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饭

体育课的时候，宋嘉和林之衍的班级撞课在一起，自由活动的时间，林之衍从自己的班级抽身去找宋嘉。

宋嘉仿佛知道林之衍会来，在拐角抱着一颗篮球，靠着墙壁等他。

“来了？”见到林之衍真过来了，宋嘉淡然抿唇，把手里的篮球抛给林之衍，“一起打吗。”

林之衍条件反射接过篮球，犹豫问一句：“你会了？”

“会了一点。”宋嘉表情坦然。

室内篮球场鸦雀无声，观众们慕名而来，不约而同凑到了边上的席位坐下。

宋嘉和林之衍面对面站着，林之衍手中拍着篮球，动作熟稔又随意。

篮球在他手中被抛来扔去，林之衍望着对面身板瘦小的宋嘉，浓眉一挑，再度询问：“你真的会了？”

宋嘉仰起脑袋，目光淡淡，“会了。”

林之衍没做声，拍着篮球忽收力，都到这一步了还是选择放弃，“我不跟你打。”

宋嘉捡起篮球，走到林之衍身边。

林之衍站在边上，抖着领口往外走，捏了瓶水不以为然喝了口，喉结滑动。

“为什么，”宋嘉抱着篮球追上去，“为什么不跟我打。”

“你还不会。”林之衍咽下矿泉水，随意指了指宋嘉，“就你这拿球的动作，一看就很生疏。”

宋嘉低头看看自己并不标准的动作，跨步走上去，“那万一我会了呢。”

林之衍似乎被问的情绪上来，耐心不怎么足够，磨了磨后槽牙站定，声音放低，“你就那么想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吗。”

“比这丢脸的事我做过。”宋嘉表情淡淡的，直视林之衍的眼睛，言下有意。

林之衍一手插在口袋，一手捏着那瓶矿泉水，眸底浮起波澜。

“宋嘉，”他眯起眼，唇角挂着浅浅的弧度，“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宋嘉抱着球，先步跨出篮球场的大门，“高中三年只剩下一个月了，我希望你能好好学习，不要再乱花心思在别的地方了。”

她站在台阶下，仰着头颅看林之衍，“我们不适合做朋友。”

观众们离得远，听不清他们的对话。

但从局势来看，可以看出他俩针尖对麦芒，并不和谐。

“宋嘉，高中三年马上就要过去，你飘了是吧。”林之衍嗤笑，“还有剩下那一个月，你不打算住我那房子了是吧？”

宋嘉沈默一秒，背过身，“如果你不想让我租了，我也可以现在就搬走。之前你能让我租你的房子，我很感谢你。”

“宋嘉，”林之衍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你能不能好好跟我说话。”

他咂舌，感觉没劲，说完这句大步离开了这里。

路过宋嘉身边的时候，他的肩膀直直擦过宋嘉的身子，撞得宋嘉趔趄一步。

“柯诚不在，你跟谁学的篮球？”林之衍冷哼，言语讽刺，变回了刚认识宋嘉时的小刺猬。

宋嘉捂着被撞疼的胳膊，回了他一句：“剩下一个月，你还是抓紧时间好好学习吧，老师们都很关心你。”

“你是我什么人，”林之衍站定脚步，没顾他人视线，笑得讽刺，“也敢来管我。”

宋嘉脚步不屈，站在他面前，眼神平静无波：“什么都不是。”

听到这话的林之衍怔了一下，感觉心脏某处被撕开一道口子，“宋嘉……”

“没什么事的话，我去练球了。”宋嘉转身和人道别，走向外面更为宽阔的露天篮球场。

抱着球去篮球场的路上，宋嘉眉心轻轻拢着。

她的家人还是只有小橘，没有林之衍。

林之衍和她，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之后的半个多月，林之衍没有再来找过宋嘉，在校园里搂着各路兄弟朋友一起打牌玩游戏，没正眼瞧过宋嘉一次。

有人说，宋嘉和林之衍这次是真的掰了，以后再也没任何关系了。

人群蔓延开的议论引来了宋闻，打破了宋嘉这半个月的平静。

宋嘉见到宋闻的时候，宋闻手里正抱着几本漫画书，一看见宋嘉，眼中冒出亮光，三两步跑到了宋嘉身边。

宋嘉往后退，拉开和他的距离，眼睛往宋闻兴奋的脸上瞧，“你这脸怎么了？”

宋闻摇摇头，摸了摸自己贴了创口贴的额角，脸上笑容灿烂：“没事，听说林之衍回来了？”

宋嘉觉得他不是来问有关林之衍的这个问题的。

“他回来了的这件事，不是早就在学校传来了吗。”宋嘉保留最后的情面，没直接戳破宋闻的目的，“你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宋闻笑得不好意思，低头抓抓头发：“小嘉，我是想问你，林之衍这次回来有和你说什么或者做什么吗？”

“没有。”宋嘉想也不想就回答，“我和他没什么别的关系，你不用瞎猜测。”

“这不行吧，”宋闻拉住宋嘉，“你俩应该有什么关系的吧，我新看上的一款游戏机还没有人付款呢。”

