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八三章生与死那点事儿
林玲一直是个聪明的女孩子。她对赵一龙说你要去了就别再来找我,但赵一龙还是跟着李虎丘出了教室门,于是林玲把刚说出去的话咽肚子里跟着跑了出来。她对赵一龙说我得看着你的时候仿佛刚才那句狠话从未出自她口中。赵一龙什么也没说,只紧紧拉住了她的小手。
男人开始成熟的标志之一是为所执放手。而女人成熟的开始则是怀着一颗感性之心去理性的跟男人打交道。对女人而言这并不是好事,女人一旦成熟,青春的光环便会开始褪色,女性的魅力也会随之减弱。所以女人在心爱的男人面前一定不要成熟。像卓文君那样藏着一颗睿智的心,在司马相如面前始终又傻又天真才是最有魅力的女子。
李虎丘回身冲大眼妹笑笑,然后告诉赵一龙没事儿的时候可以把林玲带到青田镇大宅去看看。
走廊的尽头处站着两个女人,一个年长,另一个年轻的挺着大肚子。看架势似乎是程先生的媳妇和丈母娘。李虎丘三步两步来到院长办公室门前,推开虚掩的门户,径直走了进去。小虎哥入学的时候这位院长大人正在住院,他出院回来以后小虎哥又去了南洋,一走半年多,始终缘悭一面。
院长当日住院原因很不好,一开始,他想要帮林玲个别辅导一下,林玲觉得没必要,因为这位喜欢写两句不知所谓的烂诗的院长大人太喜欢给女学生个别辅导了,私下底‘衣冠老色狼’的诨号在文学院早传开了。结果林玲没辅导成倒引来了赵一龙,一顿胖揍把他送进了医院。这件事早被学生们口口相传成了一段传奇,李虎丘也早有耳闻。
院长一直在对付面前的年轻教师,道理还是老生常谈,房子已经分完了,你不能让我把钥匙再收上来吧?再说了,你有资格享受分房的待遇,别人也有啊,你有困难别人同样也不容易啊。程学东想拿赵伟这光棍汉举例,来证明自己的委屈,话还没出口便被院长先生给堵回去,行了,小程你别说了,你的困难组织已经知道,但组织上确实也有困难,分房的事情我们再开会研究一下,一定争取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程学东不依,非要现在就给个交代,还隐晦的指出了院长剽窃他写的战国笑史一事,院长顿时恼羞成怒,正要大发雷霆时李虎丘推门走了进来。
“你是谁?哪个班的?”院长的声音很高,一头很显学者范儿的白发却跟皓首穷经什么的没有半毛钱关系,尽数是算计人所得。他剽窃程学东作品这件事目前为止也只有程学东和他本人知道,在他看来一个程学东很容易对付,因为这个年轻人看事情很通透,为人却不够流氓。遇到事情总是一脸抹不开的肉,稍用言语挤兑便能让他哑口无言。相比较而言,反而是这些容易热血冲动的学生很不容易对付,讲话肆无忌惮,缺少对权威的畏惧感,连女学生都不像从前那么喜欢老师的个人辅导。一想到这些院长大人就火撞顶门,没好气的吼道:“那个学生我问你话呢!”
