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桃好巧不巧说了声:“阿婆,我刚要给您倒茶水您还不要呢?”
张大姐抱着胳膊看着袁氏,因着常年劳作,张大姐面色黢黑,胳膊腰肢上没一丝赘肉,瞧着就像是村里那些不好惹的力壮妇人。
赵树不好掺和她们母女间的事,端了菜就去前头忙活。
袁氏急眼了:“张招娣,我好歹还是你亲娘,你跟我这摆什么臭脸?”
“甭叫我招娣,我爹给我起的名字叫大凤!你要不使幺蛾子,我能把你当菩萨似的供着,你倒好,趁着爹没了就来欺负咱们姐妹,你还当我们是你亲闺女么?”
“我哪里对不住你们了?”袁氏梗着脖子,碗筷都快拿不住了,“给你们吃给你们穿,给你们找个好婆家还不够啊?现下你弟要娶亲生子给俺们老张家留后,问你们借点钱咋了?”
张大姐气不过:“阿平是你生的还是我们俩生的?我们嫁人后还没少帮着阿平?”
她掰着手指头给袁氏算:“他十八的时候揍了阿叔家的小孙子,把人家的手都给拧断了,那钱不是咱们三姐妹凑的?二十岁的时候要娶亲,小妹才那会才刚生了大虎,月子里都亏成啥样了,还从牙缝给阿平凑了五十个钱?至于我,那就不肖说,您就算算我这十几二十年里给家里送过的粮食,有没有几千斤?”
“你们是姐姐嘞,哪能不帮着弟弟?”袁氏辩解着,“他是张家唯一的独苗啊,没他咱们老张家都要绝了种了,你们都是我一个肚皮里爬出来的,除了娃平儿就是这你们在世上最亲的人了啊。”
张大姐闭了眼:“要不是为着这个,我宁肯没这个烂冬瓜弟弟。娘,你当我们想么?我们一生下来就没得选。就像是你给我取名招娣一样,二妹叫来娣,小妹叫想睇,全是为着阿平。他那点比咱们强,搓麻抹牌,招猫逗狗,除了比咱们多个把儿?”
袁氏嗫嚅着:“不一样的嘞,不一样的嘞,闺女哪能跟小子比,小子是咱们的命嘞。”
姜桃听着这熟悉的话,望向张氏,张氏早已忍不住小声抽泣起来,太苦了,这些年为着阿平,她们都太苦了。
“反正,你甭想从这讨到一文钱。”张大姐冷硬道,“我还不晓得你?我爹忙活了大半辈子不可能连平儿的彩礼钱都挣不着,你不愿自个掏腰包就来想来榨干咱们,门都没有!”
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今儿是老太太的寿辰,我不敢骂你,但你要是敢搁这撒泼,就别怪我叫家里三个小子把阿平给绑了丢山上去。”
说来也是讽刺,张大姐这般大的口气,也就是仗着后头四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她要不是个爽朗性子,铁了心想在村里横着走,大半的人都不敢惹。
再说了,她家三个闺女要是全嫁出去,一个女婿半个儿,三个女婿顶一个半,她腰板还不硬?
袁氏眼瞅着赵树拎着空托盘就要过来,她倒是想直接坐在这灶房门口撒泼打滚拍大腿,叫姜家村的人看看她养的都是什么白眼狼闺女。
姜桃瞧着席上有好些人好奇的往这边瞅,不晓得这张大姐和一个婆子堵在灶房门口叽里呱啦啥,反正没啥好脸色。
“阿婆。”姜桃正色道,“小舅舅成亲咱们一定会上礼,你要是不想瞧见咱们,不上席就是,反正咱们不缺那一顿吃食。除此之外,其余的你想都别想。那是咱们一个子一个子攒下来的,自己尚且也难,顾不上一个没用的舅舅和一个全是心眼的阿婆。”
袁氏听了这话,胸中怒气腾腾,恨不得把眼前这仨人全给撕巴了,赵树越走越近,她将碗往地上狠狠一掷:“好哇,你们有脾性是吧,给老娘等着!”
瓷碗四分五裂,叫席上一大半人都往这头看,张大姐伸手就提溜了自个老娘,另外一手抓了她后腰的袄子,往那头一笑:“哎呀,不小心啐了个碗。甭瞧了,赶紧吃着喝着,老太太才刚红了个脸呢。”
赵山、赵杨见状连忙扯着人敬酒,赵树高大的身形挡了大半的目光,余氏皱着眉头就要去后厨瞧,叫眼明手快的胖婶扯住了衣角:“老婶子,都是娃儿的事,瞅啥啊?还是这甜酒吃着不醉人,要咱们给你上烧刀子?”
余氏被拉着连灌了三四杯甜酒,大虎也给她夹了大半碗菜,她一边往姜桃碗里扒拉,一边道:“大虎,别给我夹了,给你姨、姨父留着点。”
大虎点点头,照顾着小虎用饭,还顺道撑一撑被灌得晕晕乎乎的姜强。
姜桃这头放下了袖子,拍了拍身上的浮尘,便出来用饭。这会儿传菜都归张大姐管,赵树则拎着袁氏去了屋后。
头前他还不敢对丈母娘动手,叫张大姐一个嗓门吼得两耳嗡嗡作响:“你个软骨头,我是她闺女都敢冲她动手,你一个外人怕啥?她要是敢挠你,你就给她捆起来。我要你这蠢脑子有啥用?”
他一双眼睛铜铃似的盯着袁氏,到底还是丈母娘呢,他还给她搬了张小矮凳。张大姐扭住她的两只胳膊,从她怀里里摸出两个钱来,见袁氏狠瞪着她:“咋,啐了碗不得要钱?你倒好,摔的还是别人家的碗。”
她把两个钱丢到张氏面前:“再买个新的赔给人家,你也是我嫡亲的妹妹,能不能不这么软和?”
张氏期期艾艾的应了:“我晓得了,下回不敢了。”
张大姐手指抵着她的额头就猛戳:“你能不能长点脑子?叫桃子拿老太太寿礼钱去贴补娘家?谁给你的胆子干这事?说出去真叫人笑话,老太太待你咋样你心里没点数?”
“好在这事就咱们几个人晓得,桃子还叫我瞒着老太太。我要是你家大强子,早就该给你松松皮了!”张大姐看着张氏,要不是她妹妹,她现下就想上两个大耳刮子。
见张氏唯唯诺诺,张大姐深深叹了口气,这手底下还不得空,只能先忙着上菜。
菜肴上到后头就剩下一个凉菜,张大姐叫两个吃得差不多的闺女去忙活,凉菜是一小碟辣萝卜干,两个女娃也托得动,她自个赶紧挨到姜桃边上坐下吃口热乎饭,她娘气得她肝疼,顺带连肚子都咕噜咕噜叫了。
姜桃贴心的给她盛了饭,打了一碗热汤搁在她手边,碗里冒着尖的鱼和片子肉叫张大姐看得眼热,她夹了一筷子:“桃子就不像是我妹的种,她这性子就是从我肚皮里滚出来的,该是我的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