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张强很清楚，朱朝吾的因素应该也不小，师范虽然相对宽松自由，但是这样的环境也容易让人迷失，朱朝吾是一把大型的伞，无形给了邱素萍很好的保护，才会让她不失初心，让文老师的设想顺利完成。

“不过当时文老师的做法遭到了邱素萍外婆的强烈反对，连文师母也有点担心，但是事实证明，文老师还是非常明智的。在专业考试时，大家都觉得她跟其他考生不一样，很从容成熟，没有任何怯场，其他考生很难获得这样的气质。”

“可是文化分，有把握吗？”

“这怎么说呢，我们给她前几年的试卷，完成度都还不错，都大大超过了这几年的文化成绩的合格线，最主要是语文，基本上都是优秀。不出意外的话，我认为不会有太大的问题的。现在让她稍为犯难的是，她妈妈希望她尽量去中央音乐学院，而她外婆则认为省音乐学院也一样可以有不错的发展。这个也好理解，因为她外婆是音乐学院的退休教师，而据说学院有一些海归的年轻钢琴教师，水平非常不错，不虚中央音乐学院。”

“可是，她在师范读书，学校怎么会批准她去参加高考？”

“这倒不是问题，学校还巴不得她去呢，现在教育又闹改革，说要广泛提高基层教师的学历水平，小学老师需要大专以上学历，这样一来，大批师范学校面临停办转型，我们师范也接到了转型通知，打算停止招收师范生，改成高中，而邱素萍能在转型之前参加高考并且顺利考取的话，这就是一个活广告。”

“可是，邱素萍成绩不能算是他们教出来的吧。”

“人们哪里会追问是由谁教的，只知道是这所学校出来的就行了。各种专业考试都排省内第一，这个活广告打出去，得有多大的杀伤力啊，你说学校能不批准吗？”

张强强颜一笑，说道：“也是，怪不得，她上课那么大胆……”

“你说的是上课超纲的那件事吗？邱素萍之所以这么大胆，倒不是因为明知自己不会从事这一行，她还是很喜欢跟这些学生呆在一起的，也希望能在这里留下一个脚印。不过她确实没有考虑周全，你不要以为校长是小题大作，幸亏他开明，不然这事可能还会闹得大些。”

张强心念一动。

朱朝吾道：“那天你来问我的事，现在弄清楚了没有？就是，为什么邱素萍对你目前是这态度……”

张强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算是清楚了吧。”

“说说。”

“其实，我觉得她多虑了，就算她不参加高考，我也明白我们两个人差距很大，不会纠缠她的，但是，至于连个普通朋友也做不成吗？至于连普通同事的交流都不愿意吗？”

朱朝吾皱一皱眉：“这就是你所弄清楚的？”

张强说：“是。”

朱朝吾失望地说：“你觉得她是因为担心你纠缠她，才故意疏远你？张强啊，在乡下的这点时间，让你自卑成这个样子了吗？！”

张强说：“可是，如果不是这个，又是因为什么？”

朱朝吾道：“真要把话说得那么清楚吗？好，那我告诉你，因为三个字。”

张强心头一震，紧张得心头咚咚真跳，竟不敢问是哪三个字。

朱朝吾看看他，淡淡地摆了摆手，说道：“嗨海，紧张什么，是不是听到三个字就自我膨胀了，刚才还自卑，现在就膨胀，果然不愧是热胀冷缩之王。知道这三个字是什么吗？期待值。”说着，把一本东西放到茶几上，说道：“自己先想明白吧，我走了。”

张强送朱朝吾离开，把门关上，坐到沙发上，咀嚼着他的话，想着期待值是什么意思，这时才注意到茶几上有本东西，拿起来看时，原来是一本成人高校招生简章。

他想朱朝吾怎么会这么糊涂，连东西也忘了带，这好像不是朱朝吾的性格，不过追出去了晚了，看来也不是什么很要紧的东西，他翻着那本招生简章看了一会。心中忽然跳出一个念头，急忙看那报名截止日期，就是最近几天，考试日期则还差不到一个月。

