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四三章 豪雄言利隽永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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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的莫斯科河悄悄流淌,造型欣长别致的沃尔克豪华游艇上,李虎丘正靠在护栏上沿河欣赏莫斯科城的风采。在他对面的甲板上撑着一把太阳伞,下面摆了一张躺椅,一名面貌俊朗的华裔男子正躺在上面。有侍者端来一大瓶挂满水珠的蓝莓汁放到椅子旁边的小桌上,然后给华裔男子倒了一杯。华裔男子端起杯,“李先生,不来一杯吗?”李虎丘含笑摇摇头。
华裔男子道:“李先生这个样子可不太像求人帮忙的。”
李虎丘道:“我当然不是来求人的。”
“哦?不是来求人的?”华裔男子微露不悦,冷笑道:“那我倒想知道你是来做什么的?”
李虎丘故意危言耸听道:“我是来帮人的!”
华裔男子先一愣,随即哑然失笑道:“帮人?帮谁?我吗?但不知李先生能帮我什么忙?”上下打量虎丘一番后问道:“李先生是毛遂自荐打算来保护我的吗?”
李虎丘一笑,不置可否道:“张先生看来觉得自己很安全?”
原来这人便是张天鹏,李虎丘通过驻华使馆的情报官联络到此人。
张天鹏这个人少年得志,看来有些狂,但他又实是个经历过风雨的主儿,做事滴水不漏,安排李虎丘在河上见面正是出于谨慎,既可以避免谈话内容被窃听,又不容易落入敌人的圈套中。在这莫斯科城内,走私大亨张天鹏就是一块唐僧肉,沃采松,喀山黑手党以及西伯利亚联盟的人都曾经试图打他的主意。但直到现在,他依旧安然无恙出入于莫斯科城内各个达官显贵的府邸。除了小心谨慎外,最重要的原因便在于他身边有一支强悍的安保力量,在一年多时间里就在西伯利亚地区创下赫赫凶名的寒锋佣兵团。
张天鹏向船尾处正拿着四把飞镖和一块石膏埋首搞雕刻的华裔大汉看了一眼,自信的点点头,“我当然很安全。”
李虎丘早注意到那大汉的存在,贼王一眼便看出那人的功夫约在化劲层次上,但此人身上却有一股气势,凶若狼王冷如寒锋,一看便让贼王想起了李罡风身上的杀气,这年轻大汉身上的杀意竟似不在李罡风之下!也就是说此人虽只是化劲境界,心意修为却已是绝顶宗师的境界。如果虎丘所料不差,那这个人得要经历多少杀戮凶险才能锻造出绝顶境界的心性修为?李虎丘还注意到这大汉的手柔软而灵巧,他在雕刻的时候眼睛却一直盯着沿岸的楼宇景观,手上四把飞镖各自分工不同,但见那石膏在他指间翻飞,流水作业一般被雕刻成一幢房子,紧接着他又从盒子里拿出第二块石膏,继续雕刻很显然,他这是在磨练自己的心性和手指的灵活度。
那大汉甩脸看了虎丘一眼,二人心中同时一紧。李虎丘忽然觉得这武道境界‘低微’的大汉给他的感觉竟是十分危险,比之龙勇那个级别的强者亦不遑多让!而大汉心里的感觉恐怕同样不好受,因为在与贼王目光对视的刹那,他手上正在完成雕刻的飞镖突然一顿,出现了一个明显的失误。大汉迅速收回目光,错有错着将那雕刻继续改雕琢成另外一幢尖顶建筑。李虎丘这才知道,他在雕刻的正是眼中所见的沿河建筑。
张天鹏身边居然有如此人物,难怪他对自身安危有如此自信。李虎丘根据那大汉两只手的灵活度判断,此人一定是位用枪的超级高手,而且一定是手枪!不过一只手一把枪的情况下,两只手也不过是双枪,他为何要同时用四把飞镖练习雕刻?这么做岂非要分心四顾,难道这是他锻炼心性的一种特别方式?莫非他能够同时双手双枪?李虎丘立即放弃了这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尽管大汉的手掌宽大柔软灵活绝伦甚至已不在自己之下,但双手四枪仍是太过匪夷所思之事。
李虎丘点头道:“有他在你身边,天下间能伤你的人的确已不多,但我说的安全并不是指这方面。”
张天鹏淡然一笑,看着李虎丘,一摆手示意请说下文。
李虎丘道:“张晋泽老爷子今年快九十了吧?”
