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义断恩绝 第八节 收割胜利
阎渔樵举着千里镜站在植满草皮的缓坡高处,俄罗斯人的阵形部署在他眼前一览无遗。此时身心疲惫来不及展开队列的十几万敌兵密密麻麻横陈在广袤的草原上,乱哄哄地拥挤成一团,像是窝炸群的蚂蚁。
在俄**队中只有仅仅五千余匹战马,其他的则早已在饥饿的威胁下进了士兵们的肚子。尽管战况近乎于绝望,叶尔马克还是坚定地指挥着步兵军团在草原上列开阵形:全军十三万将士分九个大小方阵横向一字排开,列在方阵前部的是身披厚重皮甲手端长矛的外喀尔喀重步兵,他们的任务就是抵挡敌骑兵的攻击,掩护身后装备火绳枪和桦木弓的哥萨克部队。
相对于虚弱的左翼,叶尔马克把主要的精锐部队都集中在了相反的右侧,中央的军团则虚张声势地排开稀疏的阵形,九个方阵呈一条斜线部署,恰恰略似个空心的梯形一般。尽管处于明显的劣势,俄罗斯军队还是大胆地以前突的右翼为箭头,全军大踏步向前挺进。
反观帝**的兵力配属则显得非常松散,除在左右翼后侧各自集中部署了两万蒙古突骑外,十万预备役骑兵在前面按四十列横队一字展开,每骑间相距八尺,构成了一个超过十五里的宽大正面。阎渔樵亲率一万精骑坐镇后方,作为可以随时投入战场的预备队。
战鼓隆隆,旌旗猎猎。蒙古轻骑大队开始按辔缓缓向前。士兵们把双曲重弓挽在背上,一面用手中的战斧用力敲打缚在左臂上的圆盾,同时张口长吟发出一阵阵骇人的咆哮声。由于正面宽度远远超过俄军的斜行阵,帝**两翼稍稍加快了行军速度,逐渐对俄军形成包围的态势。此时两支队伍的前锋相距已只有不到三百米,叶尔马克一挥手中的军刀,随着两名骑在马上的号手用力吹响手中的黄铜军号,十余万俄国士兵一同停下脚步。重步兵们高声呐喊着将手中的长矛如密林一般指向前方,哥萨克们则张弓搭箭准备射击。
阎渔樵朝着远处的敌人轻蔑地挥了挥手,一名军士立刻上前挥动手中的军旗。帝**中金鼓声骤然一变,在急促的鼓点催促下,蒙古轻骑部队中的第一列骑手保持着弧形队列驰出军阵,他们将战斧插回腰间,解下强弓冲向俄军进行试探性攻击。眼看进入射程之时,轻骑兵们从背上箭袋中抽出箭矢,朝向敌人仰天劲射。
几乎是转眼之间哥萨克们的还击便开始了,当数万名弓箭手一起拉动弓弦的时候,似乎将北地风神的号叫也带到了战场之上,升上天空的无数箭矢遮天蔽日,尖啸着向地面俯冲而来。这场齐射仅仅维持了不到一刻钟,蒙古轻骑们丢下了一千多具尸体向后退去。俄罗斯军中发出一阵久久的欢呼声,长矛兵们也兴奋地用矛柄顿着地面。尤里-苏伊斯基大公也恢复了元气,他得意地举着军旗在方阵的空隙中来回奔驰,大声呼喝着为士兵们打气。然而叶尔马克脸上却没有半点轻松的表情:这仅仅是一次试探性的攻击罢了,俄军付出的代价却也超过了两千多人,要是整个轻骑军团发动总攻的话,其毁灭性的结果是毋庸置疑的。
帝**队的第二波攻击很快开始了,然而结果和之前如出一辙,蒙古骑兵们仓皇后退,留下插满遍地密集如草的箭丛。这一次却再没有什么欢呼,就连普通的士兵也能看出敌我兵力和伤亡的对比,意识到己方所面临的真正危险。
“全军突进!”叶尔马克一勒缰绳立起马身,手中高举的军刀在阳光下熠熠闪亮。在这样危急的情况下,犹豫只会让胜利变得越发遥不可及,只有奋力上前拼个鱼死网破才是唯一的希望。他一马当先冲到右翼前列,高声喊道:“哥萨克们!现在生死存亡在此一举,拿出你们的勇气来向敌人证明吧!证明我们大俄罗斯帝国的战无不胜!证明我们哥萨克的战无不胜吧!”