难道……难道朱朝吾是有意把这本东西留给他，暗示让他去参加成人高考？

他越想越觉得是这样，特别是期待值这几个字。

是啊，邱素萍此前欣赏他，不就是因为认为他跟普通的同学不一样吗，如果他的才气仅限于在小学生前施展，她还有理由欣赏他吗？

也许邱素萍不会不知道大纲的要求，她说的那些，其实是告诉他，他应该至少有她这样的思维方式，可是这样的思维方式，却不可能在这样的地方施展开来……是这样吗？真是这样吗？就是说，他其实也还是有希望的是吗？

这一想让他浑身突然有了力量，疼痛也忘了，再也坐不住，拿着招生简章，一拐一拐地来到朱朝吾的办公室，朱朝吾正和一个实习生在说话，示意他先在一边坐下，一会儿实习生说完了离开了，朱朝吾回过头来，说道：“怎么了？”

张强说：“朱老师，你忘了一本书在我那，我给你送回来。”

朱朝吾不置可否点点头:“就为了这个？”

张强终究沉不住气：“不知道我是否符合报考条件，我听说要工作满三年。”

朱朝吾说：“只有得到有关部分的批准就行，调到市里的难度比起这个可要大得多了。去报吧，成人高考难度不大，以你的聪明，一个月的复习我认为足够了。”

张强一笑，他对于别的没把握，但是要说到聪明，这个倒真的没有谦虚的必要。

“你的能力也许不需要学历来证明，可是你的人生态度需要它来证明。至少，有人希望你证明，人家可不希望你进了市小学就满足。”

张强点点头，心里长舒一口气，朱朝吾这样说，证明没有猜错他的用意。

朱朝吾道：“要报的话，这些学校里，我希望你报这个……”

张强看着朱朝吾的手指，指在省教育学院的名称上。

“为什么？”

“暂时保密，到时你就知道了。”朱朝吾笑笑。

张强做了决定之后，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在刚毕业时，对于大学是比较向往的，原来就一直想在毕业后继续深造，可是毕业之后，接触了好些大学毕业生，发现他们的思想深度和知识水平实在没有多少值得称道之处，这才知道象父母，象朱朝吾这样的大学生，根本可说是凤毛麟角，连张秋也承认说，张强现在水平，其实不会比普通的大学毕业生低，这样一来，他就丧失了对大学的兴趣。

只是朱朝吾说得对：“你的能力也许不需要学历来证明，可是你的人生态度需要它来证明。”

因为肯定有人需要他的这一个证明。

他打了个电话回去给妈妈，说了自己想要报考成人高校的消息。

黄绮说：“怎么突然就动这念头了，一直都没听说，早知是这样，就不让你姐花这个钱了，花这么多钱调动，还没坐稳就想挪窝了。”

虽然有点遗憾，她总体还是高兴的，毕竟她一直认为家里智商最高的孩子是张强，如果姐姐妹妹全上了大学，智商最高的那个只有中专文凭，她也觉得有点不公平，尤其是当初张强的师范志愿还是他们改的。

张安默和张秋知道后，也都非常高兴，分别挂了电话给张强证实情况，张秋并没觉得自己的钱花得不值，说是全力支持，希望他直接考到省城来。

就连张舒，也挂个长途电话回来，说早就想说这个了，以你的智商，不考个博士都对不起自己。

张强已经很久没有做过一件事能同时得到全家人的一致肯定了，得到他们这个态度，他心里十分兴奋，立刻报名，市教委的人知道他刚刚进入市学校，突然就来报名要参加成人高考，都非常意外，但也一路绿灯，通过了报名申请。

报名完成后，很多老师都知道了，梁玉来问他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报名，难道嫌五小不好吗？

张强说五小很好，但是他希望有更好的舞台。

当然也有不少人觉得他犯傻的，毕竟张强一直没说要考，现在离考试时间只有一个多月，虽然说这段时间正好有实习老师帮他上课，可他也有不少事情要做，一个月的时间，能复习出什么样子啊？还考本科，能考上才怪，白交了报名费和教材费。

四个实习老师当然也知道了，李婷自告奋勇告诉他，实习小组已经决定尽最大的能力减轻他的工作压力，让他得到更多的学习时间，还神神秘秘地说，邱素萍目前更偏向于考省音乐学院，嘻嘻，你得成功哦，她现在不是喜欢朝你翻白眼吗，让她到省城继续给你翻白眼去……

李婷话里有话，她是邱素萍的闺蜜，某种程度上是可以代表邱素萍的，所以她的话让张强内心特别高兴，对的，让她翻，翻一辈子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