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铛声?
她裹紧身上的衣物,连忙朝那阵声响寻去。却陡然,后颈一痛,她同样陷入黑暗中。
醒来,她躺在一摇摇晃晃的马车里。
身上被换了崭新的素雅衣裙,脚上穿着粉色绣花鞋,旁边躺着她的小包袱,面纱斗篷却不知去向。
“……”她连忙坐起身,将额头上的浓密刘海拨弄下,盖住光洁的额头。
再撩开布帘子,对车头的老车夫急道:“这里是哪里?怎么回事?”昨晚她明明感受到了师父的气息不是吗?却陡然被人弄晕……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师父呢?
老车夫甩甩马鞭,回头朝车里看了一眼:“姑娘你醒啦……是这样的,刚才有个大胡子给了我一锭银子,让我将你送往西荣府……”
“大胡子?”映雪大吃一惊,喜上心头:“是不是一个穿绀色布衣,有七尺高左右的高个男子?他现在在哪里?”原来果真是师父,师父是来接她的吗?
“好象是。”老车夫回想片刻,再甩了一下鞭子:“他穿什么衣服倒不记得了,记得最清楚的是他有一副大胡子,还带了斗笠……不过声音蛮年轻的,他说让我直接送你到西荣府,随后便走了……”
“去了哪里?”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听他的口音似乎是外地人,估计已出了卞州……”
“卞州?”映雪一阵失望,雀跃的心直接被打入谷地,她将注意力放回车外,这才发现马车入了一座城来,比之墨水镇大很多,也繁华很多。
估计,是所谓的卞州。
“停车!”她陡然对老车夫叫了一声,手在抓起身侧包袱的当会,碰到了一串小铃铛,发出清清脆脆的声响。
她捡起,将那串用草绳串起的精巧小铃铛贴在了心窝。既然弃了她,为何还要留下这串铃铛?既然不肯领情,为何还要一路尾随她来卞州?既然……为何……
“停车,我要去找他!”她心头难受,泫然欲泣。
“这……”看到车内女子这般,老车夫一阵为难,也不敢将马车停下,蠕嗫着:“姑娘,马上就要到西荣府了,府尹大人和京城来的布公公正等着呢……再说,那个男子已经走了三个时辰了,我是在卞州城外遇到他的,他离去的方向是东方,估计是回京……所以即使姑娘你现在追过去,也是追不上……”
更重要的是,大胡子曾吩咐他无论如何要将女子送往西荣府,如果送不到,府尹大人定会追究他责任。
于是,他将马车赶得快起来:“转个弯就到西荣府了,姑娘你在车里好生坐着,就别再想其他了。”一声吆喝,硬是想早点丢开这个烫手山芋。如果早知道这趟生意这么麻烦,他万万不会接的。
因为,府尹大人不是个好惹的主。
“……”映雪放下布帘子,就地坐着将头颅靠在了车厢内的木板上,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终是毫无焦距起来。如果师父真的下定决心要抛下她,她追上去又有何用?
须臾,马车便在邹府前停下了,停在其前面的,还有一辆豪华马车。映雪被老车夫拉出马车的时候,邹府尹和京城来的布公公正在对阑歆公主叩拜。
老车夫将人送到目的地便赶着马车走了,留下映雪孤零零一个人面对三双各有心思的眼。
阑歆见到她,吃了一惊,映雪亦然。
“想不到你又回来了?”阑歆随即娇媚一笑,表现得云淡风轻:“在墨水镇,本公主早就劝过你不要随意违逆圣旨置家中爹娘不顾,妄想和情郎远走高飞……虽然本公主为你和爱郎的真情感动,但你毕竟是被皇上赐了婚的,这样做的后果你应该可想而知,呵呵,本公主也替你做不了主不是……怎么,现在终于想通肯回来了?”
柳眉一挑,好不无辜,又微带奚落。
映雪微愣,冷冷看着这个公主:“民女如果不用这种方式回来,估计如何死在半路也无人可知。民女敢问公主殿下是不是正打算向府尹大人和公公宣布民女暴毙在卞州路上的消息呢?托公主的福,民女一切安好。”
阑歆俏脸一暗,被堵得颇为尴尬,刚才她在去景亲王府的路上特意绕过来,就是为了告知这件事。而且,她刚刚才跟邹府尹和皇帝哥哥的贴身公公说了这件事,哪知道这个姓苏的女人突然冒出来,让她难堪得要死,也让她计划大告失败。
邹长青和布公公亦是面面相觑,公主的话只可信五分,面前这位未来景亲王妃的话也只可信五分。不过,不管中途发生了何事,只要这个女子平安回来就好。这样,他们也好向皇上复命。
于是邹长青陪上笑脸,先对阑歆道:“请公主殿下移驾寒舍,老夫已经为公主准备了酒水接风洗尘。”再对一旁的映雪道:“也请苏姑娘一起陪同。”
称呼苏姑娘,自是还没把映雪当景亲王妃看待。
映雪不在意,淡道:“民女不敢,民女自知身份低微不敢与公主殿下同桌而食,这就去找家客栈……”
“那倒不必。”阑歆翻翻白眼,顺着邹长青给她的台阶下:“你是本公主未来的王嫂,岂可怠慢了你?!你也不要总是把自己的身份弄得如此低微,胤轩是三王爷,金龙配乌鸦,岂不可惜了?”