远远眺望着加速冲上前来的俄罗斯军团,阎渔樵只是微微动了动嘴唇,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在他的眼里,敌人的举动不过是在加速他们的死亡罢了。他缓慢地抬起右手,准备抓住最佳的时机用暴风骤雨般的总攻一锤定音。
“慢着!”一阵慑人的冰冷气息从后面传来,阎渔樵感觉到四周担任将军卫队的蒙古突骑们**着向两旁退开。这些士兵都是蒙古部落中百里挑一的好汉子,能够让这些恶狼退缩的可决不是寻常猛兽。他慢慢转过身,果如所料地看到了醒目的镶红边黑麒麟徽记。“这里有枢密院给你的最新指令!”
“枢密院的指令什么时候需要动用黑麒麟御卫队的军官来传达了?”阎渔樵嘲讽地反问道,尽管如此,他还是挥手屏退左右。“说吧,忠武王大人有什么新的指示?”
“内阁已经得知前线军情的变化,我奉命前来监控战局发展——不过很显然,这三天中的情况变化已经超出了枢密院原先的预计。因此——”御卫队军官略作停顿以加强语气,又继续道:“现在我要求你,将军阁下,不计伤亡地歼灭俄罗斯全军!”
“不计伤亡?哈,根本就不会有多少伤亡!”阎渔樵得意地说,“我军之前采取的战略已经极大地削弱了俄罗斯人,让他们——”
“我说了是不—计—伤—亡!”御卫军官冷冰冰地重复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阎渔樵一惊,飞快地左右环顾四周,压低声音又道:“这真的是内阁和忠武王大人的意思?”
话刚一出口阎渔樵便觉得自己问得像个傻瓜,果然,御卫队军官不高兴地提高了嗓音:“你竟然会怀疑黑麒麟假传钧旨?”
“我绝没有这样的意思!”阎渔樵大声分辩道:“我只是不明白这样做的用意!”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么浅显的道理你都不明白?”
“我不能接受这样的命令!”阎渔樵又道,他抬起右手指点着战场:“你看——俄罗斯人正在发动反攻,我们在这里的谈话只会令部队得不到有效的指挥,白白延误战机让敌人有机可乘!到时候别说什么计不计伤亡了,能不能打赢都是个问题!”
“有机可乘?”御卫队军官朝着战场上端详了片刻,不屑地开口道:“俄罗斯人布下的是雁行之阵,主要攻击锋位置在右翼——哼,右路突破的战术意图简直连一点掩饰都没有。以你手头的兵力,要歼灭这些家伙完全是轻而易举。至于什么‘能不能打赢’,这样的借口怕是太说不过去了吧。”
阎渔樵不由听得目瞪口呆,他开始认真地重新审视起眼前这名军官来。
“怎么,御卫队的人就都应该是不通战术的莽夫吗?”御卫队军官看出了他眼中的迷惑,便嘲弄地笑了笑继续说道:“俄国人的战术是以密集阵从单侧突破,再从突破点开始扩大战果,迂回到我军右翼的后方予以最后的致命一击。要完成这样的战术行动至少需要两个条件:第一是负责诱敌和掩护的左翼部队必须要有足够的防御能力,在右翼完成迂回之前死死粘住敌人;第二是担任出击拳头的右翼必须具有出色的攻击力和机动性,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撕开敌人的左翼防线,在最短时间内造成最大的伤害和混乱。可无论就哪一点而言,我们眼前的这些俄罗斯军队都显然是不合格的。
“兵势如风,兵形如水,无坚不破,惟快不破!机动是一切战术的基础,以步兵为主力的俄罗斯军队根本就不可能在这一方面和我们对抗。就在他用力挥出右拳的那一刹那,我们左翼的弓骑兵部队便可以快速后撤脱离以避其锋芒,同时加强兵力对敌人处于守势的脆弱左翼予以迂回致命一击。这不也恰是以彼之道还治彼身吗?”
“你真的只是一名御卫队普通军官?”阎渔樵忍不住插口问道。
那军官轻轻一笑,“御卫队里的能人多着呢,当然,我们的训练方法和程序也是普通军队所不能理解的。”他又指着俄罗斯人的军阵,“懂得运用雁行斜阵的指挥官,绝不会在打造自己的攻击锋时忘掉骑兵。他们一定把自己为数不多的骑兵隐藏在了右翼的步兵方阵中。这倒没什么可值得担心的,一旦他们的步伐与步兵相互脱离,就再也构不成任何威胁了。好了将军,废话已经说得够多了,还是请你快点作出决定吧,是亲自执行那道内阁的命令?还是由我来代劳?”