贼王对院长大人的问话充耳不闻,他只静静注视着程学东,忽然动了爱才之心。这个人对事物的本质有一种天生的直觉。但却缺少执行力,属于典型的谋士型人才,虽称不上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却也够得自九卿至闲曹细局皆为胥办的绍兴师爷一枚。看罢说道:“你跟我走,把这狗日的交给他,你没房子我给你房子,你想出书我给你出书,我只要你一肚子学问和一颗忠心,赶上这操蛋的年月,又遇上这么个操蛋的院长,是你的不幸,幸运的是你遇上了我,只要你点一点头,从今以后便可以不必再遵循这些论资排辈的臭规矩生活。”
自从拜了张永宝为师,赵一龙便仿佛走进了另一个世界。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贼王是他的校友,现在成了他的龙头大哥。他着实不可自拔的迷上了这个世界。李虎丘这三个字早取代了过去他心中的那个篮球皇帝。虎哥说把这个狗日的院长交给自己是什么意思?赵一龙寒着脸走向院长大人,虎哥没说怎么收拾这个人,他是不是可以自由发挥?林玲没有试图上前阻止赵一龙,却把哀求的目光投向了李虎丘。
李虎丘对大眼妹报以一笑,对赵一龙说道:“如果你跟我这么久就只学到一身揍人的本事,那从明天起你就干脆别上学跟你师父住算了。一指院长,接着说:这个人沽名钓誉人品贱格,我今后不想在这所学校内再看见他,怎么办你自己想办法。”说罢又问呆站在一旁的程学东,“程先生,何去何从你如何选择?”说罢转身便往外走。从头至尾没跟院长大人说半个字。
程学东看着面前神采飞扬的李虎丘,此刻他眼前的贼王有着绝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老辣气质,正如李虎丘对他的评价,程学东是个颇有眼光的谋者,看人看事情都很有一套。他选择相信李虎丘却并非这短暂的接触。学校里一直流传着一些关于面前神秘男子的零星传闻,比如那日凤凰女王大闹经济学院时曾经跟他说过几句话,又比如牛志刚和白文博之所以倒台也是他的手笔,最直接能证明眼前年轻人实力的却是他身后跟着的赵一龙这昔日的甬大头号校霸。遥想当初,一龙哥扛鼎入校雄姿勃发,拳打没毛虎牛志刚,脚踢文学院老院长,大杀四方自身却毫发无损。眼下却心甘情愿跟在这个年轻人身后,做个读报递水的跟班式人物。其人是何等人物推而知之。还没到老成持重放不下铁饭碗的年纪的程老师心中已有决断!他跟上李虎丘的步伐追了上来。
“君以国士相待”程学东追到虎丘身前,站在那有些不知从何说起。
李虎丘一摆手说:“虽然我请你就是为了让你多说的,但现在却还没到时机,我知道你老家是绍兴的书香门第,从你的历史功底和分析事物的眼光看,幕学的底子想必是有的,你身上的本事我会用,但那些绍兴师爷们遵循的老派规矩在我这全无必要,你要觉得我的说法靠谱,咱们不妨现在走出那道大门,回我那里再好好谈谈,我很看好你在我这里会有一番作为。”
院长从办公室里追出来,大喊:“那个学生你给我站住!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跟我说那些话?你以为你说两句大话就能吓唬住我吗?不就是仗着家里有点权势或者有两个钱吗?你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老子这辈子见得多了,十年浩劫,三反五反,老子都经历了,没上过山没进过工厂,挨批挨斗也是老子整别人,你个小毛鬼敢跟老子叫板,你凭什么?”
