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转眼间已经是三个月后。
此时的芙宁娜接受了尹天仇严苛的训练,整个人已然发生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首先是台词方面,如今芙宁娜已然拥有了一定的功底。不管是吐字还是说话的语气,都比过去要清晰明朗许多。
至于形体方面,芙宁娜原本的身体条件就不错。经过三个月时间的辛苦训练之后,她整个人的气质明显更上一层楼。此时的她只是端坐在那里,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引人瞩目的明星。虽然气场上比神明还差许多,但这已经是很了不起的进步了。
除了最基础的台词和形体,芙宁娜也拥有了一定的声乐与表演能力。虽然芙宁娜的表演总是被尹天仇评价为“表情做作,略显浮夸”,但至少算是有了演技。至于声乐方面……
福利会中,芙宁娜正在包租公的搭配下,在一众街坊们面前演唱着璃月传统西洋豫剧名段。就见面相猥琐的包租公拉着二胡,一对八字胡伴随着音乐上下翻飞,摇头晃脑地给芙宁娜配着乐。而芙宁娜也摆好了架势,铿锵有力地演唱道:
“杂言碎语不要讲,表一表圣人耶稣他老娘。要说这圣人耶稣不一般,亲爹绿了小木匠。可怜那,未婚先育玛利亚,挺着大肚盖不住,天使托梦来帮忙:小木匠,你别慌,别嫌圣母肚子大,那肚里的娃娃可是圣人的王~”
一段话唱完之后,包租公猛地一拉二胡,“当里个当”的声音便回响在整个福利会中。等到音乐一停,芙宁娜当即接着唱道:
“冬至过了那整三天,耶稣降生在驻马店。三仙送来一箱苹果,还有五斤肉十斤面,小丫鬟手拿红鸡蛋,约瑟夫忙把饺皮擀。店小二送来红糖姜水,喊一声:哎!玛利亚大嫂,你喝了不怕风寒!”
“好!”下面的街坊们听到芙宁娜的唱腔纷纷叫好,同时也有些街坊暗暗嘀咕道:
“这个叫约瑟夫的木匠真惨啊,怎么媳妇儿还没入门就怀孕了呢?”
“没听人家小芙唱的呀,那是人家玉皇大帝的种!”
“玉皇大帝,不是昊天上帝吗?”
“差不多,反正都是老天爷的崽儿,和汉高祖刘邦爷差不多,生下来就是要当皇帝的!”
……
下方街坊们的嘀咕,并没有影响上边芙宁娜的演唱。就见她摆了个豫剧的经典造型,清了清嗓子,然后接着唱道:
“犹大哥讲话理太偏,谁说圣子享清闲,使徒传教挣学费,耶稣讲课也化缘。婚宴变美酒,异地愈瘫徒,不分昼夜辛勤掰鱼饼,乡亲们才有这吃喝穿。”
“好!”
又是一阵叫好。芙宁娜就这样在一群街坊们的捧场中,结束了自己人生的第一次表演。下台之后,她只觉得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样。半个多小时的演出耗尽了她的体力与精力,让她浑身上下都浸透了汗水,整个人只想像条咸鱼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也是过了一会儿,收拾了二胡的包租公走到芙宁娜的身旁,拍拍她的肩膀道:
“小芙,你刚刚唱得不错啊!”
包租公口中的“小芙”,是芙宁娜与周围街坊混熟后的昵称。
“还是包租公教得好!”
