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厅长说他这次到宝川市,幸亏有了解那里情况的柯易平,否则还不是两眼漆黑被他们搀着走。让宋厅长找柯易平了解情况的是姜松岩,他在宋厅长赴宝川时给他的建议。柯易平也确实给宋厅长提供了很多宝川的情况,宋厅长的所谓群众反映,来源基本上是柯易平那里。
宋厅长说他想将柯易平抽到“清办”来工作。姜松岩问他柯易平是否合适?宋厅长说有这样一个人再好不过,“清办”在宝川有很大的工作量,柯易平年轻,业务不错,是一个合适的人选。姜松岩也就不再说什么。
在宋厅长看来,这是默认了。他知道柯易平与姜松岩的关系吗?
在宋厅长去宝川的路上,姜松岩提到柯易平时,他就开始想柯易平与姜松岩的关系。一个基层单位的普通干部,能够被姜副省长点名,背后一定有不一般的背景,至于这个人和姜副省长有何渊源,他还想不清楚。但是,起码,姜副省长是了解并信任这个人的。
到宝川后,柯易平参加接待和协助省厅来人工作,宋厅长与柯易平谈工作,也拉家常。他问柯易平爱人在什么地方工作,小孩多大了?柯易平说小孩很小,丈母娘从平江来云邑替他们带孩子。
柯易平不无遗憾地告诉宋厅长,他岳母当初是希望他们小夫妻俩能够到泊州工作的,他们没有听岳母的话。要是那样的话,他们各方面条件要比现在好得多。
宋厅长对新分管他这一块的副省长姜松岩不可能不做了解,姜松岩平江人,在泊州市做过市委书记。柯易平的话让他什么都明白了。
要知道,宋厅长坐到现在这个位置,理顺过多少复杂关系。
星期天下午柯易平找到省政府宿舍,对门卫说是姜松岩的亲戚,门卫打电话给苏可可说有亲戚来时她懵住了,该不会是苏迪南闯了祸跑她这里来吧?接过电话才知道来人是沙老太的女婿柯易平。
待柯易平进门,苏可可虽不是责怪,但还是说了他一下:“你有我的手机号码的,要是大老远的跑来家里没有人怎么办?不是白跑了。以后来之前还是打个电话为好。”
柯易平腼腆地挠了挠头,说带了点土特产来,其实也不是值钱的东西,就怕说了就不让来了。
姜松岩从书房里出来,很客气地与柯易平打招呼,说经常来走动好,只是不要带什么东西来。
柯易平将东西从包里拿出来,是他最喜欢送人的粉皮。他介绍说:“这是老家宝川市的土特产,乡下的邻居用绿豆磨成淀粉后做的。我问过岳母,她说您喜欢吃呢。”
苏可可说她也喜欢吃,只是老远的背这样的东西来不划算,菜场超市到处有卖的。言下之意还有,这东西又不金贵,犯不上特地送上门来。
星期天的下午是姜松岩一周中惟一待在家里的半天,这个半天他们会给儿子打电话,或者读读书看看碟。很多时候还会被突如其来的事情冲掉,所以苏可可最不愿被谁打扰。
柯易平说街上卖的粉丝、粉皮是加了添加剂,可能还是塑料什么的东西在里面,久煮不烂。吃多了就什么毛病都出来了。柯易平在感到窘迫的时候,会有那种苏可可熟悉的,以前在学生时代的姜松岩身上有的,那种农村孩子受挫时的沮丧和不知所措。苏可可看到这个样子,对柯易平的态度也就好了起来。还有,毕竟是沙老太的女婿,他送东西来也会有沙老太的心意。
苏可可给柯易平倒了一杯茶,端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和姜松岩坐到沙发上聊了起来。
姜松岩问柯易平还在不在宝川工作?这个问题让苏可可听起来有点奇怪。
柯易平嘿嘿一笑说:“您知道啦?局里昨天通知了我。”
姜松岩说:“我当然知道。”
柯易平把着手上的茶杯说:“谢谢您!这样我就和沙红霞在一起了,小孩丢给老人带,让老人太辛苦,多个人照应好一些。”柯易平这么说好像沙老太更受益似的。
姜松岩让柯易平下次赶一个周末,带沙老太一起过来。苏可可说还有沙红霞和孩子,一家子都来,只是事先打电话来定一下时间,以防姜松岩有公务脱不开身。
柯易平稍坐了一会儿就告辞了,苏可可觉得他这样还挺懂事体的,就怕他一坐大半天不走。
柯易平走后,苏可可像是随口问道:“柯易平是不是调回省城来了?”