胆敢对虎哥出言不逊?赵一龙面色一沉,体内暴力因子发作。李虎丘面色一寒看他一眼说别忘了我告诉你的话。又说:人有困兽犹斗的本能,我刚才让你做的事情太绝,没有给他留下转圜的余地,所以他才会摆出这样一副拼了的架势,但其实他已经害怕了,对付一个已经豁出去的无赖,你冲上去一拳把他打倒,便等于给他提供了一个继续耍流氓的机会,该怎么做你自己琢磨去,事情办妥了跟程老师说一声就行。
程学东的媳妇和丈母娘见他从院长办公室出来,接着又见到院长完全不顾学者风仪的冲出来恶骂,哪里还看不出事情办砸了。文静的媳妇倒没说什么,可彪悍的丈母娘却立马儿恼了,领着女儿迎上来,叫道:“程学东!你是不是个男人?”程先生的妻子在一旁轻轻拉母亲的袖子,希望她不要让男人太难堪。
内心中她何尝不是也有一肚子怨言。嫁给他虽不图大富大贵,但当初也是很看好他的才华,认为这样的男人迟早锥藏于袋显锋芒只是时间问题。为了嫁给他不顾单亲母亲的极力阻挠,甚至放弃了回老家考公务员的机会。如今结婚三年,她现在身怀六甲,他们却连一处固定的容身之所都没有。现实的几座大山扑天压来,她心中的浪漫憧憬早被压的粉碎。她幽怨的看着男人,程学东却不敢看她,他把希望寄托在第一次接触的年轻人身上。
李虎丘说话了,“程先生现在是华夏自由基金会的董事长高级助理,最迟今天下午,基金会的工作人员会将一把市区核心地段的一套一百八十平米的公寓钥匙和产权相关手续送到府上,程先生才华横溢,是我自由社重金礼聘的重要智囊,关于他生活上的一应细节就拜托给二位了。”贫贱夫妻百事哀,生活最基础的底线都难以保障,谈什么感情都是空中楼阁。自由社大龙头一张嘴就结束了程先生的家庭纷争。
随着年龄增长,阅历和知识的增加,李虎丘的想法也在日渐成熟。前阵子两度与聂摩柯和谋门交手之后带给他的触动尤其深刻。当时他以心之神道观事物之本质,见微末秋毫之变。屡破聂摩柯奇谋诡计,以弱胜强连续战胜谋门。但时至今日,自由社在谋门这庞然大物面前依旧处于绝对劣势。就好像当初的谋门是一头狗熊,自由社好比一头幼虎,老熊觉着是个便宜,过来一比划,发现小老虎是根基颇深的灵兽很不好对付。但坐拥八百吨黄金的老熊始终是老熊,小虎想吞掉老熊,无异于痴人说梦。
青田镇大宅,初到贵境的程先生花了一段时间来了解自由社的结构和李虎丘的理想。同时他也见识到了老贼蟹爪儿的神偷绝技,妮娜的精妙厨艺,还有华夏自由基金会的总裁陈李李女士的绝世风采。他更知道了自由社兄弟七人个个都是来自旧江湖,各有一身本领的妖魔鬼怪。这些人各有专长,但都以出奇制胜。自由社需要发展,想要扩展成谋门这样堂堂皇皇势大如山的门派还需奇正结合,龙头以国士将他招致麾下便是要补全自由社当前欠缺的一个正字!
四月中旬的一天,程先生想要跟大龙头和他在家的几个兄弟好好谈谈了。
葡萄树下,李虎丘,沈阳,尚楠和程学东团坐一圈。
贼王先发话:“程先生加入自由社也有一段日子了,对外名义上他是自由基金会的董事长助理,实际上就是我请来的高参,自由社七兄弟,老仇去燕京给书生帮手,白狼去欧洲给帅五打下手,剩下的哥仨全在这儿了,今天程先生有什么话尽管畅所欲言,我们几个都勉强算不学有术之辈,您讲的浅白些,我们还是能听明白地。”
程学东开口便语出惊人:“贼王,您和自由社的末日就快到了!”这招叫大话欺人,是过去的绍兴师爷们常用的招数。用惊人之语先声夺人把东主镇住。举座三人,沈阳一皱眉,尚楠嘴巴张老大,唯独李虎丘神色不动,点点头鼓励道:“嗯,说的很好,这可有几分许攸入曹营的意思了。”程学东苦笑道:“我其实想要的效果是卧龙过江东。”李虎丘说:“都一样,反正他们哥俩都被你的话给震住了,我修的是心之神道,便是天雷响于耳畔也很难动我心意。程先生,我知道你这人见识是有的,所谓用人不疑,我相信你的能力可以帮到我们兄弟,所以你大可以直抒胸臆,把你不同于我们的本事显出来。”
戏言已说透,再贫下去就失去了树下论道的语境。程学东决定进入正题,正色道:“首先我想问三位自由社的理想是什么?”