阎渔樵恶狠狠地盯了他一眼,终于还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鞑靼人从左翼发起冲锋了!”
“我军左翼与鞑靼人接战!”
“左翼第一方阵被敌人包围,请求立即支援!”
接连不断的信使带给叶尔马克的是左翼越发危急的军情,虽然蒙古部队令人困惑不解地选择了对己方有利的正面突击,但整个斜形阵已经从左侧被敌人粘住,无法继续保持前进的势头。此时胜败存亡就系于这电光火石之间,在战术意图显然已经过早暴露的情形下,叶尔马克果断地下令放弃左翼,右翼攻击锋加速向帝**冲击。
“右翼遭遇敌袭!”随着一声尖叫,大队蒙古轻骑兵出现在俄国人的右翼,没等猝不及防的俄罗斯人清醒过来,他们便已经带着风雷万钧之势冲入俄军阵势,
方阵外围的重步兵队列转眼间便已经溃不成军——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外喀尔喀人在战场上的表现从来就没有哪一次令俄国人满意过。骁勇彪悍的鞑靼骑兵们像一把把尖刀突入松散的哥萨克步兵队,和同样骁勇彪悍的对手厮杀成一团。马蹄踏碎了铁盔下的头颅,弯刀撕裂了衣甲下的皮肉。俄罗斯人和蒙古人扭打着,从马背滚到地面,在鲜血和成的泥浆中打着滚搏斗。
叶尔马克此刻的心情只能用懊丧来形容,虽然原本的计划也是以两翼分兵抵敌蒙古骑兵大队,从而为主攻力量的突击赢得时间,但和被动地承受比起来毕竟是两个不同的概念。现在帝**已经占据了战术上的先机,再不出击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他从一名骑士手中拿过军旗,高高举起以便让更多人能够看到。“突击队,进攻!”
俄军右翼宽松的步兵阵列如潮水般向两边散开,显露出中央楔形的骑兵部队。随着一阵阵喧嚷的呐喊声,五千多哥萨克骑兵如离弦之箭般疾射而出,以最快的速度向帝**队左翼与本军的结合部发起突击。
同一时刻,帝**中战鼓擂响,数万蒙古轻骑兵组成的庞大阵列也开始逐渐加速,正面迎向哥萨克锋利的锋矢攻势。两支铁骑以每小时九十公里的相对速度迅速接近,密集的箭雨如成群的飞蝗一般在两军间簌簌横飞。
两百米!一百米!五十米!士兵们纷纷放下弓箭从腰间擎出弯刀和战斧,几乎就在下一个秒钟他们已经拼杀在了一起。在速度如此之高的对冲情况下,生与死的决定只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要么是被弯刀切断咽喉,要么是被战斧拖下马背,更有甚者直接在马匹间的碰撞中便坠下鞍去,立刻被后队纷乱的马蹄踏成粉碎。帝**的四十列稀疏纵队抵挡不住俄国密集楔形队的冲击,转眼间便被撕开一个巨大的缺口。然而叶尔马克并不肯就此罢休,随着骑兵队前锋的战旗一招,五千精锐骑士一同将马头往左拨过四十五度,变斜边为前线,继续横扫向蒙古轻骑部队。
被从中拦腰截断的蒙古骑兵部队并没有陷入叶尔纳克想象中的慌乱,恰恰相反,他们立刻组织起了有效的反击。左右两支蒙古横队弯折过来以突破点为轴心分别转向旋转,以巨大车悬阵将哥萨克骑兵围在了中央。与此同时,一支精锐的蒙古突骑斜刺里穿插到俄军后续步兵突击部队前,阻止他们继续向前驰援被困的哥萨克军团。
