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不知何时, 温暄已经在整个祭坛之上覆盖了一层薄冰,好让月魇落下来的时候依然在“缘结”祭中并且不破坏阵法的完整。
见月魇获救,祈墨上神立刻冲上了祭坛。几根与月影之森随处可见的树藤一模一样的藤蔓从他的大袖之中伸出, 格外听话的绕在了月魇落在冰面上的那只手的手腕上,从镣铐和皮肤的缝隙之中灵活的钻了进去,很快,那只手流出的血液量就少了许多。
“这镣铐完全穿透了骨头, 就算拿也得慢慢来, 我先替她止血。”说着, 祈墨上神的袖口处又多冒出了十几根小藤蔓, 不由分说的缠到了月魇其他受伤的部位。
等血完全止住的时候, 温暄刚松了一口气,就看见了祭坛中央那个略低的小凹槽里原本储存的血已经见了底。如果她猜的没错,那小凹槽中鲜血放空的瞬间,整个“缘结”祭就会彻底的分崩离析。
天帝为了保证“缘结”祭的准确性不会在这里设置感应类的阵法,可这并不代表这里不会有以“缘结”祭受损为开啓条件的感应类阵法。
倘若她是天帝的话, 必定会在这里设置一个感应类阵法,甚至如果有条件的话, 这个阵法甚至会自带传送能力。
想到这里, 温暄不敢再耽搁, 赶忙抽出时阴上神给予她的回传符。就在她即将催动那张回传符的时候, 一只素白乾瘦的手却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阻止了她接下来的动作。
天祝月魇的声音听起来格外虚弱,这会儿几乎只剩下了气音,但却仍然带着说一不二的气势:“你们先走。”
温暄皱了皱眉, 却到底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沉默而坚定的掰开了月魇被那枷锁穿透后本就不剩什么力气的手, 然后重新准备凝神催动符咒。
“阿暄,停下!”不知为何这句虚弱的不能再虚弱的命令落到温暄耳朵里,莫名奇妙的多了许多色厉内荏,叫她不自觉的再次停下了动作:“你又要说什么?”
大约是被月魇一而再再而三的那无所顾忌的态度伤了心,说完这一句后,她又犹豫着补上了一句:“如果是之前那些你说了我也不会听的废话的话,那你还是省省力气……”
“‘缘结’阵消失之前我没法离开,所以回传符给我,你们先从来时的那条路离开。”说话的这点功夫,天祝月魇勉强的坐直了身子,看着跪在一边的温暄。
“为……”温暄一听这话下意识的想要问个为什么,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先想到了原因。
“缘结”阵本就是天帝为了寻找创世神神格而构建的,之所以现在看起来完全没用,纯纯是因为他所求的神格本就在月魇的身上。如此一来,“缘结”阵自然不会开啓传送将神格送到天帝面前。
但只要月魇在“缘结”阵没消散时离开,那么阵法自然会被触发,将月魇传送回这个祭坛之上。
温暄心里知道月魇所说的并没有错,但是她也没有忘记之前月魇那一而再再而三的食言。
对於天祝月魇而言,她的谋划丶她的设想都比她的这条伤痕累累的生命重要得多,没人能保证在温暄和祈墨走后她会不会如约催动回传符。
可若是温暄和祈墨留下等着“缘结”阵彻底分崩离析之后再带着月魇走,那么十有八九会和闻讯赶来的天帝打个照面。若只是月魇一个人哪怕撞上了天帝,回传符一用,天大地大的,天帝短时间内也不可能找到她。可若是她们三个人同时和天帝打个照面,那事情可就麻烦的多了。
暂不说天帝会不会直接将手伸到即将准备进入天粹塔的沁水和乐皎皎,就是祈墨上神那也是拖家带口,几十个小药童都在月影之森仰仗着他。
天祝月魇大约是看出了温暄的为难,她扫了一眼那凹槽里所剩无几的鲜血,然后抓住了温暄还紧紧攥着的那张回传符:“阿暄,你和祈墨先走,我保证我随后就到。”
“你的保证从来都一文不值。”温暄擡眸看着月魇,大约是缺少鲜血的补充,“缘结”阵的能量明显减弱了很多,连带着连月魇的脸色都肉眼可见的灰败下来。她心里一心疼,原本满心的愤懑都软了下来,再开口时语气也软了不少:“谁知道你会不会再作死一次......”
天祝月魇此刻也正好也目不转睛的盯着温暄,她的眼神中难得的全是赤诚,其中甚至还带着几分无可奈何:“我怎么敢呢?”