沈阳说:“建立一套新的江湖秩序,说通俗点就是称霸江湖,然后让所有江湖人按照我们的意志混生活。”
尚楠说:“行侠仗义,除暴安良!”
李虎丘的心意早不止一次跟程学东聊起过,所以他没说话。程学东点头说道:“真是令人敬佩的愿望,可惜古往今来几乎没有人实现过。”李虎丘说:“江湖太大。”程学东摇头说:“不是这个原因。”又说:“贼王的名号响彻江湖,是许多江湖人模仿的对象,但真正认识你的江湖人又有几人?所以影响力这东西很奇妙,想要让他们按照咱们的道理混江湖,并不需要江湖上每一个人都认识你们,关键是看你能在江湖道上取得多大的声望,就比如谋门这次回归搞的这个省亲大会,一场盛会结束之后,谋门的声望如日中天,华夏江湖各路人马谁见了不得伸出大拇指赞一句人家的排场气象?这便是声威大震之举。”
沈阳赞道:“说的好,声望高了不但可以招揽更多人才,甚至还可以让庙堂老爷们有所忌惮。”
程学东说道:“沈总说到点儿上了!赚钱的最终目的是为了花钱,现在这个社会,声望是可以用钱来买到的,我以为自由社首先要学会的是如何花钱买来声望。你们兄弟几位之中多是赚钱的好手,却没有会花钱的人。”
李虎丘说:“我这人低调,不喜欢抛头露面名声在外。”
程学东说:“无妨,其实您这样做最好没有,藏于幕后不惹人嫉正适合您的贼王身份,其实我倒是觉得小夫人李李姑娘是代表自由社花钱买声望再好不过的人选。”
李虎丘笑道:“英雄所见略同。”
程学东又说道:“光有声望还不够,实力才是第一位的,软硬实力都要增强,武力方面的事务不是我擅长的,这方面相信没有人比您和尚总更精通。我只说软实力,什么是软实力?其实说白了就是人脉,人才,喉舌。”
“人脉是什么?在华夏人脉就是结交官府,有了人脉就有了源源不断的赚钱渠道,就可以买到更大的声望,就好像当年包四航搭上太宗这天下第一尊大神后不但事业更上一层楼,他本人更是洗白了黑道底子,成为整个亚洲头一排的豪门家主。”
又说:“我这里说的人才其实也就是个概念,用人之长世上无不可用之人,用人之短世上无可用之才,只要自由社声望起来了,就好像谋门这样,自然而然便可以聚拢八方人才为我所用,当人才聚集到一定数量时,便会引得八方风云动,望风景从之辈比比皆是,这才是一家真正意义上的财阀霸主该具备的气象,就好比当今闻名世界的三井,摩根之流。
沈阳道:“最后的喉舌想必是指舆论和媒体了。”
程学东点头道:“不错,正是舆论和各种媒体,如何跟媒体打交道?如何建立自己的传媒机构?自由社想成为江湖霸主,游离于体制外又能不受规则影响的组织,就必须要在老百姓当中要建立良好的口碑,只有民心所向才能让任何政权都有所忌惮。”
接着反问李虎丘:“龙头,以您所见,我说的三样,自由社具备几样?”
李虎丘点头道:“我明白了,自由社要在朝廷里有人,要办很多产业聚拢很多人才,还要跟媒体搞好关系并且最好有自己的喉舌,赚来的钱要学会正确的花,要买来声望买来影响力。”
程学东说:“最重要是人脉,朝里有人才好行事。”
李虎丘道:“朝廷里我的确有人,而且敢说当世没有几人比得上,但老爷子毕竟年纪大了,我担心未必靠的久,另有一位至亲虽然年富力强,但看眼下的形式,他面临的竞争对手很多也很强大,一旦老爷子倒下的一天,他到时候能有多大作为还需事在人为。”
尚楠说:“还要有一支强悍的武力,足够对任何江湖门派予以毁灭性打击。”
李虎丘道:“咱们两个加上宝叔也不过三人,你我都清楚一个武者想要登堂入室所需付出的艰辛绝非一朝一夕之功,现成的武道家又有几个能入自由社随咱们白手起家的?”顿了顿,说道:“除非他能转业助你我一臂之力”
程学东和沈阳异口同声问:“谁?”
