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暴风骤雨
世界上最大的幻觉就是你以为一场噩梦惊醒,就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去调整,而无情的现实是,一场噩梦之后,带来的是另一场更可怕的噩梦。
“下面这个问题,我们来请这个……许子宁同学来回答吧。”樊昌皮笑肉不笑地叫起明显在发呆的我。
我在众人诧异而又同情的眼光中站了起来,连眼皮都没太一下,答道:“对不起,我不会。”
不是我故意推脱,也不是故意耍酷,这个状态的我别说是拐弯抹角的高三数学题,可能就连直接用空间向量随意计算出平行和垂直的立体几何都完全没有思路。
“嘶~~这个都不会。”樊昌开始肆无忌惮地展现他的“骄傲”,“这个类型的题跟我之前讲过的那道题基本是一样的,我还以为你许子宁是天才,不用听课也能无师自通呢。”
“嘶~像你这样的学生,怎么讲你呢?早自习不好好上偷跑出去,你自己不学习不要紧,不要把别的好学生的时间也给耽误了。”樊昌顿了顿继续说:“去到教室门口罚站去,什么时候清醒了,想学习了再进来。”www.zcwok.com 传奇小说网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樊昌就下了驱逐令,耽误别的好学生学习,给我压了好大一顶帽子。看来早自习的时候还是被看见了。想学习了再进来,这句看似给我主动权留给我的冠冕堂皇的话,实际却让我陷入尴尬的两难之选。申请进来的早了,说明认识自己的错误不深刻,申请进来的晚了,又有真是不想学习的结论等着我。顾不得佩服在我面前耍威风的樊昌,我合上课本,走出了教室。
蒂英的教室是一个挨着一个按顺序以列排序的,每个教室隔着走廊就是边角圆弧的矩形露天看台。我笔直地靠在看台上,让自己从正面看起来不像是在偷懒。看着自己教室和前面每一个教室里,透过偌大的玻璃窗,或奋笔疾书,或锁眉沉思,蒂英特别规定,除非正事事宜通知,平时不用着校服,所以大家的衣着是有些混乱,但清一色的黑色头顶倒是格外显得整齐,少有的沈雪冰那样的栗色头发没有阳光特别的照射倒是也不显眼。这里到底有多少人被关在梦的枷锁里苦苦挣扎,挣扎的结果是喜是悲,没有人知道。只是行至于此,便就这样努力下去吧。
教室里时不时会有人把脸扭过来看我,带着同情,遗憾,可惜,和心疼。我看见了,樊昌自然也看见了。然而不争气的我此时却左扭右扭表情夸张,长时间的站立开始让脚底的伤口吃不消,那撕裂的疼痛让我清楚地知道,伤又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这一切看在樊昌眼里或许不是一番滋味,因为从窗户的玻璃上我看到自己的影子,活像在故意调皮逗乐做鬼脸。
樊昌连手上的资料和手里的粉笔都没来及放下,就顺着讲台走到靠近门口的位置,用拇指和食指攥着粉笔,无名指和小指微曲,抬起中指,虚无缥缈地指中我,开口说道:“嘶~罚站也治不了你是吧?去到楼门口站着去,别让大家看见你,不要耽误我们正常上课。”
知道我无论怎么解释也会被当成狡辩的借口,于是我听话地昂首挺胸地走出楼梯口,从这里开始就是教室的死区,也就是说我不在监视范围内了。蒂英的楼体扶手被涂成暗红色,下面竖着的是刚漆过的栅栏,楼梯前端本该发亮的凸起横杠,如今不是掉落就是暗淡了,就像此刻的我。
下完楼梯穿过走廊到了我们所在楼的正门口,我走了出去,回头便看得到“逸夫楼”三个大字金灿灿地高挂在楼体上,剩下的只有高高的围墙。
我站在楼前看着蒂英水泥的地面,放空自己。这样也好,在宽阔的地方站着,总比坐在封闭的空间里被监视畅快的多。我没有趁机偷懒,一直就这么呆立着。任由伤口在脚底嘶吼,似乎鲜血可以减少心里的难过,而疼痛也可以让头脑保持清醒。
我也不知道这样站了多久,今天天气闷热异常,感觉衣服和裤子都已经湿得贴在身上了。突然感觉有东西砸在我的头顶,一下,两下。
不会这么衰吧……难道我站的太认真,让路过的鸟儿错把我当成了稻草人,往我头上随便大小便了?!
我伸手胆战心惊地摸了下被击中的部位,潮乎乎的。放到眼前一看,水滴?这才想起来抬头看天空。
刚才还骄阳似火的天空,不知何时已经乌云密布,黑压压连成一片,望不到边际,也看不见背后的是原本蔚蓝的天空还是更加浓重的黑云。乌云在边际融合积蓄、翻滚、咆哮,仿佛一瞬间就可以把天空吞没,把世界都卷进无边无尽的黑暗之穴。
“劈!”“咔!”“轰隆!”
盛夏时节的雷阵雨总是说来就来,谁这不知道是黑暗到来的速度让人措手不及,还是光明之后原本就是黑暗,只是在适当的时机撕破了自己的假皮面具现出真身。
我颤抖着看着不远处的园艺区一颗算不得高大的树木,在一道强光闪现之后,被拦腰砍断,伴随着震惊众人的雷公的怒吼,断得那样干脆、利落、措手不及,还没有来得及准备,生命就已经夭折了。
接下来就是倾盆暴雨的降临。雨水顺着时空看不见的阶梯倾泻直下,半秒钟就可以把我浇的精透。阵阵嘶吼般的雷声震耳发聩,仿佛战争时期的擂鼓,暴雨就是一群群战士组成的军队,用自己的自然之力对整个城市发起战争,侵略,杀戮。
操场球场区域的学生们,有的顶着衣服,有的顶着自己用手掌撑出来的其实完全没有用的“伞”,慌乱地往看台,教室,休息亭,所有有遮蔽功能的建筑物下方蜂拥而去,跑得再快,也难逃浑身湿透的命运。
闪电一次次照亮漆黑的空间,孩子们惊慌失措的表情被映得很清晰。
我攥着拳头依然笔直地站在雨中,像个坚毅守城的战士,即使城已破,国已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