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月·金陵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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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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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

春风日暖,万物始生。

林泽随父亲在陆老将军府的门前下了马车。

林泽递上拜帖,行礼后脆生生道:“烦请老伯通报一声,林府求见陆老将军。”

三月时节,林泽本应在国子学读书,可最近却得了林信的吩咐,让他和国子学的博士告一段时间的假。於是林泽便得了大半个月的空闲,好不惬意。

故而最近一段时日,林泽只跟着林信四处拜访,顺带抢了小厮递拜帖的活。

林泽递上拜帖后,便有陆府小厮将林信和林泽请到了静室等待,待陆府下人去后院通传。

林信和陆老将军到暖阁议事去了,林泽便和陆老将军的小孙女在院中玩耍聊天。

陆老将军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连忙招呼道:“则诚,蒙顶石花。还记得你以前最喜这茶,这几年特地让人留意,才得了这么一些。”

“多谢世伯挂念。回京许久,却一直未曾探望,是小侄之过,还望世伯见谅。”林信执晚辈礼,恭敬却又不疏远,谦和内敛。

“你呀,这几年在京中的日子不好过吧。”陆老将军今日高兴,丝毫没有长辈的架子:“你的难处我都知道,陛下盯你盯得紧,少招惹些是非也是好的。朝廷暗流涌动,你我二人私下见面,难免给有心之人抓住把柄。如今不一样了,陛下要用你,四下走动都有了正当理由。”

陆老将军从不拖泥带水,他知道林信今日来是为了什么。言罢,便从架子上拿出了一只半大木匣置於案上。

“中军名册以及账本,都在里面了。”陆老将军郑重说到:“我如今力弱,不能帮你许多。当初接手中军,尽管知晓中军混乱,却也只能坐视不理。如今陛下又将这个烂摊子扔给你,你可要多加留意,万不要将自己陷进去了。”

飞鸟尽良弓藏,晏平帝对谁都是这样。陆老将军是前任领军将军,但在此之前,多少任的中军统领都被当成了替罪羊,被迫背上了各方势力在中军贪墨的黑锅,身败名裂,抄家流放,下场凄凉。

陆老将军也曾是大漠孤烟下的英雄名将,却也逃不过晏平帝的卸磨杀驴。如今能从中军这摊烂泥中全身而退,已经是幸甚至极了。

成为领军将军,要么力挽狂澜,要么同流合污。

“世伯放心,我既然接了下来,便做好了十足的准备。”

陆老将军欣慰的笑了笑,他就是喜欢林信身上这种沈稳有力的气息。

顺,不妄喜;逆,不遑馁;安,不奢逸;危,不惊惧;胸有惊雷而若平湖者,可拜上将军也。

陆老将军将木匣向林信那边推去,却在半途停了下来:“老夫还有一事相求。”

林信并不意外:“世伯请讲。”

“我那不肖子误入歧途,贪恋权势,自以为靠着投机取巧,便可作威作福。如今父子形同陌路,可我终究是他的父亲,不能不为他做些打算。日后若是东窗事发,朝廷中人必将祸水东引,还望则诚能念在世伯的面上拉他一把,保全他性命。”

林信朝着陆老将军郑重的行了一个大礼,作出了自己的承诺。

“小侄今日,全赖世伯当年照拂。林信自幼不为父亲所容,十岁离家,辗转流落市井一年之久,走投无路之下便从了军。军中弱肉强食,相互倾轧,当年若不是遇见世伯,承蒙世伯关怀备至,林信在军中万不能得以保全。十六岁那年,更是在世伯的宽慰劝勉之下,林信才敢归家与母亲相聚。恩重丘山,林信不敢相忘。世伯於信,实乃再造之恩。”

“今日所托,往日大恩,信定当以性命相报。”

陆老将军见林信有所动容,知他触动了心底极隐秘的私事,便也心有所感。

“往事不可追,有些事阿信你也该放下了,这对你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年纪高了,陆老将军也开始怀念起那如烟的往事。

“囡囡,你们也该玩累了,带阿泽进来喝杯茶吧。”陆老将军朝院中一喊,两个孩子便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哎,翁翁,马上就来。”小女孩拖着长长的尾音,笑呵呵的道。

——————

林府最近热闹了不少。

林信每日不是在府里接见客人,就是带林泽出门拜访,一个人的时候不是在看名册就是在看账本。

夜深人静之时,林信的书房孤灯一盏。

轻快的脚步声和敲门声传来。

“爹爹。”是林泽的声音。

“进来罢。”林信闻声擡头,放下了手中的书册,却见林泽抱着个食盒。

“这么晚还不歇息。”

林泽有些羞赧,吞吞吐吐:“抱琴说爹爹没用晚膳,孩儿便去小厨房拿了些。”

