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霜降,穆氏回到季府已有三个月,她的体态日益丰腴,大概是应了那句“心宽体胖”。
果真如是,她对府上的老爷、侧室、小姐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她再不像从前那般疾言厉色,甚至见了下人,也能和蔼三分,嘘寒问暖几句。她成日里只唤云宫、正卿府两地折返,与旁人并无太多交集。
可这么下去,作为女儿的穆谨看着却慌了,不是因为她性情大变,而是她的体型。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叮嘱母亲:“眼下父亲没有儿子,您是府上大夫人,若有个儿子傍身,凭着姨母和穆家,不仅能帮您恢复身份,而且嫡子能承继这个偌大家业,母亲得抓紧啊。”
那头穆谨急得团团转,这边穆氏却还是乐呵呵的,把这事当成个笑话来听。
她悠闲地走在正卿府的九曲桥上,偶尔喂喂鱼,时而欣赏着这院落中的景致。
不料远处出现了顶碍人眼的轿撵,正朝这边而来,是琴夫人与众仆人。
穆氏看到她就气,若不是上次中了她的计,萌儿如今也不会落得个“独守空房”的下场,她女儿现在都开始吃斋念佛了。
她气得把帕子往后一甩,朝前走去,两人碰面,琴夫人就被一众婆子丫鬟围成个圈,保护起来。
穆氏不屑,酸道:“妹妹好大的气派,来回都要用‘抬’的吗?宫里的娘娘也没你这样排场的。”
“没办法啊,姐姐,府上事务为重,要不然我也不会出来,每日去若芜院向小姐汇报庶务,妹妹倒是羡慕姐姐这般清闲的。”琴夫人仍坐在上头,揉搓着太阳穴,懒懒地和她说。
“哟,这话我就听不懂了,妹妹是病了吗,怎么的还不能出来?”穆氏翻了个白眼,心中咒道,病死你才好。
琴夫人抚了抚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笑着道:“不是病了,是已有三个月的身孕了,这轿撵也是大小姐看着我辛苦特地赏给我的,并未逾制。不说了,姐姐,身子乏得很,妹妹回去睡午觉了。”说着,琴夫人打了个“走”的手势,身子卧在轿撵的软枕上被抬远了……
只留穆氏,颤抖着身躯,站在原地把眼眶睁得发红,她抬头望天,不知这天是黑是灰……
无极宫
“妾身拜见君上。”昭穆夫人柔声向鲁公行叩拜之礼。
“起来吧,夫人怎的今日有空来寡人这?”鲁公正站着批阅案上奏书,无暇顾及跪在地上的昭穆夫人。
昭穆夫人起身坐到离鲁公不远的座位旁,嗔怪道:“还不是君上没空来本夫人这,本夫人就巴巴地自己赶来了嘛。”
鲁公仍没有承昭穆夫人的这份情,继续看着奏书,问:“何事?”
昭穆夫人起身,走到鲁公近前,禀告道:“臣妾听说,叔孙大人身体不甚康健,想着不如我们为他续弦冲喜,可好?”
鲁公停下手中的笔,细想了一二,“三桓”中,孟孙氏为季孙氏马首是瞻,唯叔孙一脉,一直在中间起着调停国主与“三桓”矛盾的作用。
特别是眼下的叔婼,执掌叔孙氏以来,对内和睦诸卿,尽力抵制季氏的扩张;对外为鲁国奔走诸侯各国,以其优异的外交辞令与坚贞不二的政治节操为世人所敬仰。
夫人此刻提出这事,正是为了拉拢叔孙氏,而眼下,的的确确是离间叔孙与季孙两家关系的好时机。鲁公道:“叔孙大人的确是不可多得的重臣,如今病了,寡人是应该对其加以抚恤。夫人这办法甚好,不知夫人心里有没有合适的人选?”他邀了昭穆夫人坐下说话。
昭穆夫人颔首道:“君上看云霞公主怎么样?人品贵重,正好与叔孙大人这样的重臣堪配。”
“哼。”鲁公重重甩开昭穆夫人的手,起身背对着她,问道:“难道夫人就没有作为母亲的慈爱之心吗,寡人的云霞才刚及笄,要嫁给叔婼?他都够当云霞的祖父了。想我鲁国正统怎能下嫁给‘三桓’之流的旁支?”
昭穆夫人暗道自己蠢,怎么忘了这茬,真是失策,她急忙认错道:“是妾身思虑不周,要不……”
鲁公继续发问:“寡人看,你是为了拉拢叔孙氏,好为世子为铺路吧?”
他越讲越激动,想起了前些日子的事。他绕着跪倒在地的昭穆夫人:“无凭无据,竟然攀扯出那么些人,衍儿到底碍着你什么了?他好好在宫外建府读书,不问朝政,倒是你们穆氏姐妹,日日在唤云宫密谋着什么,真当寡人不知道,什么都被蒙在鼓里?衍儿还好歹定时定点给你这个母亲请安,叫了你这么多年母亲。你不要忘了……”鲁公正想把想说的都吐露出来。
昭穆夫人抱着鲁公的腿,悲泣道:“君上莫要说了,妾身知错了,妾身所做的都是为了君上啊。”她当然知道鲁公是为什么事情生气,下面要说的又是什么。
她突然抹去泪水,跪直了郑重道:“就在近日,郈氏、臧氏两位大人凭着前阵子季府大乱,暗中设计收回了‘三桓’北大营的所有兵权。”
鲁公耳朵一立,似忘记了之前的种种,转愤怒为狂喜,两眼冒着金光,转身问:“此话当真?这可是他们三成兵力啊!”有了这些兵,何愁事不成?鲁国北境将尽在他的掌控之下。有了些这些兵,‘三桓’得乖乖臣服于他的脚下,办起事情来不用“有商有量”。
想想他堂堂鲁公,受了那么多年窝囊气,不止他,历代鲁公皆是如此,他从小的志向,就是要一举歼灭”三桓“,恢复鲁国正统。现在,他真想再上一次早朝,对着季意如发号施令。
昭穆夫人被鲁公搀起,她是整件事最大的功臣,她回答道:“当然是真的,妾身来就是想告诉君上这件大喜事,两位大人还在殿外候着呢,等您的吩咐。”而后又附在鲁公耳边恭贺道:“君上大业指日可待。”
三日后,鲁公令:箬横宫穆萌封穆夫人,上下都称其“小穆夫人”。
再三日,鲁公赐婚:穆家一个嫡系庶女,年方二八,名唤穆萱的姑娘赐予叔婼为侧室,以结秦晋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