“民女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景亲王,但圣命难为,请公主慎言!”映雪脸色一沉,冷冷抬眼。这个无礼的公主,她以为她想嫁吗?还不是让皇上给逼的。
旁边的邹府尹和布公公对望一眼,忧上心头。
这阑歆自小颇得太后和皇上宠爱,才被皇上破格将她这个旁亲赐封为公主。只是身为公主,言行举止竟是丝毫不收敛的。娇蛮跋扈毒辣心肠,在京城哪个不知晓?被赐封为公主后,不见教养却是愈加无法无天,除了太后和皇上,没人管得住她。
但是这卞州可不比京城,京城是天景京都天子管制,卞州却是乱党的集聚地。阑歆公主初来此地便如此招摇过市,他怕到时候出了事,他一个小小卞州府尹赔不起太后皇上这心头肉啊。
“请公主殿下移驾歇息。”邹长青额头滴下一滴冷汗,三叩九拜内心祈求这个跋扈公主不要给他惹事。
“不必移驾了,本公主这次不是来西荣府的,现在赶着去景亲王府,邹府尹,麻烦你派人护送,听说这里暴民很多。”阑歆冷冷瞪刚才给她回嘴的映雪一眼,想起另一重要的事。她也是来了卞州之后才知道这里暴民纷乱的,所以后悔一路打着公主的招牌来此了。
她可不想在见到胤轩前,做了暴民发泄怒气的靶子。以他们对皇帝哥哥的憎恨,估计把她分尸的可能性都有。
“是,公主殿下,老夫这就派人护送公主殿下去景亲王府。”邹长青自是欣喜不必招呼这刁蛮公主,这尊活菩萨他小小府尹供不起,扔给景亲王最好不过了。于是立即吩咐下去,让下属将公主的马车护了个严严实实。
“好,马上出发吧。”阑歆这下满意了,被婢女扶上马车后,又对窗外的映雪冷笑道:“本公主这就在景亲王府等着喝你和胤轩的喜酒,记得明天把自己打扮漂亮点,别让胤轩失了脸面。”
说完,娇声吩咐车夫驾动马车,趾高气扬离去。
映雪就这样被接入了卞州府都,翌日便准备婚礼事宜,没有任何宾客,也没有景亲王府的人过来,只有京城来的布公公阴阳怪气在旁边督促。
在这里,府里的人并没有按宫里的礼节来,只是以平常百姓家嫁女儿的形式过了一遍。映雪身上穿的是一般新娘子的凤冠霞帔,稍微让丫鬟化了个妆,便盖了喜帕让喜婆背上了轿。
喜轿前面的高大骏马上坐着戴大红喜花的新郎官,一袭深红喜服,黑色软靴,新郎帽,背着身子。
他没有说话,却让府尹大人和布公公的脸上明显不悦。几个人都没说什么话,轿子便起了,一路吹锣打鼓好不热闹,新郎官悠哉悠哉在轿子前面骑着马,八抬大轿子在后面一簸一簸,差点没把映雪摇晕。
她撩起红盖头,从布帘子的缝隙望了出去,看到路边站了满满一排围观的百姓。他们每个人都在窃窃私语,对这边指指点点,脸上无一丝喜色却是好奇。
轿边除了随行的喜婆,并无丫鬟。八个轿夫脚底稳稳当当,疾步前行,肩上的轿子却被抬得摇摇晃晃,很明显是故意所为。
前面的新郎官也不阻止,继续骑他的骏马,背影冷冷冰冰。
映雪看着,算是明白了一些。遂拉下头上的红盖头,从袖中取出一串铃铛,默默凝视。昨晚布公公告知她,她京城的爹爹和娘亲,还有五岁的小弟,已经被圣上“请”去皇宫了。
他这趟下卞州,就是奉圣上之命来督促婚事。只要她和景亲王顺利完婚,他便回去向圣上禀告,释放她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