尚楠道:“燕东阳!”
春寒料峭,朔风劲吹,早起上班的人们瑟缩着脖子走在长安大街上。这是京城一个寻常的清晨。几秒钟后,伴随一声枪响,这个清晨将不再寻常。一个人,长短两支枪,一部摄像机,二十几条鲜活生命的寂灭,那个风驰电骋掠过的神秘背影和那如天外飞仙般的一枪。在这个清晨制造了全世界最震撼的头条新闻。
一辆外交部专用接送驻外使节孩子的大巴车迎风驶来,不远处,一支北美天空电视台的摄制组正在准备机器,他们本来的打算是拍摄华夏古都清晨的繁忙拥挤。摄像机的镜头盖刚刚打开,一名工作人员正在安装支架,专题片的主持人举着话筒在试音。
突然,一声急迫凄厉的刹车声传来,街上众人连忙循声观望,见一辆橙色夏利车由北往南高速驶来。车子在高速行驶中忽然来了个急刹车,在路面上打横平飞出去。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人们似乎听到了一声枪响。一名身着迷彩军装的男子从横飞的夏利车中推门跃出,手中举着一把八一式冲锋枪。那一声枪响正是他在跳出夏利车的瞬间发出的。与此同时,就在公路护栏的另一边,迎面驶来的外交部大巴车上,驾驶员喉部中弹,在被自己的血液憋死前,他用最后一丝余力踩下了刹车。很可惜,他最终的勇敢之举很快被证实是错误的,因为大客车一停下,军人手中的冲锋枪便又响了。啪啪!啪啪!连续的节奏当中,中东某国的外交官赛义德和他十三岁的儿子当场死亡,与这对可怜父子一同身死的还有日本大使的夫人及两个孩子。枪声还在继续,顷刻之间,车内又有二十一人中弹。恐怖的杀戮连续进行,最令人绝望的是每一名中枪者都是头部中弹。施暴者举着枪冷酷的射击着,大巴车的玻璃碎片带着车上人的鲜血和脑浆横飞。转眼间大巴车里已成人间地狱。
从震撼和惊恐中反应过来的北美天空电视台摄像师马修?爱德华用最快速度将镜头对准了事发现场。镜头里,那名军人在完成了大屠杀之后并没有仓惶而逃。他拎着冲锋枪,转身瞥了摄像师一眼,那眼神充满了沉郁和绝望。接着他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走在大街上。直到来自侧后方急促的警铃声入耳,此人才霍然转身单手持枪对着呼啸驶来的警车开了一枪。整个动作从闻声回头到开枪射击耗时不超半秒钟。枪声响过,警车立时失控。人们目力所及之处,驾驶车辆的警员已经满脸鲜血趴在方向盘上。
摄制组的导演尼克?安德森用颤抖的声音问马修?爱德华,拍下了吗?得到后者肯定的答复后,他激动的喊道:“继续拍,在共和国安全部门赶到之前尽量拍,然后把录像带交给我,其他人回去准备卫星传送需要的设备,先生们,咱们要做的是跟时间赛跑,快快快,行动起来。”
持枪军人听到了尼克?安德森的声音,回首漠然看了一眼。摄制组所有成员顿时为之一阵紧张。持枪军人已转回头,他似乎有意在纵容摄制组的拍摄行为,没做任何表示。继续从容前行,只是偶尔会回过头看一眼摄像师马修?爱德华。他的嘴角挂着一丝微笑,也许是在庆幸自我毁灭前的一刻居然这么好运,正巧有一支摄制组在这里。
亲眼目睹了持枪军人神准的枪法和残忍的杀戮,马修几乎不敢看持枪军人的双眸,他能做的只是架好摄像机对准现场,然后闭上眼嘴里不停地向上帝祈祷着:敬我主耶稣,因您之爱使我远离魔鬼侵害,是您赐我勇气和尊严,在您的光辉庇佑下我将无所畏惧??再次响起的警铃打断了马修的祈祷,在他的镜头里,持枪军人刹那回眸,抬手又开了一枪,警车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凄厉长音,镜头里可以清晰的看到驾驶员头部中弹猛的后躺在座椅上。仍是单手持枪,一枪命中。不同的是这次枪响之后,他用另一只手卸掉了弹夹。间隔只在毫秒之间,第二声枪响便再次入耳。警车副驾驶位置上,探出身子正要开枪的另一名警员被第二枪击中眉心当场死亡!
