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闷哼,黑暗中传来女人的声音,有几分冷酷,“先住手,放心,今天你们一个也走不了。”人影从暗处走入明处,略显僵硬的右臂显然被方才的子弹所伤。等就着月色看清她的脸,乐正云深吸了一口气。
“我料到,苍鹰帮的大当家必是位故人,但没想到,竟然是你。”
“人有千面,不可只看表面。”常茵冷笑着盯着乐正云,“我也低估了你。”
“就是你半年来杀害了我青都三十二个兄弟?”安危声音阴沉。
“能在关键时刻丢卒保车,置我得力的助手姚大海于死地,我也不曾犹豫过。你青都的这些人命,又算得了什么?”常茵眯起眼,“青都一日得势便志得意满。殊不知,如今的黑道,不可能是几人皆大的天下了。”常茵的目光遽然冷淡,整个人的气质仿佛一瞬间由弱水变成了钢铁,淡扫的眉梢还带着些许成熟妩媚,但眼底分明冷静得无一丝波澜,“黑道一统,不过是迟早的事。”
“君临黑道吗?”乐正云叹了一声,“所以你处心积虑地设计了这一切,故意让中铭陷入资本低售的危机之中。你当傅中易也是一个糊涂的傀儡,一无所知?”
“原来是傅中易!”常茵的眼神中凝聚起一线杀机。
“傅中易才能或许平庸,但毕竟是在商场风雨三十年的老江湖。中铭是他几代人的家业,虽然惧怕黑道的势力而受制于苍鹰帮,但一旦你要拿他的身家性命来做游戏的筹码,他怎能坐以待毙?”
乐正云顿了片刻,指尖滑过蓝色的星光,清凛的目光如掠过悬崖的清风,“我之前一直想不明白,以副总裁常茵的才干和投资眼光,中铭怎么会窘迫至此?遭遇市场变故的证券公司远不止中铭一家,它偌大的资本实力,原本不至于在危机中如此失水准的。除非,幕后的掌控者,原意就是要将它推入危机之中。”
常茵抚摸着掌中的枪,韵味宛转,“人太聪明,往往活不长。”
月色薄如刀光,带着些许血腥逼仄。
“你以中铭为诱饵,又加上姚大海作引线,想必已想到了两全其美之计。”乐正云扬眉清冷,明亮锐利的眸子并无丝毫惧色,“你赌我会顾大局,于是你一手将中铭推至险境,只等我出手阻止市场危机蔓延,那时候,你就以中铭为诱饵请君入瓮,把三百亿资本尽数拉下无底洞,在完美的陷阱里坐收金山,再等市场一乱,你就是真正的庄家和赢家;你又猜我重亲情,一定会因为父仇而扳倒瑞东,如此一来,由瑞东李代桃僵承担市场危机的后果,持股瑞东的青都帮元气大伤,无法再在道上稳居第一,而你不仅可以全身而退,那五百零七亿洗钱不成被苏问困住的存款也立刻解套,此是一石二鸟。”
安危持枪的目光猛然一顿,惊觉身上冷汗湿透脊背。
“瑞东股价暴跌时,你应该以为计划已成功在望吧。”乐正云绝美的容颜上笑意似浅还深,让人摸不透其中千种机锋、万路沟壑。
常茵眼睛冰冷如黑不见底的夜幕,“难怪苏问要将大事交付给你。他擅用诡计,你表里不一的功夫更胜一筹。”
“苏问看透了这一局,才能步步占得先机。他擅用计,却不用诡计。你与苏问暗斗多年,你猜不到他的底牌,他也未揭开你的身份,这一层上算是平局;但你五百零七亿巨款被困在瑞东银行,洗钱不成,提取不得,这一层你略逊一筹;苏问与你都要用我,他设计的连环棋局滴水不漏,你也逼我至绝境,但几次狙杀却未得逞,这一层,你又逊一筹。”乐正云的眸子由冷静变为缱绻,“我本是局外人,无端地被卷入这场黑白之争,只因苏问在一件事上的大度,令我心存感激。”
他温柔地看了九州一眼,眼中隐有星光,“我此生真正在意的事,只有这一件。”
星夜下的游乐场静谧如诗,乐正云睫毛上的星光轻灵写意,世界虽大,他琥珀深邃的眸子只满满倒映着一个人影。
常茵突然拔枪,对准了赫连九州。
“我说过,今天一个也漏不了。”常茵的笑容充满神秘的风韵和残忍的味道,“谁动一动,我的拇指就动了。”
气氛顿时冷凝如冰。乐正云于激流之中挽市场大厦于将倾,革除旧弊,受千夫所指而方寸不乱,此刻却眸光动荡;安危横扫黑道十六股势力,枪林弹雨视为等闲,此刻却肌肉僵硬。
“赫连小姐,真要感谢你。我虽有精心的计划,但面对两位强敌,难免顾此失彼。幸好你有天大的面子,帮我制伏他们。”常茵的话甚至有几分亲切,若不是幽冷的枪口凝聚着杀机,实在是让人温暖如春的。
“不要乱来。”安危举枪的手凝聚了全部精神。
常茵冷笑一声,“把枪扔了。让青都所有的人缴械投降。”她的拇指动了动,柔和地将扳机向下压了压。安危面凝如铁,望着那只细白保养得极好却不知沾了多少人血的手慢慢动作,突然沉声道:“把枪……”
“放下”二字尚未出口,乐正云突然朝常茵身后叫道:“笑雅?”
常茵眸光一震。在她分神的瞬间,白色身影将九州一把推开。
砰!砰!
两声枪响,九州抬头之间只见血红一片,嘶声喊:“云……”
混乱中,薄薄的红风衣随风飞起,如同折翼的蝴蝶,带着残艳的风华在空中挣扎片刻,轻轻跌落在草坪上,那如烟似雾的柔和仿佛还带着戏谑的温情、掀开红盖头的憧憬。
常茵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捂着颈剧烈地喘息着弯腰倒地,细白的指缝间涌出鲜血。
“我说过,你杀害我三十二名兄弟,只要我活着一天,就容不得你。”安危如铁塔站立,面无表情。
常茵的颈上血如泉涌,垂死的眸子里映出苍鹰帮帮众恐惧的眼神。安危的枪法神准,一弹打穿了她的咽喉。
斜飞出去的白色身影挣扎着从草坪上抬起头来,“安危!”
安危高大的身形颓然倒下。
“安危!”
“老大!”
刚才的两声枪响,一声是安危的枪,打在了常茵的咽喉上;一声是常茵的枪,打在安危的心脏处。两个黑道枭雄,在生死关头都抱定了同归于尽的狠绝,夺命之枪,弹不虚发。
九州奔过去紧紧按住安危不断冒血的胸口,暗红的衣上逐渐扩大的血迹就如同一片潮湿,并不令人觉得可怖,只是如泪水一般残忍缠绵。血色模糊了九州的眼睛,一切如漆黑夜色般冷酷而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