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美别致的镜台前，凤骊手拿一支形状似毛笔的小巧的朱红色染石，像平时那样，一笔一划，仔仔细细地给眉心的凤凰图腾添色加彩、描画棱角。

明明已经很熟练的动作，此刻，她却怎么都画不好。

突然，凤骊举起染石笔对着镜子用力砸去！

染石笔砸在泛着银光的铜镜上，发出咣当一声脆响。

凤骊恨恨咬牙，两只手用力一扫，把镜台上的东西全部扫落地面。

她觉得还不解气，气冲冲地起身，把房间里的东西，诸如花瓶、屏风等等，一顿乱砸。

凤骊的贴身婢女春白低垂着头，微微屏住呼吸，等凤骊发泄地差不多了，才小心翼翼地劝说道:

“小姐，你快别生气了，小心气坏了身子。”

“你给我闭嘴！”凤骊咬牙切齿地怒吼道。

春白白了面色，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凤骊一脚踩在屏风上面，狠狠拧了两脚，深深地吸气，呼气，吸气，再呼气，直到胸口盘桓的那口浊气吐出来，才冷着娇颜对春白说:

“叫我帝孙姬殿下，再叫我小姐，小心我拔了你的舌头。”

春白瞬间感觉舌头发麻，尽管害怕，还是小声提醒说:

“小姐慎言，这话要是被有心之人听到了，再传到陛下那里，恐怕会引来陛下的误会和猜疑，对小姐不利。”

“我说过，不许叫我小姐，叫我殿下！”凤骊猩红着眼睛剜了春白一眼，咬牙切齿地说道:

“不过是一个疯婆子的胡言乱语，皇祖母不可能信她。那个疯婆子，她怎么不去死？长禺山上那么多魔族人，竟然都没杀死她。她就不应该活着！”

凤骊口中的“凤婆子”，正是李老夫人。

李老夫人受了刺激，神智有些失常，被救出来之后，看到女帝，多年来压抑的心虚和不安情绪压垮了她的理智，颠三倒四地把隐藏了多年的秘密全说了出来。

女帝派人一查，很快就什么都清楚了，纠结了许久，终是决定让一切回归原来的位置，故而，废除了帝姬、帝孙姬和帝孙子的封号，让他们回天啸城李氏宗门认祖归宗。

春白把头压得更低，两只手交叠，很害怕凤骊这副近乎疯狂的样子。

凤骊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右脸颊，再到眉心的凤凰图腾，扯起嘴角，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喃喃道:

“皇祖母她是最心疼我的，她现在只不过是受奸人蒙蔽，才会误会我，等她想明白了，我还是从前那个高高在上的帝孙姬。没错，我是凤栖城身份最尊贵的帝孙姬，谁都比不上我。”

凤爅来到时，看到的就是凤骊这个让人担心的样子。

“皇姐”两个字就要脱口而出，凤爅忙改口唤:“姐姐。”

凤骊一听，立即气炸了，血气上脑，对着凤爅的脸一巴掌打过去。

“啪”一声脆响。

春白吓得打了个激灵。

凤骊也被自己吓了一跳，她看着凤爅，眼底流露出内疚的神色，道歉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凤爅捂着脸，嘴巴翕动，忍下委屈、受伤的情绪，担心地问道:

“姐姐，你还好吗？”

凤骊握起拳头，指甲掐进肉里，执拗地怒声说道:“还要我教你吗？叫我皇姐！”

“姐姐，你想开点，明天我们就要回去认祖归宗……”

凤骊捂起耳朵，尖声制止:“凤爅，你给我闭嘴，我不要听！”

凤爅没想到已经过了这么多天，凤骊还是不能接受这件事。

也是，他直到今天还感觉一切恍若做梦，像是一朝从云端跌落泥潭，更何况是从前那么高傲的凤骊？

凤爅耐心地等凤骊平复心情，然后，小声问凤骊:“你要和我一起去见陛下吗？明天我们就要去天啸城，往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陛下。”

凤爅有些伤感。

一直以来，女帝是他的皇祖母，突然有一天，所有的事情都变了，原来，他的母亲并不是女帝的亲生女儿，而他和凤骊，也不是女帝的亲亲孙女、亲孙子。

这么多年的亲情，又岂是一朝说没就能没的？

其实，女帝还是念着凤爅和凤骊的，只是，两者相较，到底更看重血脉正统、骨肉亲情，所以，女帝才让凤骊、凤爅和帝姬回天啸城李氏宗门认祖归宗，而她，也要让李灵箬和沈亦婈、沈轻宁、沈曈曈四人认祖归宗。

否则，要不是看在与凤骊母子三人这么多年的亲情上，女帝也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李老夫人。

凤骊怨恨地抱怨道:“不要在我面前提起皇祖母，她现在眼里心里只有沈亦婈母子那三个野种，根本不在意我们，我恨她！”

凤骊不甘心就这样看着从前属于她的一切被沈亦婈夺走，她最舍不得的不是来自女帝的亲情，而是那高高在上的帝孙姬的位子和锦衣玉食的生活。

春白吓得跪了下去，“小姐请慎言。”

凤爅慌忙劝道:“姐姐你要冷静点，这样的话万万不可再说第二次。一直以来，陛下对我们都很好，我很感激陛下，只是可惜，以后我不能侍奉陛下左右，也不知道何时会再回来。”

说完，凤爅眼神暗淡了些，他一想到，从此以后，他和凰蔷的地位差距加大，且两人相隔千里，心里就涌上满满的难过。

有些缘分，也许注定是要错过。

凤骊也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有些话，可以在心里说，但是不可以说出来，更何况，现在女帝已经抛弃了她，不再心疼她，要是再让女帝听到她的这些气话，还不知道要怎么误会她，从此以后，她怕是再也不能和女帝有关系。

凤骊咬着牙根，死死地克制着怨恨、不甘的情绪，恶狠狠地瞪着凤爅。

凤爅眼皮猛地一跳，倒吸一口冷气，缓了几缓，才小心翼翼地对凤骊说:

“姐姐，母亲这几天心情很差，情绪几近崩溃，你能不能和我去劝劝母亲？”

凤骊的母亲，刚听说自己不再是凤栖城的帝姬，情绪崩溃，大哭着晕了过去，清醒过来之后，到凤宫跪了几个时辰，想要请求女帝收回成命。女帝狠心不见她，她更是哭成了泪人，要死要活的，闹了许久。

凤骊烦躁不已，“哭哭哭，整天就知道哭！有本事你叫她去挽回皇祖母的决心！”

凤爅稍稍加重语气，提醒道:“姐姐，她是我们的母亲。”

凤骊不耐烦地赶人:“好了，晚点我会找时间去看她，你快走，不要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