至此,持枪军人已无法再从容前行。从他向大巴司机开出第一枪到此时此刻,前后不超过五分钟,整条街已被封锁。在他前方十几辆防暴车尚未停稳,便有无数荷枪实弹的特警从其中跃出。另一边,在他身后也是这般情形。
华夏警方的反应很迅速。为避免前功尽弃,马修一边迅速将之前拍摄好的带子交给尼克?安德森,一边熟练的装上了新带子。镜头中的华夏军人丝毫不为道路两边大阵仗所动。他敏捷的躲进了公路中间架设护栏用的水泥墩后,左手从腰间拔出一支手枪,甩手向身后连开数枪,那边冲在最前面的几名特警腿部中弹应声倒地。接着八一式冲锋枪再次响起,几乎每一声枪响之后便有一名暴露在枪口之下的特警倒地,中枪部位同样是腿部。镜头中的持枪军人在前后包夹的情况下不仅没有胆怯,反而凭着神一般的枪法大杀四方,一轮枪响过后,七八名受伤的特警倒地,痛苦的挣扎着。几名特警在火力压制的掩护下将己方受伤的战友拉回安全之处。持枪军人并未趁机继续射击。他靠在水泥墩上停顿了一会儿后突然一个侧翻,八一式步枪的枪口对着马路对面的一座建筑物顶开了一枪。马修的位置不错,连忙抬眼一看,隐约能看清那里有一名架着长枪的特警歪头倒下。
特警队的狙击手!在占据有利位置的情况下,还没来得及开枪就被持枪军人一枪放倒!
趁着所有人吃惊的刹那,躺在地上的持枪军人猛的从地上跃起,一下子跃上护栏,半空中他抛出两只弹夹,不等身子落地,冲锋枪和手枪的弹夹已同时弹出落地,持枪军人在落地的瞬间回眸用双枪接住了两支新弹夹。这个换弹夹动作迅猛绝伦如同双龙出海。马修眼中他仿佛是飞过去的,在他身后特警们发射的子弹打在护栏上,崩出一串串火星。而他落地后没有丝毫停留,就势一滚,两把枪在与此同时再度发声,马修连忙调转镜头,视距中,一名稍微探出头瞄准射击的特警被子弹击中钢盔后躺了下去。
持枪军人一跃钻进了大巴车,刹那间,所有枪声顿止,天地间只剩下大巴车上几名幸存的外国孩子恐惧无望的哭泣声。马修的镜头也只记录到此。在几名便衣男子向他这边靠近时,他已偷偷取出录像带,抛下摄像机撒腿便跑,目标正是距离现场只有几十米远的加拿大使馆。
围剿持枪军人的行动还在继续,马修跑到大使馆门前将录像带丢给尼克时,被围困在车内的持枪军人又把占据了另一个制高点的狙击手射落。可惜这个情景他没能记录下来。尼克接过录像带转身走进使馆,两分钟后,这段旷世绝伦惊世骇俗的杀戮视频资料已被传回北美天空电视台总部。而留在现场用望远镜观战的马修还在用自己的视觉记录着事件的后续。
