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五一黄金周长假的最后一天,路引接到了兰月冰的电话,兰月冰说最近的这批货由于打氧机出了问题,价值四十万元的龙虾全部死了,从机场提货的时候就发出冲天的臭味,想请路引过来看一下,协商该如何处理。路引简单地向葛天卫汇报了情况,定了第二天早上八点到北京的机票。
五月的京城,乍暖还寒,柳絮正漫天飞舞,南方第一季的早熟水稻已经收割在即,北方蛰伏了一冬的新芽才刚从枝丫里抽出,大街上的国槐纷纷换上了新装。从西伯利亚吹来的冷风经过已经沙漠化的蒙古高原,夹杂着大量的泥沙,不时铺天盖地地席卷而至,整个北京城笼罩在一片黄蒙蒙的尘烟之中。兰月冰在首都机场大厅接机,见路引拎着上次那个球包走过来,心中涌起一阵强烈而又复杂的感情。这是一个令她心动的男人,他的出现,令她重新对生活充满了期待,让她枯萎的感情世界重新得到甘露的润泽,但一道由辽远的地域和各自不同的情感经历所造成的楚河汉界横亘在他们之间,她知道,她和他是两个无法泅渡的卒子,只能隔河遥遥相望;好不容易的一次相会,也不过是牛郎织女的七夕之聚。
路引再次见到兰月冰,闻到她身上那股熟悉的百合幽香,往昔的温存又一幕幕地涌现。只是他一直放不下叶小曼,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和兰月冰之间这段来势汹涌的感情。
经过仔细的勘查,路引确认这批鲜货在路上便已缺氧死亡,主要原因出在打氧机的喷嘴上。这批打氧机的喷嘴特别细特别软,和以往的大为不同。路引致电徐大向他说明缘由,徐大说订购这批打氧机是老林签订的合同,他们也没有更多地察看,很可能是老林暗中吃了回扣,购买了一批劣质产品所致。路引在心里暗暗地骂了几句,让徐大把情况向葛总汇报,自己把打氧机的喷嘴带几个回去检验再说。
按照风险共担的原则,这批龙虾的损失将由金玉和龙生共同承担,但由于打氧机是由金玉提供的,因而龙生完全可以提出免责条款或者只承担一小部分的损失。不过,兰月冰还是同意了金玉承担百分之八十、龙生承担百分之二十损失的条款,并约定今后再发生类似事件,将按责任严格区分各自所应承担的赔付金额。路引自然明白兰月冰同意这个条款是不想让自己为难,为了让他回去好交差。
路引提出请兰月冰吃饭,兰月冰幽幽地望着他,没有答应也没有说不。他看见她满含柔情的双眼,低下头来,别过脸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沉默了片刻,兰月冰说:”好吧,我们去吃羊蝎子。”
羊蝎子是北方一种著名的小吃,新疆和内蒙地区的全羊运到北京之后,从羊身上剔除羊肉后剩下的骨架,因其形状怪异,类如一只狰狞的蝎子,故名羊蝎子。羊蝎子用老火炖熟炖烂之后,成为当地大受欢迎的一种食品。他们来到一家名为”大江流”、装潢入时的羊蝎子名店,兰月冰点了一个羊蝎子鸳鸯火锅,一盘羊棒骨,两盘羊肉,一盘牛筋,还有蘑菇、生菜、萝卜几样时蔬和冻豆腐、粉丝等副食。
兰月冰像教初次吃海鲜的人吃螃蟹一样教路引吃羊棒骨,路引依样照做,戴着一次性的塑料手套,拿着吸管插进肥美的羔羊筒骨里,吮得咝咝直响,把营养丰富的骨髓都一股脑儿地吸进了口腔里,然后捧起一块羊蝎子啃了起来。兰月冰吃了两块羊蝎子、两片冻豆腐和几片生菜就停下了筷子。她慢悠悠地喝着一杯青岛纯生,望着窗外万头攒动的人潮,心事万千。随着夜幕的降临,那些渐渐明亮起来的灯火,把穿梭不停的汽车车灯映照得虚幻成一条舞动的游龙。看着这条车灯幻化成的游龙,她的前半生像幻灯片一般从脑海里掠过,紧紧绞缠在那个繁花似锦、流光溢彩的霓虹世界中:去新西兰留学、回国开办京都批发行、与陈茂书相恋到后来被骗、顾隆平帮她把龙生京都建立起来、遇上路引,往事一阵轻一阵慢地从她的记忆中淌过,布满了这个既古老又文明、既残酷又温情的北京城。
半个小时之后,路引停下了筷子,望着手中透明玻璃杯里晶莹橙黄的液体不断冒着的泡泡发呆,兰月冰一口饮尽杯中之酒拨了一下垂到鼻翼的刘海,对他说:”走,陪我到商场逛逛吧。”
路引结完账,和兰月冰来到燕莎商场,陪她转了几个成衣专柜之后,在一个装修奢华的品牌专区前停了下来。兰月冰到里面挑选衣服,在她试衣服的时候,路引索性坐在沙发上翻看专区里为客人准备的时尚周刊,柜台的营业员端上了免费的红茶和包装精致的糖果。翻了一会杂志,见她还没有选好,路引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见到对面一个新开张的专柜前观者如云,他走过去看了看,原来是一种新上市的外国手机,这种产自英国的手机叫威腾,最便宜的一部也要三万元钱,最贵的要二十多万一部,他吐吐舌,走回了衣服专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