“再过两个月就是他九十大寿。”
李虎丘道:“听说老人家从去年起身体就一直不大爽利。”
张天鹏不动声色道:“李先生有话请直说。”
李虎丘道:“张先生一定听说过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这句话。”
张天鹏沉吟片刻,道:“李先生似有所指,但请明言,张某洗耳恭听。”
李虎丘道:“张老在八十年代初期与太宗亲厚,更以副总理的身份行总理之权数载,尤其爱提携后进,现如今在台上活跃的申城帮受他老人家恩惠最多,故此你们张家现在正在巅峰处。虎丘说至此处顿住,话锋一转:“有道是无限风光在险峰,如今申城帮以今上为首,皆已进入老迈之年,华夏年底便要入世贸,正是经济挂帅大展拳脚之时,张家人却没有几位这方面的人才,眼前纵然有今上照拂,日后却势必难维系如今的权势,尤其是张老的柏金逊病日益严重下,明年又是换届年,张家走下巅峰的日子已不远,据我所知张家人还在吹申城帮和少壮派的热灶,但张先生不觉得也该有人吹一吹太子党的冷灶吗?”
张天鹏安静的听着,待李虎丘说至此处,忽然打断问道:“敢问李先生究竟是何方神圣?”
原来李虎丘约张天鹏出来见面前,并未说出自己的家世来历。故此张天鹏听他谈吐不俗深知政坛内幕后才有此一问。他所以会同意与李虎丘见面,乃是给大使馆那位权柄不小的谍报官一个面子,张天鹏相信那人绝不会给自己介绍个西贝货。
李虎丘坦诚道:“家父李援朝,在下是东南自由基金会主席陈李李的丈夫。”
张天鹏动容道:“原来是东南自由社的大龙头到了,说句不敬的话,兄弟你李虎丘这个名字太陌生,反倒是你那位小夫人的名字我却已经如雷贯耳,圈内谁人不知你家里那位女财神捐款散财都是以亿计的?”
李虎丘正要自谦两句,道:“张先生”
张天鹏一下子站起身,开门见山道:“我这人书读的也不多,尤其最不喜欢绕弯子,李兄弟要是不嫌弃就叫我一声张兄。”
李虎丘道:“张兄为人爽快,过往所作所为兄弟也有所耳闻,既如此兄弟便不虚套了。”
“正该如此!”张天鹏笑道:“实不相瞒,家祖父在几个月前便曾说及令尊和申城的谢书记,当时他老人家说后生可畏,还说要让我们这些后辈们把眼光放长远,多交朋友少树敌,只可惜之前因为张家一个不肖子弟和李兄弟你之间的仇隙导致你我两家三代几十年的交情破裂”
没有永恒的对手,只有永恒的利益。这句话在政治上应用更多。李援朝之前面临危局时的强势表态,以及谢润泽称病相和竟迫的今上最终妥协之举,令得朝野震动,东南政坛这股风刮遍全国看来已是迟早之事。
李虎丘道:“兄弟这次来正是负荆请罪来了,希望能与张兄相逢一笑泯恩仇,另外还打算与张兄谈一笔关于生意。”
张天鹏道:“张天明之死实属罪大恶极咎由自取,当年那件事之所以让咱们两家产生仇隙,两位老爷子之间的政治分歧因素远大于这件事本身,李兄弟没做错什么,何来的负荆请罪之说?我更感兴趣的是李兄弟打算跟我做什么生意?”
