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唤作阿从的人一只手狠狠按着乐正云,另一只手摘下墨镜,一双眼睛冷厉如鹰,“乐正云,我们大当家让我转告一句话,这次你如果保不住中铭,就同样保不住自己的命。”
“苍鹰帮?”乐正云神色不变。
阿从眼神一顿,立刻转为狠厉,“果然是乐正云。”
“你们还有数百亿存款在瑞东银行进退不得,”乐正云微微眯起眼,“就算中铭能侥幸过关,你们苍鹰帮的气数也要尽了。”
一个急转弯,阿从用手枪抵住了乐正云的太阳穴,“苍鹰帮不喜欢被别人点评生死,更不喜欢受制于人。”
“你们过半的资产被中铭套牢,难道不是受制于它?”乐正云毫无惧色。
“我们和中铭是多年的合作伙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一个贩毒走私用人命换黑钱,一个无视小股东利益用高风险投资聚敛财富。我差点忘了,苍蝇(苍鹰)和臭鸡蛋彼此套牢,倒真是情投意合。”
“给我闭嘴!”阿从的枪托用力击在乐正云的头上。
“我如果有什么闪失,相信你们大当家会对你们很客气。”乐正云的额上冒出了冷汗,神情依然宁定,“另外,忘了告诉你,安危在我身上装了跟踪仪。”
他话音刚落,一辆红色的车从后飞飙而来。那简直不能算是跟踪,而是拦截,红车雷电般几秒钟就追上前来。
阿从从窗口对着车放了几枪,砰!砰!子弹打在车窗上,车子丝毫未损,而速度不减,迅速蹿至与黑车并肩。
“阿洗,他追上来了,快开!”
“来不及……”司机的一句话还没有说完,红车已经赶至他们的车前。
“你敢乱来,我就打死他!”阿从将乐正云的头用枪抵着伸出车窗外,疾风将乐正云的发丝吹乱在额上,美得触目惊心。
红车猛地横拦在路中央阻挡住黑车的去路。突然,阿从一震,他愕然抬头向前看去,车前玻璃上多出了两个弹孔,阿洗的头顺着透明的玻璃往下滑,黑发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车子还在向前滑行,可景物都被血色模糊了。他睁大眼睛,直挺挺地倒在了座位上,他的额上也有一个流血的弹孔,鲜血染红了他不瞑目的眼睛。
红车的车门打开了,一身暗红风衣的安危奔下车来,拉开车门,“没事吧?”
乐正云的肩头染上了阿从的血,在白衬衣上格外醒目,睫下的神情却不见喜怒。
安危毫不留情地用力将他拽下车,“养尊处优惯了,见不得血腥格杀吧?”
“青都帮每达成一次目的,要掀起多少腥风血雨?”乐正云双眸如冰似雪。
“我的一千七百个兄弟和他们的家眷要吃饭,青都偌大的组织要维持。瑞东银行不仅牵系青都的投资,还有上万人的生计!”安危冷酷地呵斥,眼下那道红痕更显邪美威严。
雷鸣渐渐低沉,滚过山峦的仿佛不是声音,而是一批英勇善战的军队,正在展开一场残酷浩荡的战争!
“青都号称主持黑道公正,订立游戏规则,取缔黑市交易,但你们取缔不了人命被轻贱的事实,主持的依然是流血的公正。我与你有过协议,保住瑞东,但现在我后悔了!”雨水冲刷在乐正云鲜红的肩头,将白衬衣洗成血迹斑斑的颜色,映衬着他愤怒苦笑的脸。可笑,他是这场金融危机中屹立不倒的神话,还是一个以杀止杀的罪人?
大雨伴着闪电瓢泼而下,雨水模糊了两个男人对峙的神情。
安危猛地抬头,一把揪住乐正云的衣领,“你们在商场上互相倾轧,在股市上投机套利,让多少人家破人亡,媒体报道得完吗?又隐瞒得住吗?你们杀起人来,只怕更凶猛、更残忍、更心安理得!”
“有伏击!”乐正云突然反手推开安危,随即听见大雨中一声子弹的闷响,乐正云的白衬衣上腾起一片血花!
电光火石间,安危朝路边一阵扫射,埋伏的几个人应声倒地。
两人向红色的跑车冲去。轰隆一声巨响,一团巨大的火焰冲天燃起,强烈的气流冲击迎面袭来,安危喊道:“趴下!”前方,跑车被炸成了四溅的碎片……
商业竞争的背后,有多少幕后之手在翻云覆雨。在危机中被推至风口浪尖的,不仅是财富,还有爱不能爱、恨不能恨的情感,甚至生命。
安危将乐正云按在身下,感觉温热的血不断地濡湿他的手掌,又和雨水一起迅速变冷。突然听见乐正云虚弱但镇定的声音,“还有一条路,下山。”
公路一侧是陡峭的斜坡,是狙击手唯一不可能埋伏的地方。
安危顿了顿,紧紧抓住乐正云朝山坡下滚去。
磅礴的大雨迷花了人的视线,几声零星的枪响炸开在山坡上,很快又被急促的呵斥声代替。
“下山去搜!”是个女子的声音。
“这坡路太陡,大雨路滑,根本不可能……”
“绕路下山!”
白茫茫的视线中,景物如闪电般滑过,乐正云只觉得天翻地覆。急速滚下山坡的除了他的身体,还有无数闪现在他头脑中的画面。
拥挤的人群在银行前挤兑,是谁的身影颓然倒下……
茉莉花海一片雪白,是谁拈花微笑的容颜被打碎……
是谁在说,生,我们并肩进退,死,我们同席裹尸?是谁在愤怒地质问?是谁现出失望的眼神?是谁轻松地掸掉身上的一枚落花,牵起谁的手?从心脏处传来的痛楚比肩上的枪伤更加犀利。眼前突然一黑,他的头重重地磕在了一块石头上。
山下雨势更急。
安危艰难地动了动身体,一阵钻心的剧痛从膝盖处传来——腿骨骨折了。他推了推身旁的乐正云,触手之处都是血水。乐正云不仅肩上的枪伤血流不止,额头也在流血,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几缕鲜红正被雨水冲刷着。
安危用力地去抹乐正云头上的血,那血却仿佛根本止不住似的,全无生气的乐正云闭眸昏迷在雨水中。安危无端地觉得一阵恐惧,一边撕下衣角紧紧地缠上乐正云的额头,一边大喊:“乐正云……乐正云……”
……
“乐正云!乐正云!你以与九州交往为名,布下陷阱;又以银行流动资金不足为由,引李恒远上钩;最后无耻地将项目出卖,让唐韵两亿投资付诸东流……”
回忆的声音在耳边咆哮,让人头痛欲裂。
突然,一句话如一掌重重地拍在乐正云模糊的意识里,他浑身一震,睁开了眼睛。琥珀色的眸子里暴雨透湿、水波重重,仿佛大雨都落在了他方才紧闭的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