话音刚落,天祝月魇的另一只手略微向上一擡,毫无徵兆的鈎住了温暄的脖颈,然后略微使劲将她向下勾了勾,好让她的唇瓣能够够到温暄的耳边。
下一秒,带着温度的气息随着月魇的声音不均匀的喷洒在了温暄的耳廓,不合时宜的带来一阵热意:“你都已经追到这里来了,我哪里还敢有什么别的主意呢?”
说完,她本就放在回传符上的那只手趁着温暄愣住的瞬间毫无阻碍的抽走了那张符咒:“阿暄,回去吧......”
温暄的确意外於月魇这样的举动,但她却也不至於只因为这点事就真的茫然到连那一张薄薄的符咒都拿不住。或许是对月魇的信任,或许是为了尽快破开这个进退两难的选择,她最终在反射性的抓紧之后又骤然松开了手指,看着月魇将那张回传符拿到了自己手里。
天祝月魇垂眸看了一眼手里已经有些皱皱巴巴的符纸,然后又努力撑了撑身体,好让自己离温暄再近一点。她看着自家小神裔已经染上了绯色的耳廓,又顺着她的侧脸看到了她不断颤动的睫毛。鬼使神差的,她心神一动,松开了勾着温暄脖颈的手,将手心覆盖在了她的眼睛上。
温暄如蒲扇般的睫毛抖得更加的厉害,在月魇的手心里带起了一阵一阵的酥|麻。月魇将视线从温暄的脸上移到了身侧那即将告罄的凹槽,她看着最后一点鲜血按部就班的向不同方向的纹路开始流淌,卡着时间开口道:“是你说要让我回来的,我信你了,阿暄。”
说罢,她骤然放开了温暄,将猝不及防的温暄向来时的方向一推。然后像是演练过无数遍似的,她化掌为拳将覆盖在凹槽上的那一层薄冰砸了开来,就着冰层碎裂的碎片朝自己的掌心一割,让鲜血重新流进了凹槽之中,短暂的为温暄续了几秒的时间。
“祈墨,带她立刻走!”
不等温暄再说什么,一直沉默的站在一旁的祈墨眼疾手快的扯住了她的袖子,将她扯进了来时的那条路。
“回传符的定点是哪里?”两人从天门出来后,祈墨上神立刻抽出了一张传送符,看也不看温暄的直接问道:“是月影之森还是南浦冰原?”
“都不是。”温暄摇了摇头:“定点是云松书院。”
说着,温暄便再没看祈墨上神手上的传送符,直接朝着云松书院的方向赶了过去。
等二人紧赶慢赶到晴水榭的时候,月魇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那棵凤凰树下。如今正是落花时节,只是他们二人这样赶过来的一小段时间,鲜艳如火的凤凰花就在月魇身上落了十几朵。
少了“缘结”阵吊着,加上月魇刚刚还强撑着催动过回传符,她此刻明显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只是保持着伏倒的姿势。
晴水榭里十分安静,这座小院的其他两个主人已经回了各自的家,恐怕不日便会正式踏入天粹塔进行最后的试炼。
温暄一进来就立刻朝着月魇的方向跑了过去,然后极其小心的将陷入昏迷的月魇抱在了自己的怀里:“我们是先回月影之森吗?”
“她撑不到月影之森。”祈墨上神二话不说就召出了自己的神格,散发着翠绿色光芒的神格覆盖在月魇的身体之下,带着如上神一般温润的力量流水一般的融入了她的身体。
许久之后,祈墨上神终於收回了神格,然后再次拿出了那张传送符:“传送符的威压於现在的月魇而言过於庞大了,你记得开防护替她挡一挡。”
光芒过后,三人终於有惊无险的回到了月影之森。
一到这里,月魇就被祈墨上神全盘接手。他叫了两三个平日里最为器重的药童过来作为帮手,然后头也不回的带着昏迷的月魇进了房间处理那四个颇为棘手的枷锁。
另一边,等在房门口的温暄也不敢放下心来,一颗心完完全全的沉浸在了“天眼”之中,时刻观察着天帝的动态。
在“缘结”阵破丶月魇潜逃的下一秒,天帝果不其然立刻发觉了不对,直截了当的杀回了天牢第九十九层。他应当是在发掘事情有变后就立刻从天牢之中走了出来,猩红着一双眼要把找回的月魇千刀万剐。
不过到目前为止,从“天眼”的监视来看,他这句话似乎到目前为止也还只是一句无能狂怒时的口嗨,用来发泄他至今连月魇出逃的半点线索都找不到的恼怒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