李虎丘道:“自由社旗下有一支远洋船队,听说张先生与朋友合开的皓天实业旗下有皓天能源,每年都有大量石油出产,一直有意开辟航运通道,自由社这支船队中,有几艘持有国际航运理事会颁发的资格证书的二十万吨级油轮,眼下这几艘船一直在跑中东线,张兄若是有兴趣,不妨跟你的合伙人商量一下,这几艘船我可以随时把它们调整到北方航线来。”
李虎丘来之前是做了些功课的,从张曼丽口中知道皓天实业的企业构成后,便联络了李李,这才得知张家曾派人找她接洽,谈搭建航运通道一事,只是当时她出于立场因素没有同意。
张天鹏闻言不禁大喜过望,皓天能源出产的石油在运送和储备上一直存在个大问题,铺设管道,以目前的条件看难度太大,一来气候条件恶劣,二来地形复杂,三来成本太高。眼下只能是采用陆运的方式。蚂蚁搬家似地用油罐车来拉,运送成本高不说,更跟不上皓天能源的产能。油品积压日益严重已是迫在眉睫。叶皓东不止一次让他开辟海上运输线,但国内有能力并且够资格跑这条航线的航运公司只有自由社旗下的长江龙航运集团。圈里人都知道这家公司跟李援朝关系匪浅,而李援朝和张家的几位二代政治新贵都算是政敌。
张晋泽老爷子自从上次李援朝逼宫得手后便已看清形势,知道谢李联盟牢不可破,两家在军界的影响力更是谢润泽和李援朝未来走上政治舞台中央的坚实后盾,哥俩都还不到五十岁,未来不可限量。张晋泽是个有远见的政治家,所以他才会家中说出那番话。现在李虎丘找上门来开出条件修好,这岂非跟天上掉馅饼差不多?
“你我两家如非那场误会,本算得上世交,李兄弟既然主动递来橄榄枝,我张天鹏岂是那不识好歹之人,便攀个大自称一声哥哥。”张天鹏行至虎丘面前,正色道:“兄弟此举乃是雪中送炭,不瞒你说,哥哥我正为这事儿发愁呢,你是不知道我那位合伙人的脾气,那厮做生意的本事大的没边儿,臭脾气同样也不小,石油出来了运不回国内,俄罗斯这边的几个仓储基地的租金又贵,存储量还有限,没办法就只能限产,日本人倒是有船而且愿意给的价格也好,可他宁可停产都不卖,这不就是跟钱过不去吗?这下好了,有了兄弟你那几艘船,及时把石油拉回去,哥哥就不必每天受那头叫驴的气了。”
李虎丘赞道:“张兄这位合伙人眼光独到,胆大心细,气魄之大我辈难及,听你这么一说,兄弟我忽然觉得之前的想法有些小家子气了,自由社旗下的物流仓储基地基本铺设到全国了,在北方滨城也有一座,规模不大但占地面积着实不小,如果张兄和你那位合伙人感兴趣,咱们不妨在那里搞个大的仓储基地。”
张天鹏兴奋道:“如果是这样,十年内从远东架设一条管道都非不可能!其实我那合伙人早有此意,只是一直苦于没有合适的地方修建那么大的仓储基地。”
生意上的事情自有职业经理人去协商具体事宜,这二位都不是锱铢必较的人,张天鹏的那位合伙人更是个不差钱的主儿,只需跨过立场这最大一道坎儿,其余事情便都好商量。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便是痛饮一番,增进彼此了解。
蓝莓汁被换成烈性伏特加酒,侍者为二人各倒了一杯。
李虎丘举杯道:“张兄你人在境外,白手起家创下这份事业,却不忘家族养育之恩,只这一个孝字便让兄弟好生敬佩。”
俗话说的好,花花轿子众人抬,会说的人不过是把人家心里希望你说的话说出来。李虎丘的话正说到张天鹏心坎上。
张天鹏摆手自谦,眼望沿岸的西方风格建筑,长叹道:“不瞒兄弟你说,哥哥在这边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来这边之前我在钢城蹲了几年大牢,政治上已经没有培养价值,只好操起老本行继续做华俄贸易。”举杯将烈性伏特加一饮而尽,又自叹一声道:“眼下虽然混的不赖,但毕竟是身处异乡,若不能回家何异于锦衣夜行?”
李虎丘举杯道:“独在异乡为异客,这种滋味兄弟我也曾有过。”
酒过三旬,张天鹏醉意更浓,站起身对着船外,手在虚空比划两下,似想抓住什么,却一无所获。道:“在这异国他乡结交名流,往来于觥筹交错,浮沉于虚名浮华中,看似风光无限,其实这样的生活只如同在一场场色彩浮艳、内容空洞的梦里穿梭,醒来后仍旧一无所有,两手空空,这般不真实,如踩棉絮,仿佛在一个不经意间便会失足落下万丈深渊,年复一年,永远跌落。”
李虎丘问道:“张兄看来是伤心人别有怀抱,但不知你老兄有什么难解心事?”