这并非是芙宁娜谦虚,包租公这段时间对她的教导确实让她受益匪浅。别看包租公人长得非常猥琐,还总是喜欢盯着小姑娘的大腿看。但真到了豫剧教学的时候,他给人的感觉比尹天仇还要严肃,做什么事情都是一板一眼的。
只要芙宁娜出现一点差错,他就会拿着戒尺拍打芙宁娜的手心,丝毫不在乎芙宁娜只是个小姑娘。正是因为包租公如此严格的要求,芙宁娜的唱功才能突飞猛进。现在的她不仅会唱许多豫剧的名家名段,就连现代歌曲的唱功也好了不少。
再次感谢了包租公的教导之后,芙宁娜拖着疲惫的身体找到了尹天仇。因为要去片场寻找机会,所以芙宁娜刚刚的表演尹天仇并没有看到。不过通过周围街坊的讨论,尹天仇也知道芙宁娜的表演不俗,这让作为老师的他也感到十分欣慰。
不过就算如此,尹天仇也不会放松对芙宁娜的要求,他就是这样极端严格又认真的人。即便他本人只是个兼职演员跑龙套的,但这一丝不苟却早已刻入了骨子里。等到芙宁娜休息片刻养足精神之后,尹天仇便开始有关表演课的教学。
就见讲台上的他依旧穿着整齐的西装,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手中拿着的正是至冬国戏剧大师斯坦尼拉夫斯基的名著,《演员的自我修养》。就见他小心地翻开这本戏剧名著,对照着自己做的笔记与注释,对芙宁娜道:
“之前几天里,我接连讲述了喜怒哀等几种感情的表演模式,今天我们来着重了解一下痛的表演方式。按照至冬国戏剧大师斯坦尼拉夫斯基的说法,痛应该是从外到内,再回到外的。原因在于人体的自我保护的机理,不会让人在受伤的第一时间就感受到疼痛。”
“关于这一点,芙宁娜,你可以回忆一下自己以前的受伤经历。比如被小刀划伤的时候,是不是注意到自己手上多了个口子,才会感觉到痛的呢?这就是人体的保护机制,很多时候只有当你意识到自己受伤的时候,你才会感受到疼痛。”
听到尹天仇的讲述,芙宁娜不住点头,觉得这实在是有道理。转而又在心中感慨,演员这行业的水真是深得很啊!光是一个痛的感觉,居然就有大段的理论需要学习。
此时的她越发敬佩起游戏中的自己,她是怎么在不经过训练的情况下,完成500年不间断表演的?那个游戏中的芙宁娜,在演技方面未免太天才了吧!
心中感慨过后,芙宁娜又听尹天仇道:
“《演员的自我修养》毕竟只是一本书,斯坦尼拉夫斯基也是几十年前的人物,他过去的理论放在现在其实有许多疏漏之处。实际上疼痛本身也分多少种,不能一概而论。诸如濒死状态下的疼痛,外伤状态的疼痛,癌症状态的疼痛,这都是不一样的,不能一概而论。比如说一个人如果罹患癌症,那他的疼痛就不是从外而内的,而是从内而外的。”
“还有,作为演员我们也得记住,表演和现实是两回事。尤其是在疼痛的表演上,不能盲目追求现实。就比如你如果饰演心脏病发的病人,就不能模仿现实中的心脏病患者。因为现实中心脏病发的疼痛得等到一分钟以后才会逐渐变强,作为演员的我们总不能让观众盯着屏幕看一分多钟,就看着心脏病怎么发作的吧?这就显得本末倒置了。”
尹天仇一边讲述着不同疼痛下的表演要点,一边又在芙宁娜面前展现各种疼痛状态下的表演展示。等到展示完毕之后,尹天仇便会要求芙宁娜再做一遍,然后作为老师的他便会加以改正。等到几十种疼痛一一学习完毕之后,尹天仇又说了最后一种疼痛,也是他唯一没办法教的疼痛。
“芙宁娜,关于生孩子时的疼痛,这一点只能你自己想办法。毕竟我是男演员,这方面的疼痛我还真没了解过。如果你想要了解这种疼痛的话,不妨打个电话问问自己老妈,要么问问包租婆。我想她们这些真正生过孩子的母亲,会告诉你怎么扮演生孩子的孕妇的。当然,等到哪一天你真的生过孩子,那你想要演出这种疼痛绝对是轻而易举!”
课程的最后,尹天仇还恰当地开了个玩笑,缓解了芙宁娜紧绷的神经。
就这样,又是一天的训练时间结束了。此时天日渐晚,芙宁娜也准备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休息。只是回家之前,芙宁娜却问了一个一直好奇的问题。
“天仇,你的演技和知识是哪儿来的?”
