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温暄这话一说出口, 沁水和皎皎的脸上也没出现类似“惊讶”的情绪。她们两个像是说好了一般,默契的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然一前一后的开口回应了她:
“嗯。”
“好。”
乐皎皎用手将脸颊一旁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碎发用手轻轻别在了耳后, 故作轻松的说:“知道你要和我偶像住,不用特地告诉我……”
沁水也赞同的点了点头,笑着对温暄说:“以后和上神一起多回来看看我们。”
“你们两个干嘛?张口闭口都不离月魇。”温暄小声说道,状似不满的瘪了瘪嘴。
“要叫上神!”
“……”同她们二人一起相处了这些日子, 温暄也已经放弃了抵抗, 妥协似的点了点头。
走到书院门口时, 就看见三个高矮胖瘦不一的身影在门口直愣愣的站成了一排, 像堵人墙似的。
“谁这么缺德, 三个人并排站门口?”乐皎皎一看见就先强烈谴责了这样的行为,等走进了才发现这三位都是熟面孔。
苏南丶苏腾和奥兰多大刺刺的叉着腿并排站在门口,如若不是三人面上的表情都平和,不然真会教人以为是哪家纨絝在此寻衅滋事。
温暄一手挽着沁水,一手拉着皎皎走到三人面前, 疑惑的问了一句:“你们在这里干吗?”
“等你们!”这三人可能是提前说好了,此刻一听到温暄问话, 齐刷刷的回答声中气十足, 倒是把温暄吓得后退了半步。
今天他们整个组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大家比赛圆满, 自然应当庆祝一番,但怎么样也不应该顺便带上自己才是。
温暄不解,开口问了一句:“等我……们?”
沁水看了看还一点眼色没有的杵在那里的三人,虽说现在绝大部分学生都已经回了书院, 整个大门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清净,但到底还是可能会有访客。
因此, 她松开了温暄的胳膊,向前走了一步,拉着站在边缘的苏南的衣袖,把这三人都一齐拉到了一边,挨着墙根站着。
而乐皎皎也没闲着,对着温暄大大的笑了一下,标准的露出了八颗牙齿:“上一次苏南没看住你,叫你跑了。这一次我们五个一起看着你,绝对不能让你跑了!”
温暄还是没有反应过来,懵懵的问:“什么?”
沁水站在苏南身边,有些歉疚的对苏南笑了一下,然后转身附和着乐皎皎:“你帮了我们那么多,也应该一起庆祝的。”
温暄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笑了笑,不可避免的想起距离不远的离别,一时间心头酸酸涩涩,倒是不好再开口。
之后温暄就被半拉半拽的带到了小舟上。小舟不大,最多也就能乘四个人。他们一行六个,自然是分成了两条小舟一前一后的顺流而下。
温暄和沁水并排坐着,分出一缕神思驱动着小船缓缓匀速向前,倏忽间想起她们二人教训自己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每次都要让我带上‘上神’,你和皎皎两个也未免太古板。”
坐在她俩前面的皎皎一听见自己的名字,“腾”的转过身来,前言不搭后语的来了一句:“什么古板?盛奶奶吗?不是我说,盛奶奶真的太古板了!但有一说一,我不否认她是个很好的老师。”
沁水和温暄听着乐皎皎的这句话,都不可避免的笑了起来。
而乐皎皎压根不觉得她们二人的笑有哪里不对,想当然的认为她俩的反应是在赞同她的话:“对吧?对吧?盛奶奶真的是个很好的老师,我其实真的挺感谢她的。”
温暄见她自顾自说的开心,恶趣味的来了一句:“那你下次上课积极一点,做第一个上台挨训的崽可好?”
“……”乐皎皎恨恨的看了温暄一眼,刚刚还灿烂的笑容瞬间消失,面无表情的来了一句:“那还是请盛奶奶独自美丽吧……”
说起了盛司业,三个人也都会不可避免的想到以后再一起上课恐怕都成了奢望,刚刚才热络起来的气氛又弥漫起了离别时特有的脉脉情愫。
小舟缓缓向前,已经行驶到了有些学生的地方。温暄她们的船不快,身边不时会被其他小舟超过。
两岸种着的柳树看起来年纪也算不上小,柔软的枝条垂落进了河道里,随着被船只惊动的水波飘摇着。
今日决赛,全书院按例放假,街道两侧来来往往的学生尤其多,个个似乎都带着笑颜。
温暄静静的看着这景象,似乎是想要将这书院最平常的景象记在心里。她静默了许久,才感慨了一句:“大家今日看起来都很开心。”
乐皎皎彻底的将两条腿从前面移到了后面,面对着温暄和沁水坐着,背对着前进的方向。见温暄如何感慨,她就自然而然的跟了一句:“我们也开心。”
温暄面对着乐皎皎,自然而然地注意道皎皎她这话说出口的时候并没有带上笑容,反而嘴角微微向下的扬了扬下巴,像是在同谁嘴硬似的。
她又支起身子,偏过头瞧了瞧沁水。
倒真是奇了!