“你可以试试直接去找林之衍。”宋嘉想松开他，可惜力气没宋闻大，失败了。

宋嘉耐着性子，手里抱着书，不想和他在这里拉拉扯扯，“我还有很多资料没看，你有什么事情，直接去找林之衍更快。”

宋闻脸上笑容绽放，越来越奇怪，攥紧了宋嘉的胳膊：“小嘉，所以说，你和林之衍是真的没关系了？”

“不是，”宋嘉下意识否认，拉好自己的庇佑，“只是不是那种关系。”

宋闻若有所思笑了笑，搓了搓手，不怀好意，“你知道爸妈这两年为什么一次都没联系过你，我也没敢来找过你吗。”

宋嘉看向他，用眼神询问。

宋闻不紧不慢接着说下去，“因为林之衍之前请了律师收集了证据，前脚给我们家送完一笔贵重的礼物后，后脚直接把爸妈送进监狱去了。”

他的声音逐渐沈下来，眼神阴翳，抓着宋嘉胳膊的力度加重，“所以说，我这两年才不敢来找你，也根本没工夫来找你。这两年我一直都在忙着打工，忙着自己赚钱养活自己。

宋嘉，这笔账我们得找个机会好好算一算吧？”

这么大的事情，宋嘉这两年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宋嘉抱着书，眉头皱着，跟宋闻确认，“你说什么？”

“你听懂了，”宋闻缓缓收敛了笑，换上轻蔑嘲讽的表情，“这笔账你跑不掉的，这是你欠我们家的。”

宋嘉沈默。

周围慢慢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

宋闻见状，脸上重新扬起笑，松开了宋嘉。

他拍拍宋嘉肩膀，凑近宋嘉耳畔：“宋嘉，没了林之衍给你撑腰，你也不会有个好下场。”

宋嘉有些恍惚，楞在原地，回神时宋闻已经走远，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宋闻走了，但他的话一直旋绕宋嘉脑海。

他说，没了林之衍给她撑腰，她也不会有个好下场。

“不去帮帮她？”男生靠在窗户，调笑看着林之衍。

林之衍站在远处，环胸看着远处的宋嘉，懒得理身边的男生，“少说句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临近高考的一天，学校放了假。

宋嘉收拾东西回了一趟林之衍的地方。

一天用来放松的假期中，宋嘉拖着自己的行李箱，进门就看见了门边的男士球鞋。

客厅中时不时传来林之衍的催促：“快点快点，给我加血！”

旁边是男生和女生的应和。

“知道了知道了，别催了！”

“之衍，人家不太会玩这个游戏，已经很努力了嘛。”

宋嘉手搭在自己的行李箱有些踌躇，感觉不是个进去的好机会。

但她东西确实还有好多没有搬走。

女生玩累了，起身想去倒杯水，回来的时候奇怪问了一嘴：“之衍，你房间边上的那个房间是干什么用的，为什么门上贴了‘禁止入内’四个字？”

宋嘉房门贴着的纸张上的字体洋洋洒洒，一看就是出自林之衍的手笔。

林之衍拧着眉头，听到女生这么说，想起宋嘉已经一个月没回来了。

他沈默不语，绷紧了腮帮子，口中嚼吧几下口香糖，甜味渗入舌根。

“没什么。”匆匆打完一次，电视中的游戏人物不甚死掉后，林之衍放下游戏手柄，往后倒在了沙发上，忽然心情就不好了，“你俩回去吧，我要睡觉了。”

难得可以来一次林之衍家里玩的男女生们讶异，“这就让我们走了？”

女生娇嗔，坐到了林之衍边上，“之衍，我们大老远赶来，可连饭都没有吃呢，你不打算……”

“啧，”林之衍挺烦，掏出手机转账，“我给你们钱，你们自己去吃，我要睡觉了。”

话音落下，他注意到大门投出的光亮，顿了顿手指，视线往那处瞥。

客厅一瞬间安静下来。

宋嘉有所预料，换了鞋子背着书包朝里走，礼貌性跟几人点了点头：“你们好。”

林之衍原本烦躁的心好像当头浸泡在了冷水，整个人都安静下来。

他呆呆举着手机，看见宋嘉跟他们问好后，自顾自走进房间。

来林之衍家做客的男女生，看见新进来的宋嘉打开了“禁止入内”，然后不久还从那间房内拖出了另外一只白色的行李箱，打算离开这里。

林之衍的反应比谁都快，直接站起身看着宋嘉：“你去哪里。”

周围几人向林之衍投来奇怪的目光。

宋嘉也在奇怪看着他。

林之衍回神，摸了摸后脑勺，上前将宋嘉的行李箱拉到了一边，招呼身后的夥伴：“你们不是还没吃饭吗，有什么事情吃了饭再说。”

宋嘉欲言又止，被林之衍拦下，“宋嘉，吃饭。”

林之衍不会做饭，他交的些朋友也是少爷小姐类型的，几乎没进过厨房，做饭的差事自然就落到了宋嘉的头上。

围在林之衍身边的几人提议点外卖，但被林之衍瞪了回去。

他揉搓掌心，说：“点外卖多不营养，还是吃家里的放心。”

