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阴德点

宁远城隍庙中，黑烛白焰，鬼影幢幢。城隍宋焘高坐审阴台上，看着跪在丹陛下的硕大老鼠喝道：“将作恶鼠妖打入大牢，等待上峰发落。”

众鬼轰然应诺，押走肥老鼠，随后城隍退堂，和文判官一起回到后堂公廨。这里是官员小吏集中处理公务的地方，相当于地球的办公楼。作为一县之主，自然有单间待遇。

其实文判官也是单间，只不过两人生前同窗，死后又在阴曹地府共事，感情自然非比寻常，喜欢聚在一起闲侃。貌似阴间除了闲侃，还真没什么事情可做。

说话间，一个鬼隶走入堂内，对二鬼官行礼道：“小的章土拜见城隍，拜见文判官。”

“免礼，有何事？”宋焘问道。

章土机警地向四周扫了一眼，眼看无人这才上前开口。

文判官眉头一皱，心道我读书人行事光明正大，怎可做这般猥头琐脑的奸相！不过他终究有上位者的城府，没有发作。

“小的是为那江雷江介田而来。”原来，他回到城隍庙后，越想越觉得难受，居然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小鬼爬到了自己的头上。

“哦，他怎么了？”

“城隍容禀，此鬼来历不明，行迹诡异。小的刚在荒野抓住他的时候，见其衣服款式怪模怪样，又不是本地口音。便盘问生前籍贯，他却支支吾吾答非所问，后来又央我给他找了一身冥衣换上。小的共押解他三天，头一天此鬼状若疯狂，口中絮絮叨叨不知在说些什么。第二天才好一些，不过攀谈中，对阳间很多事都不甚了了。”

“那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我总觉得，他的谈吐行为，与世间格格不入，仿佛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宋城隍听后似乎想到了什么，神情大变，眼神冰冷，瞬间杀气腾腾。

文判官问道：“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理。”

“小的觉得，应该将他抓来严刑拷打，必能审出真相，然后打入十八层地狱，火烧刀扎，永世受苦。”

城隍抓起书案上的令牌，刚想掷下让他依计而行，又不知为何停顿下来，神情也在不断变换……

江雷被智商顶多中二，还长着俩脑袋的丑鬼冤枉，心中大感憋屈。

他自认还算是新世纪五好青年，虽然每次勾搭学姐学妹，对方一听他是学法医检验尸体的，都会大吐而逃，以致到现在还是个可怜的小初男，不！小初鬼，但绝对没色到前任的程度。

老话不是说了吗？不是在压抑中变态，就是在压抑中变坏。他只是见到美女口花花，有点变坏而已，真没修炼到变态的程度。

要说这阴间整日灰蒙蒙的，不分白天黑夜，也没有美酒佳肴享用，活得真没意思，但他就是不想去投胎。

一开始是因为没有阴德护身，怕轮回做猪狗。现在有了阴德还不想去，是不愿喝那碗忘川河畔的孟婆汤。他的一生虽然短暂，但有些记忆刻骨铭心，难以舍弃。

可那又怎样，二百三十一年的大限到来，还是要去奈何桥上走一遭。

江雷靠着交椅后背，两脚自然翘在供案上，用萎靡不振的姿势沉默了一会，然后掏出阴德玉牌查看。

羊脂般的玉牌晶莹剔透，雕刻着无数细腻流云，没有一笔文字。

他将玉牌贴在额头，稍后清晰看到，牌内整齐排列着玄黄两色的光点。这时江雷已经明白，阴德是以‘点’来计算的。细细一数，一排二十点，共十一排零三，也就是二百二十三点阴德。

阴曹地府没有通货膨胀，千万年来物价不变，一个鬼隶名额，只要一百点就能买到。由此可知，这次破案的收入不薄。

想来，应该是鼠妖掠夺生魂，犯了老天大忌，才给有功人员发那么多奖金。另外，在阴曹地府做事，也有工资。十年结算一次，听说他这个小吏有八点，皂隶则是三点。三司大神、判官、城隍那种封疆大官，工资保密。

