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对面的Josie心情不错,一面扭头看着墙壁上的电视,一面端着茶壶给两个杯子倒水。她最近出门已经不再化淡妆,长发也盘得很随意,不再穿那些鲜亮的名贵衣服,耳边和脖子上也不再有闪闪发亮的物品。手肘处还有一片蚊虫叮咬的红印。
回想三个月前的Josie,彩眼红唇,面如脂玉,金环银链,锦丝长裙,坐在那家只接待开车顾客的高档餐厅里。萨克斯的乐声在飘扬,四周一片灰暗,桌前的佳人在烛光的照耀下,是那么的光芒四射,明艳无边。
“我们今天吃干锅还是煲仔?”Josie翻着油腻的菜牌,随口问道。
三个月前的她不用看菜牌就能熟练地点上一满桌丰盛的西餐,还能一边喝红酒一边解说那些西菜的来历。
“你先看看,我去去就来。”我起身假装上洗手间,然后悄悄绕到服务台,问道:“你们这有洋酒吗?”
“有啊有啊,先生您要哪一种?”服务台的小姑娘喜笑颜开,指着身后柜台上摆放的各种造型夸张的酒瓶。估计它们自从被摆上去就没挪动过,因为喝得起洋酒的人一般不会来茶餐厅。
“那个多少钱?”我指着一瓶轩尼诗。
“轩尼诗VSOP,我查一下……呃,七百毫升的是五百五一瓶。”因为卖得少,所以服务生也不熟悉。
我心头一惊,此刻才想起餐厅的酒普遍都是加价了百分之五十的,但既然开了口,也有点骑虎难下,便硬着头皮又问道:“有没有便宜一些的?”
“有啊,这个人头马七百毫升的三百五。”
三百五……三百五……半个月的伙食费,三个月的宽带费,一年的理发费……小学时一个学期的学费,中学时农村学生一个学期的生活费,大学时男生宿舍一个学期的水电费……
我脑里拼命在搜集“三百五”这个价格的概念。
“先生,您要来一瓶吗?”
三百五……三百五……七百毫升的浓烈**,Josie的惊喜笑容,接下来半个月的节衣缩食……值得换吗,值得换吗?
“你到底买不买啊?”
“对不起,不要了。”我脸上一阵烫,尴尬地穿越很多排桌椅返回了座位,放在桌面的双手仍在微微颤抖。
“你看我们今天吃水煮……你怎么了?”Josie发现我的神色不对劲,忙丢开菜牌握住我的手。
手心的温暖传到我的心里,却催出了我眼角的一滴泪。
“我对不起你……”我抽回手,挡在嘴前。
她紧张地望着我。
“真的很对不起你,Josie,你舍弃了所有的东西选择跟我,我一定要好好对你,可是我……可是我连瓶酒都买不起……”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Josie笑了笑,抽出纸巾擦我的眼角,轻轻说道:“没有酒就不喝呗,又不是非喝不可的东西。你已经对我够好了,我很感激,很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
“可我……实在是差得太远了。”我又想起那宽敞明亮的豪宅客厅,和摆满了洋酒的玻璃柜。还想起了腰缠万贯的唐老板,不动声色地安排好她一家的命运。
“行了啦,别想那么多。一会陪我去个地方,实现一个小小的心愿可以吗?”
我追问去哪里,什么心愿,但Josie微笑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