温暄想:明明说“我们也开心”,可在场的三个人却也没一个人带着笑容。
这样想着,她也学着刚刚乐皎皎的样子,跟着说了一句:“我们也开心。”
语毕,温暄将校服翩飞的袖子向上拦了拦。露出一截藕臂,伸出小舟浅浅的触着水。
水流从指缝间掠过,在水面上带起了几道痕迹,缓缓的向外扩张开来,还没来得及碰上小舟舟壁,就很快消失在了水道上下起伏的波澜里。
开不开心有什么重要呢?
离别将来未来时的不舍和眷恋,就足够让人心动了。
温暄这短短的十八年时光里,前三分之一经历了许多普通人从未经历过的经历,而后三分之二错过了普通人不会错过的经历。
她的阅历既丰富,又单薄。
洪庆楼离大门并不远,一行人的小舟速度不快,也走不了多久,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
趁着这里的码头人多,他们的小舟要排一会儿队才能到下船的地方,温暄趁机从袖口里拿出了一瓶之前就准备好的药水,闷头喝了下去。
药水是魔药课上学过的初级药水,用来封闭嗅觉。上次庆功温暄虽然不在,但也能猜到因为她的突然失踪,必定是扰了她们的兴致。
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苏大少爷跟班衆多,早就有人非常有眼力见的在人山人海摩肩擦踵的洪庆楼门口替他们一行人候着,只等人来齐便能直接去到里面的上间。
庆功宴开始,席上觥筹交错,苏腾挨个给大家倒着酒。
温暄虽然封了自己的嗅觉,但看见盛满酒水的小青瓷杯,脸色还是不受控制的变了变。她也不见外,直截了当的把酒杯放在了一旁,从一旁的置物架上自己倒了杯茶,开口说:“我喝不得酒,今日就用茶代了。”
席间都是朋友,也没有什么强人所难的恶习,嘴上打趣了一两句也就放过了温暄。
温暄一边吃着,一边注意到了苏南。
苏南这厮坐在沁水斜对面,不注意还好,一注意就能轻而易举的发现他的那双眼珠子就没放正过,时不时的总要隐晦的斜着瞄上一眼沁水。
温暄也不说破,就在旁不作声的看着。
到这酒席的后半场,乐皎皎一个酒量浅还不自量力的已经犯了迷糊,抓着温暄死死的盯了十几秒,然后口齿不清的说:“你是谁啊?温暄呢?她走了吗?”
这话一出,温暄先是好笑,另一只手就着被乐皎皎抓住的这个姿势,扶她安稳的坐回了座位上:“我是温暄,没走。”
“你才不是!“乐皎皎一把推开温暄,环顾了半天,似乎是再找什么,最后又好像没找到,小嘴一瘪,顺手把温暄又捞了回来,抱着她就号啕大哭起来。
温暄也不知道乐皎皎这是自己又脑补了些什么,被她这样一推一拉,整个人都有些哭笑不得,不知拿她如何是好。
谁知她还没开口,乐皎皎反倒是先哭了。
“阿暄……阿暄走了呜呜呜呜呜呜呜……”乐皎皎的双臂死死的鈎住了温暄的脖子,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毫无任何形象可言:
“我不要阿暄走呜呜呜呜……我不要嘛!”
听到这句,温暄原本带着安慰意味的轻拍生生顿住了。她自己也鼻头一酸,眼睛瞬间就染了红,一滴泪将落未落的聚在眼眶里。
从前在南浦冰原,月魇隔三岔五的出去的时候,总会或多或少的给她带些人类的书本。她借着那一个个单薄的文字感受了山川之巍峨丶河流之汹涌,却从没读懂过诗句里那些缠绵悱恻的绵长情谊。
临了了,终於在这书院的这一叶扁舟上,在这书院席间的欢声笑语里,在酸涩的心尖上,读懂了那一句:
“别时容易见时难。”
庆功宴结束,温暄扶着喝的稀里糊涂的乐皎皎从洪庆楼里走了出来。沁水虽然也喝了不少,说话颠三倒四的,但总归是能自己走,没想乐皎皎一样彻底软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