正胡思乱想着，鬼体突然一软，全身能量疯狂涌入眉心，化作漩涡，产生一股强大的吸力，将玉牌中的阴德点统统吸入。

江雷大惊，他知道，阴德就是阴间货币，投胎时还要还给老天，换来福报。比如相貌俊美天性聪慧，比如善于读书两榜为官，或者生在富贵人家。

但阴德绝不能“吃”！阴德入鬼体，就像活人吞金一样，都是找死！

惊慌中，江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努力思考对策。这种能力，一半是性格，一半是职业素养，无论谁天天和尸体打交道，都能拥有不错的心理素质。

还好，不适感没有想象中得强烈，阴德点进入眉心后，毫不停留，直坠入腹，如同一座山丘般盘踞在丹田。

江雷明白了，是鬼脉在作祟！

那条奇异的鬼脉，正是导致他穿越的罪魁祸首。

当时的江雷刚走出校门，就被一辆极速行驶的商务车迎面撞上，结果车翻人亡。一个古怪的瓶子从破碎的车窗滚出，落入他的血泊，随后红光一闪，带着他的灵魂穿越到这个世界。

瓶子颜色幽黑，有无数奇形怪状的光点，形状如同两个极细的长颈漏斗对接在一起。简单地说，就像一根铅笔芯那么细的长管，连着两个珍珠那么大的空心黑球。

来到异时空，怪瓶钻进了他的鬼体，化成一段诡异经脉：一个圆头和眉心也就是泥丸宫重合；另一个圆头，则与丹田重合。因为成了鬼，江雷便干脆将这段由怪瓶化成的经脉，称为鬼脉。

他不清楚怪瓶的来历，只知道撞自己的商务车上，挂着国家文物总局的白底红牌。还隐约记得网上传闻，学校所在的市郊，发现一处古前文明遗址，据说涉及超自然能力。

可惜，鬼体并不透明，是有触感的实体，他只能凭感觉猜测体内的状况，没有亲眼见过，鬼脉也一直平平静静，现在却突然发难，将阴德全部吸了进去。

很快，压在丹田中的阴德，像雪山一般融化，变成冰冷的寒流，不断冲刷四肢百骸，感觉极为舒适。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寒流重新回到鬼脉，蛰伏在丹田部位，重压的感觉消散一空。

江雷睁开眼后，惊讶地发现，自己因穿越而虚弱的鬼体凝实不少，已经和普通鬼没有区别。他低下头，想仔细看看，视线却突然一黑，进入一个由无数黑色筋肉和白色血管组成的地方。

“这是……鬼体内部，我拥有了内视能力！”江雷兴奋起来，作为一个被科学精神熏陶多年的地球人，突然拥有了神奇能力，心情可想而知。

不过他很快摈弃杂念，向那条由怪瓶变成的鬼脉看去，只见它已经彻底脱去原形，找不出一丝人工痕迹，自然得如同鬼体内的天生经脉。只是颜色金黄，不像其他经脉一样呈惨白色，两端的空心圆球也完全消失，彻底和泥丸宫、丹田融为一体，更像是一条沟通天地的笔直虹桥。

江雷移开内视的目光，看向其他部位。发现鬼体果然和人体不同，外表仿佛是一层壳，里面的肌肉漆黑，骨骼也不像人体那般坚硬。白色的血管中，流动着透明**，想来应该是鬼血。

最大的区别，是毛孔稀少，除了头部和下阴，其他地方没有一根毛囊。还有就是缺少淋巴和腺体，仅有的几个，形状位置都和人不同，想来作用也完全不一样。

“怪不得阴间没有医生，鬼体有壳，经脉全缩在壳内，里外冰冷，又不分泌体液。而古代医术全靠‘望闻问切’，遇到鬼体便失去了作用。能够通过内视了解鬼体，我做鬼医的把握又大了一点。”

想在阴间做外科医生，对鬼体不了解是最大难关，至于器械什么的，都能想办法解决。

只是他可不敢拉个鬼来做解剖试验，鼠妖的遭遇告诉他，任何试图减少‘鬼口’数量的行为，都会让老天不高兴。

作为一个需要低调的穿越者，江雷不敢犯忌。虽然不知道自己怎么得到的内视能力，但想来应该与鬼脉有关系。

“等我研究透彻，先拿归大光祭刀！”一想到对方的两个脑袋，他就浑身不自在，天天跟这种鬼四目相对，非变态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