此时一个令交战双方都料想不到的事情突然发生了:俄罗斯帝国远东方面军司令尤里-苏伊斯基大公终于被自己的恐惧所击败,他利用自己处于军团最后方的优势,抛弃了麾下正处于激烈战斗之中的十三万士兵,带领一小股卫队逃离了战场。
这个不可饶恕的错误立刻导致了不可挽回的后果。俄军兵力稀薄的左翼在蒙古骑兵的连续攻击下本已是十分吃力,此刻主帅的临阵脱逃立刻引发了士气的全面崩溃。重围之下的哥萨克士兵们丧失了继续作战的意志,发一声喊各自四散逃窜。
这出乎意料的变化令阎渔樵大吃一惊,他连忙下令原本作为预备队部署在右翼的两万蒙古突骑也投入战斗。然而这已经毫无意义了,第一张多米诺骨牌的推倒使得溃败的气息在俄国士兵中恣意蔓延,九个步兵军团一个接着一个退缩瓦解,眨眼间已是溃不成军。
“你看到了,这并不是我的错。”阎渔樵扭过头朝着紧绷着脸的御卫队军官耸耸肩,“俄国人比我预计的还要无能。”
“至少那一支除外。”御卫队军官没好气地指了指尚在抵抗的哥萨克骑兵部队,“也只有他们让我觉得这里还像个战场。”
“要我再给他们一些特别对待吗?”阎渔樵讨好似的问道。
御卫队军官摇摇头,“泰西战事已经告一段落,直到西线开战之前俄罗斯也再不可能集结起同等规模的兵力了。我们的任务已经结束,而追击溃散逃敌这种小事,是不值得两名帝**官投入过多精力来关注的,就成全他们要去做英雄的想法吧。”
当日的追歼战进行了足足一个下午,溃败的俄罗斯军队分散潜藏在范围超过二十里的广阔草原上,如围苑中的野兽一般被追踪、捕猎。约有六万人被杀死,而自尤里-苏伊斯基大公本人以下被俘虏者数量也几乎与此相等,仅有叶尔马克及身边百余名浑身布满伤痕与血迹的精锐骑士幸以身免。相形之下,尽管蒙古骑兵也付出了伤亡四万余人的惨重代价,但能够全歼这群罗刹人将王庭收复,对扯力克大汗而言,如此代价无疑是可以接受的。
“又是一次胜利……”李成梁端着酒杯的手停在空中微微颤抖,却只是送不进嘴中。他长叹一声,心中愁肠百结,酒未沾唇已有醺醺之意。他怎么能够不发愁呢?十八万罗刹人大举入侵,这是什么样的情形啊,有那么一会儿他几乎想要派人和他们秘密接触,一同合作推翻萧弈天内阁的统治。仅仅是因为王锡爵的前车之鉴而非尊严或是理智才令他犹豫不决,不敢对这些毫无信用可言的蛮族过于信赖。
然而立刻便有战报从西北边疆传来,帝国平南将军阎渔樵大败俄军于九原,生擒敌酋尤里-苏伊斯基,那浩浩荡荡气势慑人的十八万大军也就在转眼间灰飞烟灭了。李成梁心中失望之余还不免有些幸灾乐祸的侥幸,没有因为一时之小不忍而打草惊蛇,给内阁提供先发制人动武的借口。
可是当前的和平共处毕竟不等于双方之间已不具敌意。事实上,潜伏在山海关内的间谍们送来密报,至少有五万帝国精锐兵团正向山海关方向集结,来自李书林的消息也隐晦地暗示了这一点。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该是下定决心的时候了。
“父帅!”李如松和李如柏在旁一起恳声相劝道,“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再不动手就没机会了!”
李成梁心神不宁地垂下右手,青玉酒杯磕在桌面上时漾出了几滴晶莹的琼液。他迟疑了很久,终于开口道:“所有辽东军立即向山海关进发!趁他们的守军尚无防备,立刻夺下山海关!只要能够控制这座‘天下第一关’,内阁纵有百万雄兵也都拿我辽东毫无办法!现在,行动吧!”