持枪军人手中已有人质,而他神一般的枪法也着实可怕,特警们投鼠忌器,只能躲在防弹车后对其围而不打。再也没人肯露出一丝半点。马修所在的位置距离现场不超过百米,现场负责指挥的特警人员向持枪军人喊话的时候他听的一清二楚。尽管中文一般,他仍分辨出那人在问持枪军人有何要求。这位冷酷凶残的持枪者从出现到此时,始终未发一言,似乎枪声就代表了他的语言!一声枪响紧接着又是一声枪响,他连续开了两枪。第一声枪响过后,喊话的特警队长藏身的防弹车前轮被打爆,车身高度降低的刹那特警队长的钢盔暴露出来,紧接着第二声枪响,那钢盔被一枪打飞!马修在望远镜里看的很清楚,钢盔飞出去的刹那,特警队长同时向后摔倒,生死不知。
在另一边,公路上驶来一辆红旗防弹轿车。停稳后一名中年男子走下车,对这边特警队的一位负责人说道:“行凶者是军队特殊单位专门培养的特级射手,这起事件已经超乎你们的能力范围,让开道路,把那个人交给他。”说着向身后一指。特警们顺中年人手指方向望去,一辆军用吉普车静静停在红旗车后,车上有年轻的军人坐在驾驶座上,神情冷酷。
特警队长瞪着血红的双眸,咬牙切齿看着大客车内的持枪军人。中年人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又说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两天前,我们也有两名同志牺牲在他的枪口下,此次事件影响极大必须速战速决!让你的人让开道路!”特警队长的拳头狠狠砸在防暴车上。挥手示意所有人让开道路。随着特警们让开道路,吉普车发动,驾车人连续轰了几脚油门,挂档后猛然开足马力向着大巴车冲去。
大巴车上,持枪军人听到吉普车的轰鸣声,在一秒钟内迅速转身抬枪瞄准。马修用望远镜看的很清楚,他对持枪军人的枪法已佩服的五体投地。在他想来吉普车的驾驶者恐怕要去见上帝了,以持枪军人的枪法,只要有目标他便能在第一时间将子弹‘送’给对方。只是不知道那个想逞英雄的可怜家伙是不是上帝的子民。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吉普车风驰电掣而来。在不超一秒的时间内和大巴车擦身而过。接着突然来个急刹车,驾驶者从天窗跃出,站在吉普车上用手枪向持枪军人开了一枪。血光崩现,在持枪军人的额头处绽放出一朵寒梅。枪声回荡在众人耳中,如同一曲悲歌释放完最后一段音符。萦绕在人心中,久久不散。
他生而卑微,至死无名。
他从军十七载所蓄难求片瓦存身,唯忠诚足以自傲。一句自愿流产,一纸自杀证明,他失去了希望,舍弃了忠诚与信仰,剩下的只有贱命一条和满腔悲愤。现在,他要用仅剩下的贱命和相伴十七载的钢铁伙伴一起,让这个世界从新来认识他和他代表的那些曾经满怀自豪如今只剩落魄绝望的忠魂。
京城枪战事件三日后。当沉默如山的燕东阳出现在李虎丘面前时,贼王几乎难以置信面前气质颓废形容枯槁的年轻人就是当日那个于海雨天风中力挽狂澜的有熊罴之力的少年。
“东阳!”尚楠兴奋的语气叫道:“你小子怎么来了?是有任务公干还是专门来找虎哥的?”