姜松岩说:“省厅工作有需要,借调他回来。他原先的工作关系在市环保局,是下派在宝川的。”
苏可可说:“真是好事,要是能够留在省厅就更好了,对他发展有好处。”
姜松岩没有接她的话,半晌说:“他借调的事我知道,和我没有一点关系。人家需要他,或者还有看重,我倒是替老太高兴。要是另外一种情况,是沙老太出面,为女婿工作的事找我,你说我帮还是不帮?”
苏可可说:“也是,柯易平也算家里人,有些照顾才好。像他们这样,没有背景,没有帮助的,工作和发展多不容易啊。”
说到这里,姜松岩知道该关心一下她的弟弟苏迪南了,便问苏迪南工作调整的情况。
哪知道苏可可一下子苦下脸来:“不说这件事!以后你也不要问我,苏迪南的事情我问不了。”
姜松岩见她这样,便不多问,以为是他劝苏迪南在碑阁坚守的话让苏可可不悦。
苏可可真是变了脸,什么话也不说,连吃饭的时候也不说。
这么一来,这个周末姜松岩很是郁闷。但也拿苏可可没办法。
苏可可这种状况持续到周四的晚上,她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过,而姜松岩自从她上次闹着要回平江,就交待过她,以后绝对不允许再这样。苏可可知道姜松岩不再让着她,而她则想继续和他较劲下去。
可因为一件事,她不得不和姜松岩说话了,苏迪南被平江市公安局传讯。
苏迪南被公安局传讯并不是因为上色情网站,而是涉及到他保管的文物。
在市文化局组织的对半山碑阁文物清点中发现,苏迪南负责保管的,具有较高历史和艺术价值的拓本有十三件有账无物。其中最珍贵的当数石刻“师黄庭坚录秦观踏莎行”拓本。
石刻自古以来都有不署书者姓名的惯例,所以人们一般很难就石刻上所叙述的内容,了解到书者更多的情况。而这幅少有的署名石刻,出自秦观的女婿,黄庭坚的学生范温之手。
《踏莎行》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
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
秦观秦少游这阕词写于贬地郴州。秦少游死后,苏东坡将最激赏的末二句写在扇面上,放下笔伤感地说:“少游已矣,虽万人何赎?”
而黄庭坚读到《踏莎行》里“杜鹃声里斜阳暮”这句时,说,既有“斜阳”,又用“暮”字,字面犯重了。要把“斜阳”,改成“帘栊”才好。范温替老丈人辩护:“既然是‘孤馆闭春寒’,那门是关的,现场好像没有帘栊吧?”黄庭坚亦觉此处炼字太难,也就罢手了。但黄庭坚确实太偏爱这句“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当时他抄录了《踏莎行》数遍,范温因此将其墨迹制成了石刻。
这幅著名的石刻一直藏于半山光孝禅寺,日本侵华战争时被一个日本浪人掠走,至今下落不明。拓本由秦少游后裔捐给平江市,是惟一的孤本,也算是半山碑阁的镇阁之宝,平时不轻易示人。
龚老当年到半山碑阁看石刻时,看到这幅拓本时,连说了几声好。他说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提到《踏莎行》:“少游词境最为凄婉,至‘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则变而为凄厉。”龚老嘱咐,将“师黄庭坚录秦观踏莎行”拓本复制成石刻,陈列于“拓园”。
半山碑阁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从苏迪南的前任开始就是这样,由主任亲自保管重要文物。短缺的十三件拓本,与苏迪南直接有关系的只有一件,独独就是“师黄庭坚录秦观踏莎行”。其他的十二件是由前任借出去的,没有借物当事人的借条,但前任对每件有一纸说明,外加两个单位职工作为在场人证明。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借这些文物的都是市里和上级文化部门的领导。
苏迪南这一件也是市里的领导借的,这个人身份很特殊,是他无法拒绝的市委书记夏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