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拥抱

“苏小姐，我想你想多了。我可以跟你说说我的心里话吗？”片刻之后，邱海华开口了，语气低沉而平稳。“如果我的行为不妥当给你自尊心造成伤害的话，我向你道歉。但我真的从来没有觉得当一个有钱人有多好，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划清穷人与富人的界限。相反，我一直因为没有亲生父母而感到自卑。无论贫穷、富贵，我羡慕身边每一个有亲生父母的人。每天早晨一睁开双眼，就闻到浓浓的饭菜香味，就看到父母亲切的笑脸，听听父母的唠叨，在他们面前耍耍小脾气。不管外面有多大的风雨，有多少的挫折，无论牵扯多少的利益，甚至是付出生命的代价，他们都会义无反顾在你的身后支持你、鼓励你、保护你。因为你是他们的亲骨肉，是他们生命的延续，即使全世界都来反对你，他们依然不会放弃你。”

“你对我说这些是想刺激我吗，做一个富有的人也许今生都与我无缘，而我也同样不会再拥有完整的父亲母亲！”我像一只随时都会扎人的刺猬，毫不客气的反驳。

邱海华瞪着眼睛，张了张嘴，“啊，是……”他支支吾吾半天，脸庞上笼起一股悲戚的神色。“对不起，我不是要故意惹你悲伤的，只是有些话不吐不快。我对你的丧父之痛感到深深的愧疚，对于你是不是穷人，我是不是富人，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我只是觉得经历过丧父之痛的你一定很无助，很孤独，很悲伤。我想帮助你，想跟你一起度过这段黑暗的岁月。哪怕能帮你减轻一点点的伤痛，我也觉得值，也算是一种赎罪。是的，我是拥有富有的养父母，我的生活里不会为缺钱而苦恼。但我经常会感到孤独、感到无助，周围那么多的人，可是他们没有一个与我有血缘关系，而我的根在哪儿？我到底来自哪里？虽然拥有着现在的爸爸妈妈，但我闲暇的时候还是抑制不住地想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想知道他们到底是谁，是干什么的，为什么生下我，又把我抛弃。对任何一个拥有正常家庭的人来说，这是一个简单得不能简单的问题，但是对于我，也许究其一生的时间也无法解答。”

好吧，我承认，虽然心中还有隔阂与成见，但我还是感到周围的空气突然间就仿佛凝固了，连同我心中的气恼，邱海华身上淡淡的气息像山间缓缓流淌的溪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渗入到我的心底深处。我突然想起那个臭不可闻的下水道，想起肮脏的污染物挂满他的头发、他的身躯以及刚刚表达出来的孤独的心境，泛滥的同情心让我的双眼变得有些模糊。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你的父母？可见你还是舍不得当下的富贵荣华。”我轻轻咳嗽一声，努力想掩饰心中的动摇。

“我私下里找了好多年，但是茫茫人海到哪里找去？我也曾经多次回孤儿院，但那里的妈妈们提供不了任何有用的线索。”

“可是，总该有人把你送到孤儿院吧？是谁呢？”虽然我的语气依旧不友好，但我确确实实在动脑子帮他想办法。

“没有人，他们发现我的时候，我被包在一个襁褓里，躺在孤儿院的大铁门外。”

“那襁褓里有东西吗？譬如字据？信物？长命锁？”

“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襁褓，而襁褓也早不知被她们弄到哪里去了？”

“那……”

“捡到我的妈妈曾经说过，刚开始见到我的时候，我的眉心有一块胎记，指甲盖那么大。但过了没两天又不见了，后来她又觉得应该不是胎记，因为那是绿色的，胎记哪有绿色的？也许只是脸上抹上的脏东西被洗掉了。”

“别的就再也没有什么能证明你身份的了吗？”我失望地问。

“没有了。”邱海华垂下头，黯然回答。

“你，也不要灰心，也许有一天你还能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我只能说些安慰的话。

“也许吧，可有时候，我想即使找到又怎么样？先别说那样做会伤害现在爸妈的心，也许我的亲生父母根本就没想过要跟我相认，既然抛弃了我，也许打我出生起就把我当成他们的累赘，他们根本就不想要我这个孩子。”邱海华两手相握，十指紧紧交叉，难过地说。

“不会的，父母哪有那么狠心的。他们当时肯定是有难处的。你要相信天下的父母都是疼自己的孩子的。”

“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享受过真正的父母之爱。我只是羡慕得看着京华在爸妈跟前撒娇，那是一种最本性的流露。而我，与爸妈之间永远隔着一层客套与隔阂。”

“那你，岂不是活得很累？”我小心翼翼问道。

“累倒说不上，已经习惯了，只是心中很难寻找那种自然的亲情，只有感恩，这是我最痛苦的，也让我感到孤独。”

“对不起啊，我以前还那么的伤害你，我真的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满怀歉疚说道：“原来你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幸福，我还冷落你，甚至嫉恨你、仇视你。我不该对你发火，我不该把对邱京华的怨气都发在你的身上，对不起……”

邱海华突然转过身子，一下子把我拥在怀里。

“不，你没有做错什么，你善良、可爱，让我感到很温暖、很亲切……”

这时，手术室的门突然打开了，几个身穿白大褂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