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年羹尧声势浩大地回京,果郡王游历蜀中回宫面圣,一来便同皇上下棋,谈及旅途乐事,倒显得格外低调。
许久不见,胤禛倒是棋痒难耐,棋布错峙间,谈论起西北民情。
“风光虽好,人情却冷,臣弟一路向西,尤其到了陕甘一带,都以年大将军为尊,无有违逆,偶有一二不服之人,也很快被压了下来,并没有什么异议。”
果郡王抬眸见胤禛神情肃然,沉声说起沿途见闻。
胤禛心头一凛,一时未有表露,仿佛只专注于面前棋局。
年羹尧回京之后一时名声大噪,昨儿张廷玉都出首状告他年羹尧目中无人,言行逾制无礼。
“王府以下官员跪接,年羹尧安然坐在马上,连看都不看一眼!”
胤禛当时只觉年羹尧衣锦还乡自然要夸耀一番,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果郡王今日此言更是坐实了他在西北跋扈,只手遮天的事实。
落下最后一子,胤禛眸光似有锋刃,想起眼下并不是寻些抓错处,惩处年羹尧的时机,冷然说道:
“治棋局如治朝政,讲究制衡之术。”
落子之际,胤禛早已有了决断,既然年羹尧言行不一,那自己便给他表现自证的机会,姑息养奸也好,试探考验也罢,便看年羹尧自己的选择了。
果郡王回禀完正事,便起身告退了。
哪知出了殿门,竟看到端坐养心殿正中的年羹尧,那倨傲得意的样子,倒是如传闻中一般。
他唇角浮起冷笑上前招呼了起来。
“年大将军。”
见果郡王出殿,年羹尧闲逸地端坐于圈椅上,他抬眸淡扫,不禁皱眉。
自己方才折腾了一番苏培盛,此时又来个一无是处的王爷,想起日前华妃好端端地,被收到的蜀锦新衣气哭,年羹尧心头不免有气,只端坐着朝果郡王拱了拱手,便算是见礼了。
“臣给果郡王请安,臣在西北多年,天冷之时足疾便会发作,不能起身给王爷请安,还望王爷不要见怪。”
“无妨,只要不在御前失仪即可。”
果郡王一如往常平和带笑,似是丝毫不在意年羹尧的无礼轻视,只回了这句暗藏深意的话便离去了,错身而过之际,他唇边却似深藏笑意。
年羹尧与华妃当真是亲兄妹,两人处事如出一辙,喜形于色,肤浅张狂不说,竟然连伴君如伴虎的道理都看不清。
不过如此也好,前朝后宫利益相关,想必以莞贵人才智,必有拨云见日的那一天,那自己也不必再为她的处境而忧心了......
“皇上,这便是臣对以上涉及行贿官员的判决,请皇上定夺。”
年羹尧依华妃的意思查办了一批官员以示清明忠心。
胤禛见案卷中对各人罪名清晰,实属证据确凿,此事年羹尧未曾徇私舞弊,也不曾公报私仇,心头也安定了几分。
“此事你办的甚好,下头人也未曾有一字半句地不满,朕没有错看你。”
“臣忠心皇上,更不敢辜负圣心。”
年羹尧心头一松,这件事终于了结,想来皇上待自己是半分疑心便没有了。
待年羹尧出殿,苏培盛入殿伺候茶水,胤禛开口似是无意问起年羹尧出殿神色如何?
苏培盛垂眸,似是不动声色地说了一句:
“大将军出去的时候比来时更高兴!皇上召见嘛,他能不得意吗?”
“他是得意。”
“大将军刚才来的时候,皇上正与十七爷下棋呢,所以他就在外面坐等了一会儿。”
“他是坐等的?”
“是啊。就连十七爷出去的时候,大将军都没起身呢。说是足疾发作。幸好十七爷的性子是最和缓不过的,也没跟他计较。不过话说回来了,大将军劳苦功高,又有谁敢跟他计较。”
见皇上面色不好,苏培盛忙改口:
“奴才失言。”
“你是实话,未必是失言。”
胤禛放下了茶碗,竟是再没有了心思品茶,方才那悠闲松散的神情顿时消散。
而年羹尧一桩大事了结,正神情得意地出殿,只见走了几步却又遇到了同样神色欣喜的齐妃前来,他敛起笑意不免冷沉了脸。
这齐妃向来与华妃不对付,又与皇后沆瀣一气,处处与华妃作对,这宫中令他讨厌的人当真不少。
“臣年羹尧见过齐妃娘娘。”
齐妃老远便瞧见年羹尧,她面带喜色,嘴巴都快咧到耳后,说笑得花枝乱颤都不为过。
“哎呀,是年大将军呀,你说怎么就那么巧,让本宫在这遇到了将军,想来是上天缘分注定啊。”
年羹尧闻言倒是一滞,一时弄不清这齐妃如此殷勤是为哪般,莫非也是随旁人一般攀附奉承自己?
“臣只是公务在身前来觐见皇上,这缘分之说,倒是齐妃娘娘说笑了。”
“年大将军劳苦功高,皇上最是器重,自然公务繁忙,所以就连三小姐的婚事,皇上与本宫都甚是关切呢。”
齐妃无头无脑地忽然提及了依云的婚事,年羹尧更是意外惊异了,这昨日的闹剧原本让自己难堪,哪知这依云待字闺中的消息传开,如今自家提亲的人几乎都要踩破门槛,自己自然是得意的。
想到此处,年羹尧倒是明白了齐妃眼下的示好之意了,言语谦卑,他似笑非笑眼中满是兴味。
“齐妃娘娘此话倒叫臣惶恐,臣的小女儿资质平庸,不敢扰皇上娘娘挂怀。”
“年将军事多人忙,本宫能与将军遇见,想必自有天定,那本宫也不必藏着掖着。本宫十分看重三小姐品行才情,有心为三阿哥向三小姐提亲。自来这婚姻大事必得父母之命,若年大将军首肯,本宫定向皇上请求赐婚。”
齐妃笑颜逐开,甚是欣喜,三阿哥贵为长子的身份,那可是朝中大臣勋贵们的女儿的趋之若鹜的,若不是年羹尧如今贵极人臣,她也是看不上的,如今自己主动开口,想必此事必定一拍即合。
“此事重大,臣不敢攀附皇亲不说,此事必得经过皇上首肯,若......娘娘能说通皇上,那臣自然无异议的。”
年羹尧瞧着齐妃一副谄媚无知的模样,倒是有些明白为何华妃时常生气了,成日应付起这等蠢才,不气恼才怪。
齐妃的打算人尽皆知,只是她恐怕忘了,华妃早晚会有自己的皇子,年家的势力怎么可能会给其他皇子利用沾染。
而皇上从未在自己面前提及女儿的婚事,那便说明,甭说是要将依云赐婚给皇子,那便是皇室中的其他人,皇上都未曾有过想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