讶吧?!”

众人瞪大了双眼,确实有些意外,但仔细想想,表情倒很快恢复了平静,有人开口道。

“这有什么奇怪,那小子长得妖妖孽孽的!”这话也只是随便说说,并没有太多意思,谁知道另外一人接话道。

“哟!咱们死了多少兄弟,就因为炎王想要一个人?值得不值得?我说尚将军该不会不打算把乔适交出去吧?”

其他人一听,停顿了下,接着叹气。虽然人不能太自私,可是把乔适送过去就能解决的问题,而且是救了整个邺国,这不算是自私吧?

接下来的话,乔适已经听不进去,如果他们说的话是真的,比起尚宇会不会送他去炎国来说,他更想知道的是,炎王为什么要拿他来交换禹昂?

炎王见过他?这不大可能,他也不是什么皇亲国戚。再者,因为一个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已经身份地位的人,而放弃了统一的霸业,确实耐人寻味。

还是说……在他空白的那段记忆中曾经有过些什么是,而尚宇却从来没有提及过。现在的情况对邺国非常不利,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如果一个他就能挽救局面,就算尚宇不答应,皇上也会强制要他把自己交出。

可是……炎王要他干什么?这未免太奇怪了。

晚上回到军营中,尚宇也在,但乔适并没打算询问些什么,他自己没有注意到,但尚宇还是察觉出来了,今晚的乔适竟然一句话也没有跟他说。

“乔适。”

乔适侧身躺在床上,背向着尚宇,睁着双眼却没有回话,正当尚宇以为他已经睡过去的时候,他却忽然开口。

“真的要到下圣旨的时候你才肯妥协吗?”乔适轻声道。

“嗯?”

“炎王要我交换禹昂对吧?”乔适这才坐起身来,慢慢抬头望着尚宇。

“你都知道了?”尚宇并没有多惊讶,只是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要知道还不容易,我只是好奇,为什么炎王会知道有我这么一个人。”乔适轻笑,双眼注视着尚宇,就像要把他所有心思都看透一般。

“我不会让你去。”没有回答乔适的问题,尚宇这么说着,别过了脸,刚转身想要走出营帐,却被乔适的话叫住了。

“如果我说,我可以过去呢?当然,说心甘情愿的话就显得太可笑了,能选择的话自然不会去,可是禹昂在他们手上,再者,事关邺国的存亡,这事情能这么解决,就是最好的方式。”

“你能保证赵仲衍会信守承诺?”尚宇的声音忽然提高了些。

“听你的语气……你似乎认识赵仲衍,对吧?”这才是他最想问的事情,尚宇所隐瞒的事,到底有多少。

“这有差别?”尚宇浅笑,乔适他……还是察觉到些什么了。

“没,无论你说是或者不是,都不会改变事实,我只想听真话罢了。”这是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跟尚宇说话。

“事实是,我们都认识。”

“那,皇上知道这件事?”似乎是意料中的事,乔适并没有把话题环绕在那上面。

没想到乔适问的话竟是这么一句,尚宇接着点头,乔适开始担心起来。

“那么现在只能按照炎国的条件做,否则,皇上必定会怀疑你。”

“就算是,你也不能回去!我不能把你交到他手中!”

“原因?”看着尚宇的表情,乔适轻笑道。

“乔家一百二十条人命毁在他手……你说我还该不该把你交出去?”

听了尚宇的话,乔适停住了半刻,第一次在尚宇口中听见‘家人’的事,没想到却是这么一回事,随后低头暗笑了下,轻声道。

“这样的话,似乎更加有理由让我去跟他碰碰面,不是吗?”

尚宇愣住,不该把这些告诉他,以他的xing格……怎么明知道仇人在前还不以牙还牙?

“我要去炎国,你什么都不用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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