几人闻言，瞄了眼垃圾桶里的各种外卖盒子，荣辱与共地点点头：“对，衍哥说得对。”

林之衍知道自己的谎话拙劣，也不多深究，面上盖过去了这个小插曲，洗了洗手走近厨房帮宋嘉一起整理东西。

上次体育馆前算是吵架之后，两个人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说过话了。

“宋嘉，”林之衍从后面绕进来，安排了后面几个人在客厅看电视打游戏，“你真要走啊？”

宋嘉洗着菜不以为然：“我们不是两年以前就说好了的吗，我高中毕业了就会搬走。”

“不是，”林之衍撸起昂贵的衬衫袖子，接过宋嘉手里的活，没让她碰冰冷的自来水，“你真要走？”

被林之衍追问的宋嘉反倒觉得奇怪，站在林之衍边上看他，“我不走我还能去哪。”

话语的末尾，宋嘉似乎笑了笑，然后又转身去收拾别的东西，和林之衍一起准备这顿午餐。

客厅打游戏的几人，握着游戏手柄眼神集中在厨房忙碌的二人。

女生抻长脖子往那处瞄，嘴巴不得空：“之衍什么时候还会做饭了？”

男生摸脖子，背后一片凉意，“我们是不是打扰人家了，不会衍哥进厨房是为了方便待会儿毒死我们吧？”

“……别瞎说。”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另个人出声，拿着游戏手柄的手在颤抖，打算收拾东西跑路。

“不是，”女生扯住那人的衣角，“你这就打算溜了啊。”

收拾东西的男生拽着打游戏的男生一起，齐刷刷看向女生的眼中似乎有嗔怪，“不然呢，衍哥或许不会毒死我们，但可能打死我们。”

女生拧眉不说话，又往厨房那边看。

“快走吧。”收拾好东西的几人去拉那个女生，“衍哥不打女生，但骂人不分男女。”

宋嘉才擦好干净的碗筷，回头就见空荡荡的客厅，只剩电视机还开着。

“你的朋友们呢。”宋嘉抱着碗筷放好，靠近林之衍，“他们去哪里了。”

林之衍洗着菜，嘴里叼着从冰箱拿出来的零食，“他们有事先走了，中午就咱俩吃饭。”

宋嘉注视林之衍波澜不惊的模样，没有多说话，点点头算是附和。

林之衍也跟着嗯一声，心情不错，哼着小曲把菜一扔，欠兮兮挥挥手往边上的椅子一坐，拿出手机打游戏。

“林之衍，”宋嘉拿着菜，看林之衍，“你不洗了吗。”

“你洗呗，”林之衍咽下一口零嘴，喉结滑动，眉梢挑起，“之前家政阿姨不在，不都你做饭吗。”

宋嘉看着水池里泡着的菜，眸光暗了暗，闷声走向那边，撸起衣袖开始洗菜。

厨房内没人说话，安静了好一会儿。

林之衍似乎觉出点不对劲，这个玩笑好像过头了。

没几秒，把菜洗了一半的宋嘉的身后凑上来林之衍。

林之衍笑眯眯的，非常乖巧，讨好搓搓手，还给宋嘉捏了捏肩膀：“我来吧我来吧。”

“不用，”宋嘉驳回林之衍的话，“我来就好了，反正之前这些事不都是我做的吗。”

“没有吧，”林之衍眨眨眼，继续给宋嘉捏肩膀，“洗碗和洗筷子不是我来收拾的吗。”

“是家政阿姨。”宋嘉更正他，手里的活没停。

“嘶，”林之衍越发凑近宋嘉，呼吸打在她耳廓，热热的，“嘉嘉还生气呢？”

林之衍很久没这么叫过她了。

之前这么叫她，也只是为了在应华茂他们跟前演戏。

宋嘉手中动作一顿，脑中回忆到之前的事。

大概一年前，她在新闻上看见，应华茂入赘了林家。

所以林之衍没有成功阻止应华茂吗。

“那你收拾吧。”宋嘉心里莫名有些烦躁，腾出位子给林之衍，“我去煮饭。”

林之衍跟前一空，手撑在厨台，眼睛跟着宋嘉移，脸上笑容顿了顿。

“宋嘉，”他叫她名字，“你搬走，只是说说的吧。”

彼时这话出口，意思有点怪。

宋嘉拿东西的手停了停，站定原地往后看，眼神倔强坚毅，“不是。”

“哦。”林之衍没挽留过人，也不知道该怎么挽留，从前他唯一想挽留的父母亲到最后还是离开了他。

他垂眸，注意力放在洗菜，“那……”

算了。

林之衍吸了口气，没继续说。

他的手挽着袖子，露出修长洁白的手臂，并不方便地擡手用胳膊肘擦了擦额角沾到的水渍，最后只是抿唇出几个字眼：“待会儿做菜，我想自己来。”

宋嘉回头看，只看到他挺拔颀长的背影，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

那个记忆中高傲的林之衍正低着脑袋，专心洗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