经过这段时间的学习,芙宁娜自然知道尹天仇接受的是正规的学院派教育,不是那种跑龙套出身的野路子。所以芙宁娜自然很好奇尹天仇曾经的经历,想要知道是什么支持着他这么想成为一名演员。
于是海边的夕阳下,芙宁娜就听尹天仇道:
“我是个孤儿,从小是在街坊里吃百家饭长大的。收养我的爷爷是之前街坊福利会的管理员,平日里主要的工作就是为街坊里的大家表演一些简单节目,要么就是陪着周围社区的老人小孩玩闹。”
“他没什么文化,所以给我取名字的时候也比较随便。‘尹天仇’这个名字,就是他收养我的时候,当时港岛正在放映的一部武侠电影里男主角的名字。老实说我小时候还挺不喜欢这个名字的,好好的,谁愿意名字里带个‘仇’字啊!”
“但后来,我就不讨厌这个名字了。因为我中学毕业之后,爷爷就走了。而我也没什么钱,所以也没办法念书。街坊们看我可怜,就让我接手爷爷的工作。干了几年,觉得这样的人生一点意思都没有。所以我就想着要学表演,做些事情。”
“说来,这也是受到爷爷的影响吧!毕竟他以前就是个街坊们眼中不成器的小演员,我这也算是继承他的事业了。不过我的运气比他好,包租婆和包租公是从内地来的,他们告诉我内地的影视学校学费很便宜,但教学水平却很高,然后凑了点钱让我去内地念书。”
听到这里,芙宁娜惊讶道:
“那这么说,你尹天仇是正儿八经的影视学院高材生?”
尹天仇点了点头,然后略带得意道:
“那是自然!而且我毕业的地方,可是璃月三大影视学院之一的上影,里边教我的老师很多都是业内响当当的人物呢!其中一个,还拿过国际影帝呢!”
“那你为什么不留在璃月内地发展呢,反而跑到港岛?”
“内地,哪儿那么容易啊!”尹天仇苦恼道:
“如果说港岛的影视圈是残酷,那内地的影视圈只能用血腥来形容了!别的不说,就拿三大影视学院来说吧!光是这三个大学,每年都会培养两百多个专业素养优秀,容貌形体合格,台词功底扎实,毕业后就能担任重要角色的年轻演员,每年都有。”
“我虽然在学校的成绩不错,但也不觉得自己真的能胜过那群同门。再加上我又是港岛人,融不进内地的圈子。所以在内地混迹了两年之后,我就灰溜溜地回港岛了。然后在港岛呢,我在内地学到的表演风格又显得那么格格不入。于是一年多下来,我还是个跑龙套的!”
“唉……”
认识尹天仇三个月的时间,芙宁娜还是第一次听到尹天仇敞开心扉,将自己的人生与愁苦全部倾诉出来。这让芙宁娜感慨世事无常的同时,也让她心生疑惑。
我和尹天仇这才认识了几个月吧?怎么他什么都和我说了?我们的关系有那么好吗?
“好了,不说这些了。今天好好休息吧,明天我会带你去一个地方。那个地方是我们演员的风水宝地,没有什么地方比那里更适合学习表演的了!”
听到尹天仇的话语,芙宁娜带着期待与紧张问道:
“天仇,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去片场了?”
“当然不是,我要带你去的地方,是医院!”
啥?
“记得上学的时候,老师就曾经说过,在这世上只有医院的急救室,能比电影院上映更多的悲欢离合,人生百态!而且相比于电影中参差不齐的表演,医院的表演是最真实的!每一个人的反应,每一个人的表情,包括各人的站位与距离,都在命运之神的导演下达到了完美的境地。所以对于演员来说,医院就是最好的教室!”
“所以芙宁娜,做好心理准备吧!也许就在明天,你将会同时看到人世间最丑恶的一面,也会看到人世间最美好的一面。你会看到活着的人为了钱能有多冷漠,也会看到即将死去的人留给人世间最后的温情。”
“而我们这些人能做的,便是在一旁平静地看着,然后记住他们。”
记住他们吗?
听到这里,芙宁娜忽然想到自己所处的世界,其实是系统构建的梦境世界。这里的一切,其实都源自万千记忆的光辉。在这里所有的存在,本质上其实都只是记忆的幻影,为了铭记本身而存在的梦境。
这里并非现实,这里有的只是铭记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