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支着头在橱柜上算账,刘五郎忽然说了一声:“他俩怎么来了?”
姜桃扭头一瞧,外头走进来两个少年,不晓得他们刚干了什么大事,好好的体面衣衫皱成一团,上面还沾着草汁和木屑。
“姜桃。”姜正笑嘻嘻的唤了声,“没想到咱们找到这儿来了吧。”
姜桃眉头一皱:“你们过来做什么?我这地没空招呼你们。”
李敖低头找了条凳子自顾自坐了:“敞开门做生意,还有挑客人的道理?”
姜正听了这话,悄悄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姜桃瞅了半晌,无奈道:“阿香姐姐,劳烦你招呼他们一下。”
阿香应了一声,给两位少年倒了一碗茶,他们用过饭来的,也不点什么吃食。
姜正坐在他边上,瞅着在灶上忙活烧水的姜桃:“你还不上去帮一把?”
“帮什么,你信不信我一伸手,她能一壶开水浇我手上?”
“我信。”
两人沉默的嘬着茶,李敖悄悄打量着这间小铺子。
那日他酒醒之后,从他爹娘口中听说了黄家迫害之事,他又气又急,正要想着法子整治整治黄家时,姜正跟他说寻到姜桃做买卖的地界了。
说起来离清水镇也没多远,半个时辰的脚程,相当于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做了个把月的生意。
姜正出主意说要去看看她,烈女怕缠郎,就算姜桃她是铁铸的,多磨一磨总能软和下来。
走到书院门口,李敖又犹豫了,姜正见此说了一句:“我不晓得你是怎么想的,反正我一见着我家燕子,我就知道这辈子再没谁,就她了。”
“你原先问我要不要去考个功名,我现在就告诉你,功名我不考了,与其做个两袖清风的劳什子小官,不如多挣点钱,挣了钱买给我家燕子买粮买地,随她咋霍霍,只要瞧见她的笑脸我就高兴。”
这话点醒了李敖,咋说呢,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比见不着她更难过的,缩头伸头都是一刀,不如从容就义,也不负此生。
他跟姜正在外头蹲了俩个时辰,也把敬酒那事看在了眼里。
怕在店里揍人会给姜桃带来麻烦,等那泼皮无赖一走出了小茶铺,李敖冲姜正使了个眼神,两人跟了上去,寻了个少人的小道,逮着人就给狠狠揍了一顿。
那几个人还以为招了劫道的,跪在地上又是哭又是求饶,双手捧着钱袋子就求着两位爷爷饶他们一命。
李敖抓了那人的钱袋子,抖落出十个钱来,这是欠姜桃的,他替她拿回来。
“我觉着咱们能组个绝代双侠,闯荡江湖,劫富济贫。”姜正想起劫道那事还洋洋得意,“你瞅见那孙子没,都吓得尿裤子了。”
李敖看着棚子下的木牌,不置可否:“你确定咱们没被他们给认出来?”
“咱们蒙着脸,连句话都没说,他们那眼睛能认出来就有鬼了。”
李敖没吭声,小铺子里是真的忙,没一会,铺上来了客人,他们还得把屁股底下的凳子给让出来。
姜桃去井边提了桶水,待回了铺子,两个少年就不见踪影了。
阿香捧着一把钱,茫茫然的跟姜桃说:“他们说这是咱们该得的。”
姜桃数了数,一共十二个钱,除去他们的茶钱,剩下十文。
姜桃想了想,忽的笑了,也难怪这俩人能整个无敌帮出来。
往后几日,没见两个少年再上门,姜桃松了一口气,跟他们周旋得耽误她挣多少钱。
谁成想,姜正没来,五天后李敖提着食盒上门了,还是挑着时辰来的。
“我做了几样吃的,给你们煨在灶边上,得了空就吃。”李敖不容人推辞把食盒搁在了橱柜上。
姜桃的账本都没地方搁了,她往边上挪了挪,气道:“你干啥呢?”
李敖揭开食盒,一股子菜香味就飘了出来。
饥肠辘辘的阿香悄悄咽了一口口水,刘五郎则伸长了脖子往食盒里瞧。
“八宝鸭、溜肥肠、东坡肉和拌三丝,镇上的院子小,暂且就弄出这几样来。”
阿香和刘五郎看了看姜桃的脸色,没一个敢搭腔的。
姜桃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看着他:“咱们灶上有吃的,用不着你费心。”
李敖看了看那些馍馍咸菜啥的耸耸肩。
姜桃软下了腔调:“都说了别花心思在我身上……”
李敖一笑:“姜桃,少往脸上贴金哈,谁说这饭菜是给你吃的?不兴我做给五郎叔吃?”
被点了名的刘五郎一抖,李敖冲他道:“在村里没跟你搭过腔,昨儿才跟你说过话,但这不要紧,我看得上眼的都是兄弟,往后你就把我当亲侄儿。”
刘五郎的头顿时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不,他哪里敢把钿头老爷的小儿当亲侄儿。
姜桃气结,李敖在她杀人的眼神下神态自若的把一叠叠菜搁到空的蒸笼里,然后在角落寻了个小板凳喝着茶。
铺上都是客人,姜桃也没法当面赶人。
留到最后,那几叠菜也没人动。李敖毫不在意,将菜往潲水桶里一倒。
刘五郎和阿香瞧着这情形,抓心挠肺的难受,都是穷人家的孩子,这么好的吃食别说倒了,就是骨头都想嚼碎了咽下去。
姜桃皱了皱眉,李敖抬头问:“下回想吃什么?”
姜桃刚一张嘴,李敖露出白牙冲她一笑:“我没问你。五郎叔,阿香姐,想吃啥直接说。”
刘五郎和阿香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李敖想了想:“那就糖醋鱼、龙须菜、粉蒸肉和酱豆腐吧。”
“咕咚——”刘五郎和阿香欲哭无泪,光听听就很香。
李敖满意的看着姜桃黑了一张脸,提着食盒哼着小曲儿就往镇上走。
姜桃气得摔了笔:“他这又是着了什么魔?”
着了什么魔不知道,反正隔个三五日,李敖提着吃的就上门了,也不干其他的,就蹲在角落翘着二郎腿看她办事。
连着倒了两回吃食之后,刘五郎撑不住了,他看着潲水桶一把鼻涕一把泪:“太糟蹋粮食了。”
阿香也神色戚戚,姜桃顶不住他们一张戚惶的脸和水汪汪的眼睛,默不作声的点了头,让他们去吃。
反正她是绝对不吃的,顶多叫余氏多做一点吃食,她煨在灶上,午间再拿出来。
一来二去,李敖跟刘五郎混熟了,两人恨不得当场就拜把子做兄弟,青龙堂缺个副堂主,要不是看着刘五郎年纪大了,不然都要破格提拔他入帮。
就连阿香也一口一个小二哥的叫着,也不晓得这是个什么乱七八糟的辈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