林信不知所以的笑了笑。

林信这一笑,林泽更加局促了,抱着食盒往桌案后躲了躲。

“行了,放着罢。”

林泽一来,林信还真饿了。

林信随意吃了些,见林泽还不打算走,便提醒他道:“大晚上的早些睡,不然可长不高。”

“爹爹不也还没睡嘛。”

“臭小子”,林信笑骂道,“爹爹和你能一样吗。”

“这么多军务,爹爹你一个人也看不完啊。”

林信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孩子最近脑子里都装着些什么,笑了笑:“那要不你给爹念念,这样爹就不用一个人看了。”

林泽坐着不愿意走,林信也不强求。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让他做些事也好。

“好啊好啊。”

“就从案上最上面的那本名册开始念就行。”

念名册实在是件很枯燥的事。林泽先是觉得有趣,还兴奋了一会,没过多久便觉得口干舌燥,再过一会便念的毫无波澜,堪比和尚念经。

林泽不好好念,林信可不能不好好听,竟丝毫不落的全听进去了:“这里停一停,把这个人的名字写在旁边那张纸上,再写上军司马。”

林泽的字是林信一手教的,如今虽还不及林信的笔力,但笔锋所至还是流露出了几分风骨。林泽接着他爹的笔迹写,两者竟是浑然天成。

差不多念了一刻钟,林信见林泽也念乏了,兴致缺缺,大手一挥便将林泽赶回去睡觉了。

最近这段时日,林信在朝中四处活动,想方设法让各方势力将手从中军收回去。中军里的那些将领,多半是仗着朝中有人,才敢如此猖獗。只要让朝中之人不再染指中军,事情就成功了大半。

军队里的那些事,实在就不是个事。林信有的是办法让折腾的将领乖乖听话安分下来。

那日从陆老将军那拿来的名册和账本就成为了林信的一大利器,那些将领分别都是谁的人,给谁贪的军饷,贪了多少,如何分成,林信已经摸得一清二楚。

但是林信并没有直接拿这些证据去威胁各将领幕后的朝堂中人。

最好还是不要让人知道这些名册和账本在林信手中。

相反,林信只是找到了各人打哑谜。寻找各方势力的弱点,分而化之,各个击破。利益交换,做点买卖,挑拨人心,混迹官场多年,林信早已驾轻就熟了。

宁王党手握五万精兵,反观晏平帝却只有一万禁军和一万羽林卫。能让中军重新活起来为他所用,晏平帝何乐而不为,暗地里也帮了林信不少忙。

如今林信明面上是太子的保傅,东宫的官员都识相的很,早早的就和军中之人撇清了干系。

至於京中那几个闲散王爷,本就只是想随意安插几个人进去捞点钱。朝堂争斗,他们还不想费那个心思。如今捞钱不易,还是早早的就撤了吧。

最麻烦的还是宁王党,各个都是人精。不过宁王党人虽多,但也不是铁板一板,仔细找找,还是让林信发现了可乘之机。

最让林信意想不到的是,一向以气节自诩,以搅屎棍着称的清流,竟然也有几个人渣与隆庆长公主以及驸马暗通款曲。

丞相兼中书令冯坚白,算是晏平帝的人,目前没有发现有什么动作。

京中其馀各派势力,外戚言家势弱丶其馀几大家族明面上各自为政。宦官虽只能在皇帝耳边耍耍嘴皮子,但林信也不敢轻视,既不曾亲近,也未曾得罪。如今晏平帝对他还算信任,只要不是有人收买了那群宦官故意整林家,就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人都说疏不间亲,但以疏间亲在晏平帝身上却屡试不爽,屡屡应验。

林信也是无话可说,区区五万人的中军被瓜分成这样,可想而知中军的士兵过的有多苦。

话又说回来,言偃实在是没什么理政的才能。东宫的官员现在就是一盘散沙,各自为政,斗不过宁王党一点也不奇怪。

如今最让林信头疼的还是党争,他一点也不想参与这个破事。可已然被拖下水,再怎么样也撇不清关系了。

凌邵事发之时,林信手中没权没人。若是平白无故公然为凌邵伸冤,晏平帝和一众大臣一定会怀疑他如何得知这件事情。

晏平帝第一时间便封锁了消息,林信能够靠军中内线得知消息对晏平帝来说是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可能没等为凌邵伸冤,林信自己就被唾沫星子淹死了。墙倒众人推,就算是没有罪名,罗织几个罪名也不是什么难事。

如今朝中各个都是疯子,最喜欢的事就是落井下石,不管是谁倒霉,只要有一点火星,便会引发干柴烈火,死无葬身之地。

好在这一个月来,林信已经料理的差不多了。这两日最后覆盘一下,确保都清理干净之后没有遗漏,过几日就可以去军中,会会那帮小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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