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
林信出了一趟远门。
接着,他带回了一个孩子,一个和林清一般大的孩子,名叫林濯。
“你们听说了吗?昨儿主君又给二公子置办了不少东西呢。”几个丫鬟在院中一边洒水浇花,一边闲话。
“这有什么稀罕的,自打二公子回来之后,主君去哪都带着二公子,每夜都是哄着二公子睡着之后才离开临水阁的。”云栽正磕着瓜子,随意回了一句。
露种和云栽本是清河郡主的丫鬟,是前不久才被清河郡主派去照顾林濯的,平日里和司棋几人的关系也极好,今日林濯院中没什么事,便到林泽院中来和司棋几人闲聊。
司棋在旁边听着,突然冷不丁的说道:“是不是二公子还不知道呢。”
“司棋!这话可不能乱说。”入画连忙提醒她道,生怕被人听了去。
露种倒是来了兴致,“这二公子好生奇怪,自打主君将他带回来,就没说过话,就连太夫人和他讲话,他也不回,他是不是不会讲话呀。”
“这倒不是,有一日主君抱着他,他贴在主君耳边讲了几句,声儿小小的,我当时就站在屋里都没听清。”云栽拿起一把瓜子,给露种递了过去。
司棋不知怎么了,尽拣一些不该讲的:“二公子刚出生的时候就丢了,这么多年了,也不知是怎么寻回来的。”
露种左右看了看,贴着众人轻声道:“会不会是主君养在外头的孩子。”
入画连忙捂住她的嘴:“我的姑奶奶欸,你们可别讲了。”
“对啊,二公子和六姑娘明明是双生子,可二公子却比六姑娘高了半个头。”露种也小声说道。
云栽拉过入画,让她安心,接着说道:“可若真是主君养在外头的孩子,五六年前主君不就在外头有人了?”
“大户人家养一两个外室有什么稀罕的,何况主君常年不在金陵”,司棋拿着剪子,“咔嚓”一声便利落的将多馀的花枝剪掉了,“只是可怜了晋阳夫人,等了那么多年,临死了才见着主君一面。”
“都乱嚼什么舌根子!”一道厉声呵斥传来,是抱琴的声音。
抱琴刚从清河郡主那来,却听见几人口无遮拦,上前几步,擡手便给了司棋一巴掌:“不想在府里干了便直说。”
“若是再管不住自己的嘴,到时被太夫人打发到庄子上去,可别怪做姐姐的没提醒你们。”
司棋捂着自己的脸,眼中噙满了泪水,平日里抱琴对她是最好的。
“大公子马上就回来了,不去准备晚饭,还楞在这干什么。”抱琴见她这样,便赶紧把她们打发走了,“还有你两,主君和二公子待会回来,见院中没人,你们就趁早到太夫人那请罪去。”
夏日黄昏,瘦削的枝头挂着一轮红日,水洗般清澈明亮的美。国子学虽散了学,林泽却在讲堂把功课都做完了,才慢悠悠的回府,路上正好见了有卖冰糖葫芦的老翁,便买了四支带了回去。
“司棋,看我又带了什么好吃的回来了。”林泽刚回到千江苑,将书袋随手一扔,便大嚷到。
林泽咻的一下窜到司棋面前,却见司棋遮遮掩掩,有些疑惑,但还是笑嘻嘻的道:“糖葫芦,我对你们好吧。”
入画正巧也忙完了,出来道:“公子,糖葫芦待会吃吧,晚饭准备好了,赶紧吃些,放凉了便不好吃了。”
“侍剑哪去了,糖葫芦给他。”林泽将两只糖葫芦塞到入画手中,便将入画推走了,随手将留给自己的一支糖葫芦放在了院中的石桌上,便摆弄自己的长枪去了。
“腰上和手上的劲都使出来,扎时呼气,接着急吸气,收时再呼气,以气催力。”
林泽听到这般熟悉的声音,立马收了招式回身,却见父亲立於廊下,身旁攀着一个小小的孩童。
林信领着林濯走到了林泽跟前,说道:“要练便用心练。像你这般敷衍了事丶不得要领的练法,再怎么练也只是花花架子。”
“爹爹怎么来了。”林泽撇了撇嘴。
“怎么,不乐意爹爹来。”林信笑道,“晚饭吃了没?”
