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无奈摇头:“还是看不懂。”
哑巴不急,一遍又一遍的比划,我看懂了,但我在想,要怎么告诉我哥。
黎少安说的是……
亲爱的。
和、我、一起、下,地狱吧。
雨依旧在下,花坛逐渐积起了水洼,那朵被我栽进花坛的断花被泡在泥水中,泡烂了新生的细根和断口。
花依旧艳丽,实际上没几天能活了。
“他说,亲爱的,我永远爱你。”
“你们真肉麻。”
我是这样告诉我哥的。
方文轩高兴极了,直接当着我的面亲了亲哑巴的额头,一直是黎少安在要求他爱,哑巴自己却吝啬的没怎么示过爱。
方文轩亲完就把脸埋进了哑巴怀里,说话的声音闷闷的:“亲爱的,我也爱你。”
我又笑了,傻子好骗,别人要他的命,他把脖子洗干净了说:我爱你。
他们满口说着爱,我却看不懂,爱是什么?
是哑巴孤注一掷献祭血肉求来的满心满眼?还是我哥一开始便被计算好的步步倾心?
我不觉得这是爱,可他们竟然真的轰轰烈烈,至死方休。
或许是我真的不懂爱,或许这是我贪婪的代价。
我将永远,不得所爱。
……
我取了文件资料打算离开时在门口玄关处停住了脚步,鬼使神差一般回头看了一眼。
哑巴好像很累很累了,窝在我哥怀里睡得很安稳,我哥垂眸看着怀里沉睡的恋人,眼角眉梢都是温柔的笑意。
他好像真的很爱他的小哑巴。
我觉得自己疯了,不然我为什么会放下手里的文件,转身回了客厅,坐在我哥对面问他。
“方文轩,你真的了解这个哑巴吗?”
“哥,你……”
后面的话我说不出口。
你有多爱他?
你能为他,放弃多少东西?
继承人的身份。
性命。
还有……我?
奇怪。
为什么会有我?
第9章
哑巴死了,死在一个雨夜。
我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上次见的那两个人会死的这么惨烈。
我甚至亲眼见证了他们的死亡——一场精心策划的车祸。
由死者之一的黎少安亲手策划的车祸。
这是他想到的,唯一能抓住自由的风的方法——用他自己的生命,永永远远的拴住他。
俗称殉情。
夜色深沉,血溅在水洼中并不刺眼,甚至像一滩水红色的美梦,我哥被黎少安搂在怀里,脸色似乎还带着笑。
他们像相拥着陷入了一场并不痛苦的长眠,再醒来时不知是否还记得对方,但至少在醒来之前,他们会有一场只有彼此的好梦。
至此人间只剩我。
我的养父母伤心欲绝,不敢多看儿子的尸体一眼,以至于最后两人的葬礼都是由我亲手主持的。
黑色雨伞挡住了雨水,也挡住了我垂着的眼睛。
我不知道自己的眼里有没有难过,我只是不想让别人看见我的表情。
太难过会失了身份,太冷漠会失了名声。
其实我对这一双人的死亡并没有实感,也有可能是我本来就没怎么跟哑巴多接触,又或许是我真的不要我哥的原因,我真的不怎么难过。
更多的是平淡和释然。
毕竟黎少安手里还拿着我一个秘密,他带着这个把柄死了,对我来说是最好的局面。
不过这也算是我让他得偿所愿的报酬了。
我贪得无厌,我要整个方氏,可我是捡来的,我知道,我哥知道,我养父母也知道。
一个养子,方家怎么可能彻底把实权放到我手里?
我一开始就知道这点,让我接手事务是他们心疼儿子,心疼我哥,所以让我去给我哥铺路,等以后方文轩接班后我就是他最得力的助手,他们也乐得给儿子减少一点负担。
方家的傻子只有方文轩一个,剩下的都是人精。
可他们没想到,我是个贪鬼,我有欲望,也有能与之匹配的能力和城府,我敢骗,也敢忍。
于是我养精蓄锐,我哥谈恋爱,我暗地里在方氏培植自己的势力,终于,让我得逞了。
方文轩死了,方氏后继无人,只剩一个养子。
所幸之至,我这个养子足够优秀。
其实我还得感谢黎少安,如果不是他,我还得废很多麻烦才能让方氏放弃我哥,如今托哑巴的福,他们没得选了。
活着的才是真正的赢家。
最终还是我赢了。
是吧?
葬礼的最后,我亲手为他们的坟茔添上一抔黄土,抬手取下胸前别着的白蔷薇放在他们的墓碑前。
白蔷薇是黎少安最喜欢的,也是之前我栽在花坛里的。
我站了许久,直到所有人都离开。
天地间只剩墓碑,雨水。
和一个茕茕孑立的我。
......
我没回方家,而是先回了我和我哥最常住的公寓。
陈设一如旧时,我带着潮湿的雨气站在玄关, 伞尖滴落的水珠在我脚边积起一小滩水,滴答滴答的水滴声在公寓中回荡。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看了一眼脚边的水洼,关机了一直在响的电话,脱下昂贵的大衣随手扔在地上,我自己也坐在地上,双手托着下巴看着空荡荡的客厅。
我其实经常站在这个地方,一开始是看我哥,后来是看我哥和哑巴。
现在,我想试试这个地方,能不能看见我自己?
第10章
我看到了自己,从十五岁那年方文轩给我在暗室中点起的灯。
八岁的诗集,十五岁的暖灯,十八岁的承诺,二十五岁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