张天鹏再叹一声,哎!又道:“好一句伤心人别有怀抱,不怕兄弟你笑话,哥哥这心中始终不快乃是为了一个女人。”
李虎丘有求于人,却又不想弱了气势,之前提及商业合作一事,虽是雪中送炭,但毕竟也是双方牟利,彼此都有益处的好事。他见张天鹏看似洒脱不羁,但三杯酒下肚便露出满腹哀怨愁苦的样子,显然是有极重的心事,便有意打探,看看能否帮助一二。遂问道:“却不知是哪家的女子,竟令得张兄这样的人物如此牵肠挂肚。”
这一问,顿时让张天鹏愣在当场,看向李虎丘的目光也变得古怪起来,犹豫了一下。李虎丘以征询目光看着。张天鹏大约是心事憋久了的缘故,一咬牙说道:“那女的姓李,说起来跟你好像还有亲戚关系。”
李虎丘脑子一转,家里的姑姑堂姐之类的亲戚不少,但虎丘认识的却不多,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一个。张天鹏续道:“她叫李语冰,怎么你不认识自己的堂姐?”
李援朝的前面,李厚生膝下还有个男丁,可惜死在那场浩劫中,却留下过一个女儿叫李语冰,这件事李虎丘略知一二。不过也仅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前年末李厚生过世时,那位堂姐似乎回来过,不过来去匆匆,李虎丘当时又正与乔家结怨无心他顾,故此对那位堂姐连半点印象都没留下。想不到张天鹏竟是个多情种子,更想不到令他如此痴情的女人居然是李家的。李虎丘道:“兄弟的来历我纵然自己不说,张兄想必也有耳闻,家族中人兄弟我叫的出名字的还真不多,不过,你这一说倒是想起来了,她是我那位过世的大伯家的,却没想到张兄的心上人居然是我李家的女儿。”
张天鹏道:“你们姐弟两个的模样倒是有几分相似,都不算惊艳人物,却很耐看,要不是这样,大概我也不会对你说这么多。”
李虎丘道:“若我记忆不差,我那位堂姐如今也是年过三十的人了吧?张兄俊雅有为,竟有这番痴情,更为难得了。”
张天鹏醉意熏熏,晃头道:“都说大丈夫何患无妻,又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独恋一枝花?兄弟你不觉得哥哥我这么可着一根树吊死令人瞧不起?”
李虎丘正色道:“说这些话的人都是混蛋,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我对张兄你对我堂姐这份情只有敬重,绝无一丝瞧不起!而且,实不相瞒,兄弟这次来俄罗斯便是为了一个女人,男人喜欢女人,对女人好些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说得好!”张天鹏竖大拇指赞道。他常年混迹于上流社会,见多了风流倜傥四处沾花惹草,不把女子当回事之辈。偶尔进出风月场所时,那些人也常觉得他不成家不找女人是件很奇怪的事情,更有甚者还曾传他有龙阳之癖。这份心情,他一直憋在心里,就连最钦佩的那位叶大老板都不曾说起过,实是因为叶皓东那厮也是个风流不羁的家伙,张天鹏从一开始便不相信个人生活那么丰富多彩的男人会理解他的想法,所以才从未对叶皓东说起过这件事。却哪知面前的年轻小舅子的个人生活比之叶大官人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张天鹏这番深情,高华朴素隽永难得,可惜却难得有人能理解。男人不坏是因为没有变坏的条件,张天鹏交友的圈子里几乎人人都有条件变坏,也几乎个个不是什么痴情专一之辈。李虎丘是他遇上的第一个赞同他这份痴心的‘圈里人’,又是李语冰的近亲堂弟,怎能不让天鹏哥顿生知己难求之感?他毕竟不凡,纵然是酒醉当中,也还知道李虎丘来此协商合作事宜,必定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之前不问是为了等李虎丘自己开口,他才好掌握主动。如今一番沟通后,他的想法已有变化,这才问道:“兄弟你刚才说是为了个女人来的莫斯科,能否跟哥哥说一说具体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