燕东阳低着的头重重的点了两下,不知道他是有任务还是专门来找李虎丘。
贼王眯起眼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问道:“喝酒?”燕东阳一直都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的人,他属于很典型的外表冷漠内心狂热的人,更习惯把真实的情感隐藏在冰山一样的外表下。李虎丘知道他有心事,更知道想让他这样的人把心事说出来只有一个方法。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四月二十,东南沿海台风肆虐。
木棉花号是停泊在港湾里唯一的船。暴风骤雨中巨大的海浪一次次拍击着船身,海水涌上来把甲板上数不清的酒瓶子冲的东倒西歪到处都是,坐在甲板上的三个年轻人恍如未觉。
风雨中燕东阳的军歌嘹亮,唱的歌是我的老班长,翻来覆去的唱。唱一遍喝一瓶酒,喝一瓶酒流一滴泪。他流一滴泪李尚二人便陪他喝一瓶酒。从一开始到现在,他们谁都没说过一个字来安慰燕东阳,只是默默的陪着他风雨里痛饮。燕东阳不会搬运气血的功夫,所以李尚二人与其喝酒从来不用功夫,这么多酒灌倒肚子里不加以控制,尚楠已经喝醉,李虎丘也已有三分醉意。燕东阳的歌声忽然停了,他坐下来从尚楠手上抢走酒瓶丢到海里。
李虎丘问:“不喝了?”
燕东阳答:“唱够了,也喝痛快了。”
李虎丘说:“好,既然喝痛快了,能否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燕东阳神情黯然,声音嘶哑语气悲愤:“虎哥,我亲手打死了我的老班长。”
李虎丘问:“执行任务?”
燕东阳痛苦的点点头,说道:“他是从前的特战师第一快枪,我的枪法是爷爷教的,快枪却是他教的。”
“他做了什么?”
燕东阳道:“他一个人从家乡一路杀到首都,打死了很多人。”
“别人对他做了什么?”
他家嫂子怀孕七个月,被镇干部带人强制引产结果一尸两命,他家嫂子死后还在自愿流产的单子上按了手印,他只有8岁女儿还被逼着写自杀证明。他当了十七年兵,立功无数,只是因为说到这他顿了一下抬头问李虎丘:“虎哥,你知道地狱有多少层吗?”
“地狱有十八层,以受罪时间的长短与罪刑等级轻重而排列。每一地狱比前一地狱,增苦二十倍,增寿一倍。堕入十八层地狱要受刀锯万载之苦。”李虎丘很多年前就看过西游记,这些年还记忆犹新。
燕东阳肃容道:不对!至少在我们部队地狱有十九层,名字就叫做特战师。在特战师有块无名碑上面刻着一段话:无论你在之前的部队里有过多少辉煌履历,无论你曾经多么耀眼,来到这里之后,你将成为一个没有过去的无名者,忠诚就是你的一切!不断提高你的能力,更好的为团队做出贡献就是你唯一可以做的事情!我们的部队有编无号!我们的军人有籍无名!我们不同于各大军区经常见诸于报端引人无限遐想的特种部队。在特战师,一切荣誉止于此地!一切奢望止于此地!一切软弱止于此地!除了胸中对祖国对人民对党的忠诚信仰,我们一无所有!
只是因为无名碑上一席话,我的老班长默默无闻忠诚奉献了十七年,没有荣誉,没有奢望,也从不软弱,我从来不能想象会有人比他更忠诚于祖国。直到死的那一刻外界也无人知道他的名字叫陆长鹏。就算在特战师内部普通军人也只知道他有一个代号叫海东青。他这辈子最大的念想就是能在城里买一栋房子,生一个儿子。他一直在攒钱,舍不得吃,舍不得喝,几乎没有任何嗜好,但他攒钱的速度却跟不上房价上涨的速度。他总跟我说房子买不起也没关系,他这辈子买不起,还有他儿子,爷俩儿一起干,早晚住上大房子。他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儿子身上。他当了十七年无名英雄,把一切都奉献给了部队,到最后他却成了叛国者!
燕东阳说到这里霍的一下站起,迎着风雨,大声问:“这样的部队值得我付出一生吗?”
既是在问小虎哥,也是在问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