“谨遵父帅将令!”李如松李如柏两人一起高声应道。
一支骑兵部队以整齐的四路纵队快速涉过森林边的溪流,毫不吝惜地从一大片广阔的小麦田中践踏而过。他们全副武装军容严整,手中如林的长枪尖端闪着钢铁的寒光,外框加固的硬木盾牌上绘着辽东军的银色骏马标志。田间耕作的农民们纷纷惊讶地抬起头,带着几分心痛的眼神中充满了迷惑和不解。
辽东是帝国边防重镇,近年来又因为奴尔干土蛮动乱兵戈不息,寻常百姓们也是见惯了军队调动的情景。可是这已经是两天以来从这里经过的第五支军队了,而且行军路线更一反常态地朝向西面的山海关,这不能不引起哪怕是普通人的注意。
等到远去的辽东军骑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扬起的尘土中时,一个外表普普通通的农夫从金黄色的麦穗丛中抬起脑袋,他小心地左右看了看,抹了一把脸上的泥土,蹲下身慢慢向后退去直至隐没在了森林中。不一时,一骑快马从林中绝尘而出,朝军骑前来的方向疾驰而去。
一天之后,辽东赫图阿拉城。
“你现在相信了?”李书林大咧咧地坐在铺着虎皮的贵宾坐席上,伸出右手朝着女真人一摊,“李成梁的关宁铁骑已经过了锦州,如今辽东军已是精锐尽出,长城防务还不是由你说了算。”
“你们汉人的智略计谋确实是第一流的,”建州女真部长努尔哈赤双手端起一大碗烈酒,隔着木桌向帝国辽东监察使致意,“可是正因为这样我也不敢轻信你们的许诺。这么多年来,女真人和汉人打交道时吃亏太多了。”
李书林端起酒碗略一还礼,冷笑着说道:“你们最应该关心应该是利益而不是诚意。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只是一个正四品的监察使,既没权力也没兴趣在这些小事上和你玩心眼。放弃辽东是帝国的大计,这也不是我所能左右的。”
努尔哈赤呵呵笑着回答道:“监察使大人不要生气,我只是不能够理解,大明为什么要放弃辽东?毕竟,这里有着帝国两百多年的苦心经营,你们的祖先也曾在建州的草甸丛林间流淌过热血啊。”
“时代已经不同了,”李书林抿了一口烈酒,这才慢悠悠地回答道:“大明的利益所在并非荒凉的关外而是富庶的海洋。辽东对北京来说既是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你知道在这里维持五万汉军的驻防一年需要多少钱吗?两百四十万银通宝!边民的赋税再加上你们女真各部的贡物还不到这个数目的一半呢,占有这样一块冰天雪地的世界对帝国又有什么意义呢?只要你宣布对帝国的效忠,帝国就会册立你为藩属国的君主,到时候山海关以北还不都是你的领土?这不比听命于李成梁要好得多吗?”
“送到嘴边的肉块往往是猎人的饵料,没有代价的利益是不可信赖的。”一名较为年长的女真酋长开口道:“你们就没有什么附加的要求吗?”
李书林点点头,“你说得不错,帝国当然不可能无条件地把辽东几千里土地拱手让给你们,我奉皇帝陛下之名向你们提出下列要求:第一,辽东境内所有汉人军民都是帝国的臣民,将随着辽东统辖权的交接陆续入关回国,建州女真必须保证他们在沿途的安全。”
“这一点我可以保证。”努尔哈赤马上回答道,在女真人的心目中,自然是巴不得将所有汉人都迁出辽东,把富庶膏沃的辽南平原变成丰美的猎场和牧区。帝国能够提出这样的要求他们自然是求之不得。
李书林又继续说道:“第二,既然帝国要册封一个新的藩属国,那么奴尔干地区就不能维持现在这种混乱的局面。你明白吗,奴尔干只能有一个国王!在正式册封之前,你必须击败所有不服的部族。”
努尔哈赤默然欠身表示接受,四周的女真酋长则哄笑起来:“这算什么条件啊?就算中国皇帝不说,我们也自然会去铲除那些豕犬一般的海西部族的!”
“很好,那我在此先敬各位勇士一碗!”李书林一扬手中的大碗,在叫好声中一饮而尽,“最后是第三条了,你们既然成为帝国藩属,届时又将统一整个奴尔干,年贡自然也就不能按现在的标准来了。具体的数目标准会在户部核算之后再行通知,你们可以参照蒙古和朝鲜的例子先自行估算一下。”
这回轮到那些粗豪的酋长们默然不语,努尔哈赤倒轻松地笑了,“那是应该的,我们对帝国的忠诚怎能用这些许贡物来衡量?监察使大人你可以放心,我们女真人一旦答应过就决不会食言的。”
“我相信你的承诺,但是帝国官员的职责令我不得不谨慎小心一些。”李书林笑道:“既然一切都已经谈妥了,不妨花点时间想想未来的国名吧。”
努尔哈赤憨直的黑脸庞上现出几分向往,“我们的祖先曾经建立过一个庞大的帝国,既然如此,还需要再多想些什么呢?金,这就是我的国号;大金国,就是我们女真人的国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