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蔻梦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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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不堪追忆的往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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晒谷并不是直接把谷子铺到晒场上,站一边干等着阳光晒就行了的,一开始就要整齐地先分成好多行,隔一段时间就得翻一遍让谷子均匀地被晒到,具体方法是,隔一个小时左右,用一种板状的耙,当地人好像是叫趟耙,把每一行的谷子平移到行与行之间的空隙处,重新组成新行,过一段时间后又平移回去,如此反复。

文毕恭怀疑这仅仅是生产队为了不让晒谷者们太闲而额外增加的劳动程序,因为他不认为这样做非常必要,但这一回他很乐意这么做,他有手表,按照生产队长的要求,每到时间,他就赶紧拿起耙去翻,黄绮一见也急忙跟着翻,两人分别从两端开始,最后汇合到一起,但文毕恭下手快,每次都抢着完成几乎三分之二。

第三次翻的时候,黄绮看出了端倪,忍不住说:“喂,你的手表是不是坏了,队长说一个小时翻一次,怎么翻了三次还不到收工时间?”他们九点开始晒好谷,十二点应该是中午收工的时间的。

这一问让文毕恭脸红耳赤,这是他的一个小花招,他很喜欢这种共同劳动时的默契感,特别是随着耙在谷堆上划过的声音,两人越靠越近,他会浮想联翩。他喜欢这感觉,为了创造更多的机会,不惜多耗体力,40分钟不到就拿起耙,而黄绮没有手表,只能被动地跟随……

其实黄绮不过是随口一问,但文毕恭做贼心虚,慌张之中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假装处在工作状态,加快了速度翻晒,想以此掩盖窘态,却没注意到两人的距离已经很近了,黄绮本身在运动方面反应有点迟钝,看到文毕恭突然加速,感到很惊愕,这么一愕之际,文毕恭已经拍马杀到,一肘正击中她的腰部。

黄绮痛得惨叫一声,捂着腰蹲了下去,眼泪直流。

文毕恭吓坏了,慌忙扔下耙,下意识地帮她揉所碰痛的腰部,黄绮又羞又怒,本能的一巴掌反手打在文毕恭脸上斥责说:“你干嘛?”

文毕恭挨了一记耳光,不生气也不叫屈,手足无措地连声说对不起,关心地问黄绮还疼不疼,这一切很快就平息了黄绮的怒火,捂着肚子抹着眼泪不说话。

文毕恭慌慌张张地解释说:“我想跟你解释一下,我刚才是害怕伤了你,不是想、不是想对你耍流氓……”

他的窘样让黄绮原谅了他,她缓了一下,好在这种痛感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就消失了大半,见文毕恭还是一脸惶恐,就说:“别解释了,没打痛你就好。”

文毕恭赶紧安慰说:“不痛不痛,一点都不痛,就相当于蛟子给咬了一下。”

黄绮气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文毕恭感觉到自己好像又说错了话,急忙说:“我不是说你力气小,我的意思是,你心地善良……”

黄绮没好气地说:“你别说了行吗。”

文毕恭脸红耳赤,他本意只是担心黄绮过意不去才这么说,实际上这一巴掌虽然不重,也一样是火辣辣的,面对突然的唐突,善良并不见得是一个姑娘的优秀品质。

但是这一次小小意外,两人之间总算是第一次有了交集。

由于时近正午,太阳挺大,黄绮还蹲在晒场上,文毕恭担心黄绮被晒得太狠,壮了胆子,不顾一切地硬要扶她回到谷仓大走廊坐下,还端开水给她喝,自己一身是汗,却用扇子给她扇风。

黄绮惊诧于他的殷勤和周到,她本来就善良大度,看到他的草帽绳子断了,顺手帮他弄好,得到的回报是,后面翻晒稻谷、收稻谷,全都是不怎么爱劳动的文毕恭一人包办,她只需负责吆喝……下午收工回校时,两人在别人面前,还是不怎么交流,但是实际上两人之间的隔阂已经消失了,偶尔相对,都是会心一笑,心里又甜又暖。

这个农忙期间的助农活动持续了几天,两人一直被安排同样的工作,等到活动结束,班上所公认的才子才女,算是成了朋友……

又经过一段若即若离之后,文毕恭鼓起了勇气,连续给黄绮写了五封信,到第五封信时,矜持的黄绮接受了他。

后来文毕恭才知道,其实,早在高中时,她也知道了他这个人,并且十分欣赏他的文笔,只是他家的这个出身,让她感觉彼此隔得很远,而文毕恭那时不可一世的态度,让她只能离他远远的。

两人双双坠入爱河后,文毕恭文思泉涌,他一口气写了很多文章发在报刊上,有好几篇文章是黄绮帮他完成的,他单独给两个人共同完成的文章,给了一个笔名,叫卓相如,当然在运动期间,这些文章因为有小资情调的毒,全都被他顶了下来,后来一起收入《最是一年春好处》这本散文集里。

这一段校园爱情,被人羡慕也被人嫉妒,但没人可以阻挠。一个是知名才子,老师的得意门生,未来文坛的希望,一个是知名才女,学校宣传队的主力干将,连市文工团都已经给她预定了位置,怎么看都是前途无量。

然而,风云突变。

那场运动突然就来了。

首当其冲的,是文毕恭的家庭,他的父母不堪忍受折辱,双双自杀。

文毕恭从一个衣食无忧的富家子弟,一下子沦为最低层的穷人,原本羡慕嫉妒他的同学们,则纷纷跟他划清界限。

在最艰难的时刻,黄绮一直顶着压力偷偷地陪伴他,支持他,这让他感动,也让他担忧。他几次让黄绮离开他避一避,黄绮说,他什么都没有了,她不能再离开他。文毕恭说,你这样会被牵连的。黄绮说,我家又红又专,不会的,我注意一点就行了。

然而,不久黄绮家就出事了,她爸爸参与了那运动,并在战斗中身亡了。

他的死,在这场浩浩荡荡的大革命运动中,没有引起任何变化,只是,黄家的天,就这么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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