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三点头称是,李敖抬了抬眼:“还杵着做什么?把钱拿回去养活你老母和孩子要紧。”
鹿三提了提包袱,谢过李敖沿着小路飞快跑了。
李敖抛了抛手中的银子,寻思着该去街头寻一趟姜桃,这眼瞅着都二十九了,街上大半铺子都关了,她是打算做到年三十?
要不是大过年的,街上没几个人,姜桃还真打算不关铺子。
余氏听她这么一说,指尖顶着她的额头气道:“乞丐也有三天年呢,才多大岁数就钻钱眼里了?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是不是?你不过年,阿香和五郎还得过呢?”
姜桃捂着脑袋撇撇嘴:“我这不是想攒点银子把旧屋给翻新了么?”
本来打算过了年就把三间旧屋给推到重盖的,谁成想这一连串事故下来,盖屋的钱没攒下来不说,还搭进去一笔救命钱。
“急急急,就急这一时啊?”余氏没声好气道,“屋子有得住就行了,实在不行,大虎小虎长大了自个不会出去挣钱盖房子,偏生叫你个当姐姐担心这些?”
她是最见不得余氏扶持张平的,兄弟姐妹之间相互帮扶是天经地义不假,但哪有一方老是去扶另一个的?天平倾斜得太久,难免会常生怨怼。
说句不好听的,弟弟是人?姐姐就不是人了?爹生娘养的,谁又比谁高贵?
姜桃歪在余氏怀里:“我也想叫他俩好过点不是?老屋蚊子又多,冬冷夏热的,大虎怎么能在里头看书?”
“屋里不能看就不能到堂屋看?”余氏摇摇头,“你就是太惯着他,你瞧瞧陵哥儿还有隔壁村那个小秀才,哪个读书人不是苦过来的?扶持弟弟不是你这么扶法。”
姜桃劝慰道:“奶,你就放心吧。大虎和小虎要是扶得起来,我这个当姐姐没二话,要是稀泥一坨,都不用你们说,我立马甩得远远的。”
大虎在一旁听得真真切切,抖了抖身子,他姐既然说得出就做得到,到时候他要真不成器,姜桃绝对会头一个冲在前头打断他的腿。
小虎爬上炕嘟着嘴:“我不是稀泥。”
余氏将他搂到怀里:“咱们小虎当然不是稀泥了。”
姜桃看了看外边的天色,她得早些睡。明儿就是二十九,她今儿跟姜强的车把大虎给送回来,明天铺子关张还得去看看场子。
她下了炕趿拉了鞋,就要进里屋,余氏搂着小虎说了句:“我给你瞧了好几户人家,过年的时候咱们见见,你放心,也不是见了就得定亲,看得上眼就嫁,看不上眼就走。”
姜桃一听,苦着脸道:“奶,您说了可不逼我的……”
张氏挑了帘子从堂屋进来:“桃子你可得听你奶的话,现在年纪小,满村的适龄男娃都随你挑,等年纪大了,可都是别人挑你的份。”
“我觉着还能缓两年不是,您瞅瞅家里还一大摊子事呢,我要嫁出去了谁帮着你们管事?”
“我跟你娘不是人?”余氏循循善诱,“也不是叫你现在就嫁,瞧得顺眼的咱们先定着,也甭叫别的姑娘给占了不是?”
姜桃鼓着腮帮子,心里一阵憋闷:“柔然未灭,何以为家?”
说着就扭头进了里屋,顺道还把门给拴上了。
张氏一愣:“柔然,柔然是哪个村的?”
大虎捂着脸:“娘,柔然就是咱们常说的蠕蠕,阿姐这意思是得咱们大兴灭了柔然后才成家。”
“大兴灭不灭蠕蠕跟她一个丫头片子有啥关系?”张氏气极,“她这么能还想上场打仗去?”
余氏轻叹了口气,看着紧闭的门。是不是她逼得太急了?怎么说她今年才十五呢,就是明年再说亲也不迟。
腊月二十九,同福茶铺是整个清水镇街上开到最晚的一间铺子,从街头看向街尾,店门紧闭,上面都贴着一张大红纸:“恭贺新禧”,再写上开张日期,从初六到二十不等。
也有为着多挣几个钱,过了初一之后就开张,但也只是开半扇门,买东西都得探个脑袋进去问掌柜的,正儿八经的开门还得初六之后。
同福茶铺里的欢声笑语把屋顶给抬高了几寸,今儿青哥连说两场,喝一壶酒还送一小碟花生米,热茶不要钱,喝多少随便要。
店里人挤人,连端茶斟酒的阿香都下不去脚,只得扯着嗓子喊:“滚水,滚水——”
这才能叫人让出一条道来,至于刘五郎,那几乎是跟人前胸贴后背,一群爷们倒也不羞,还在他身上抓来抓去,调笑道:“五郎,啥时候成亲啊?都快过年,被窝里不冷啊?”
刘五郎脸皮子早就练得跟城墙一样厚:“咋,我说要讨个婆娘,你就给我送来?”
“只要你开金口,我明儿就叫人给你送来。”
座上众人哄堂大笑,刘五郎还认真的点点头:“那你就送来。”
都是玩笑话,阿香却听到了心里,她有点不得劲,接着添水的功夫躲去了灶房。
灶房里,姜桃正盯着锅里的白粥和浓汤,见阿香脸色难看,说了句:“姐姐,你别把他们的话放心上,等闲下来了,我叫五郎叔给你赔罪。”
阿香揪着衣角:“有什么好赔罪的,指不定他心里就是那么想的呢。”
“旁人不晓得,你在茶铺里干了这么长时间,他们嘴里荤的素的没个把门的,该晓得哪个是真哪个是假,甭为着两句话就把人给怨下了。”
阿香捡了张小板凳坐到她身边,火光照耀着她的脸:“桃子你这话说的,好像很懂这些似的?我老早就觉着,你比别的姑娘懂事太多了,一点都不像我妹子。”
姜桃一窒,打着哈哈:“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不是?”
前屋醒木一响,折扇一拍,青哥的《三春演义》开讲了,屋里渐渐消停了下来,众人聚精会神的听着书。
今儿讲得是天顺年间起义军攻陷金陵之事,那时候的金陵正好糟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地动,城内房屋倒塌,数十万人受灾。
不过这事有争议,有人说那不是地动,而是火药爆炸,最大的火药局就在金陵的旮沓窝里,没想到一炸竟然波及到了全城。
姜桃翻到这页的时候,还特意查了查三春演义那会儿的史料,究竟是地动还是爆炸,数百年之后也没个确切的说法。
阿香听到这,忽然道:“桃子,咱们这几十年前好像也地动过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