“还没。”林泽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旁边那个小家夥他怎么看怎么别扭。
林泽刚拿起石桌上的糖葫芦,突然想到了什么,便伸手递给了林濯:“诺,你吃不吃。”
林濯攀着林信,有些局促,擡头望向了林信。
“长者赐不敢辞,兄长给的,你收下便是。”
正巧到了用饭的时辰,林信便留在了千江苑,父子俩到也没说些什么。
林信见林濯只吃着碗里的米饭,便给他每样菜都夹了一些,林濯倒是不挑,林信给他夹什么他就吃什么:“有什么想吃的和爹爹说,爹爹让小厨房给你再做一些。”
林泽心里有些酸酸的。
“过几日阿濯也到军营里去住,阿泽你不是一直想和关震他们一起住吗,有空你搬过去便是,阿濯和你们住一起,照顾好弟弟。”
“哦。”林泽有些犹豫,但还是应了下来。他是想和关震大哥一起住,但是他不想照顾这个小家夥。
“怎么,不乐意吗。”
“没。”
林泽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让自己舒坦一些:“爹爹,我去关大哥那住,阿濯还是和爹爹一起住吧。”
说完这话,林泽心里便有些打鼓。
“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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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画借着给林泽拿新衣裳的机会去了一趟主院。这些年来,昭阳每年都会给林信和几个孩子亲手做些衣裳。昭阳向来长於女红,就算与宫廷织女相比,手艺也差不了多少。最近因林濯被寻回,昭阳又抽空给几个孩子各做了一套中衣。
“国公爷今日留在大公子院里用饭了?”
“是的,主君还带了二公子去,这会儿应该快回来了。”
“二公子被寻回,大公子院里有什么动静没?”
入画贴在昭阳耳边,将司棋几人私下议论的那些混账话和昭阳说了。
昭阳心中不免有些讥诮,世人都传林将军和姊姊情投意合丶郎才女貌。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姊姊到死了也不知道林信在外有了孩子。找了那么多年也没找着林濯,如今却让这野孩子顶替了林濯的名分,真是不知道姊姊在地底下能不能安生。
“大公子听到过这些话没。”
“这倒是没有,司棋她们向来护着大公子,从不让大公子伤心。”
“你寻个由头,旁敲侧击一下,阿泽如此聪慧,想不多心也难。”
别看林泽平日里乐呵呵的,有些事上却比女娃还在意多心。昭阳嫁进林府也有好几年了,早将父子几人的脾性摸得一清二楚。
入画走了没多久,林信就回来了。
“夫君,累了一天了,要不要先去沐浴。”昭阳见林信进了房门,起身相迎。
“孩子们都睡了?”
昭阳亲自上前给林信宽衣解带:“阿沐睡下了,清儿在母亲院中,这会想必也睡了。我今儿新做了几套寝衣和中衣,夫君待会试试。”
“这些事让下人去做好了,林府里事也多,你也够劳累的了。”林信转身,顺势搂住了昭阳的腰。
昭阳脸上飞上一抹红晕,有些羞赧;微微低头,手中不停,刚将林信外袍脱下,见到了林信贴身的中衣,手却骤然停顿了一下,接着若无其事的道:“妾身做了这么多衣裳,夫君总也不穿。这几件中衣这么旧了,夫君却舍不得换。”
昭阳知道这是晋阳的针线,心中不免有些失落,却也默不作声。
是不是晋阳的针线一眼就能看得出来,普通绣娘的手艺不会如此生疏。昭阳自幼熟习女红,而晋阳却在出嫁前从未拿过绣针。
“旧衣服穿习惯了”,林信轻轻握住昭阳的手,“待会穿你做的衣裳便是。”
昭阳秋波一转,嫣然浅笑,顾盼生辉。
林信温香软玉在怀,一时间竟乱了心神。
“母亲前几日还说几个孙儿都不在府,府里冷清,不若再给阿泽他们添几个弟妹。”
昭阳贴在林信怀里,心都化了。她才不管林信心里究竟怎么想,能嫁给林信,她已得偿所愿。
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
次日清晨,林信难得没有早起。直到朝阳点点洒进卧房,窗外传来清脆的鸟鸣,二人才悠悠转醒。
“竑郎,今日怎得没有去军营。”
“不急。”
昭阳起身梳妆,略显慵懒的神态别有另一般的风情。
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
古有张敞画眉,昭阳多想林信也可以给她画一次眉。
不知何时,林信来到昭阳身后,俯身对昭阳耳语道:“卿卿,时辰不早了,我先带阿泽和阿濯去军营,今晚等我回来。”
昭阳给林信整理好衣冠,便送他出门。
昭阳心情大好,边梳妆边喊了持墨进来:“持墨,昨儿国公爷换下来的衣裳呢。”
“夫人,正准备拿去浣衣房洗呢。”
“别洗了,衣裳太旧,直接扔了便是。”
“是。”
持墨时常有些呆呆楞楞的,向来没有什么心眼,并没有觉得此事有什么不妥,於是便真的打算拿去扔了,路上正巧遇见抱琴。
“抱琴姐姐。”
抱琴虽为府里的管事丫鬟,但聪慧伶俐丶心地和软,在林府里十分吃得开,大清早见着持墨,便笑问道“持墨,手里拿着什么?”
“是国公爷的旧衣裳,夫人让拿去扔了。”
抱琴拿起来看了看,心里咯噔了一下,面上却毫不显露的说道:“我正巧顺路,帮你拿过去吧。”
“这……”
“没事,夫人若问起来,你便说是你自己拿去扔了的。”抱琴笑道,“主院事杂,赶紧回去忙吧。”
说罢,抱琴便从持墨手中将托盘拿走了。
“那多谢抱琴姐了。”持墨笑了笑,便转身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