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府后院的悠闲日子一天天过去，蒋羽的再一次到来，似乎就要为这安宁日子划上句号。

在朝局动荡的这些时日里，蒋羽始终作为一名潜伏的旁观者静观其变，令他欣慰又不出他意料的，是严万忠在当前一局中战胜了正明皇帝，让新军扩建顿时成为泡影。另外，王沧那边一样也取得不小的成效，这老家伙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果然利落，直接推动变乱大案结了案，让变乱的罪名都到了凝国人身上，而他们这些真正的主谋却暂时不用担心追查，让蒋羽心头最大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现在，就只剩一件事要处理出结果，这场历时已久的闹剧便能宣告落幕了。

蒋羽快步前往后院，在他抵达前，崔谨就已经先一步抵达，并将蒋羽将至的消息带给了叶绫与安仕黎，两人怀着各自的心情前去迎接蒋羽。

蒋羽的步伐迈得很快，等看到安仕黎与叶绫后，他的脚步慢了下来，而当他的目光落在叶绫身上时，一股尖锐便融入了他的眼眸之中。

安仕黎向蒋羽恭敬地行了一礼，而叶绫显然不会给蒋羽什么好脸色，这老狐狸不是有什么大事，是绝不会过来的，他这一次前来，是又来找自己帮忙，还是说可以放自己离去了呢？

叶绫直戳了当地向蒋羽询问道：

“蒋大人，何时可以放我离去？”

蒋羽耐人寻味地笑了起来，向两人朝着一旁屋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两人先进屋，等坐下后再慢慢聊。

“公主殿下，您的伤势已经彻底好了吧？”

在屋内客厅坐下，蒋羽向叶绫问了一声，叶绫淡淡回答道：

“这么多日的修养，我的伤早便好了。可惜只能在这后院里活动，等我能离开这后院，走几段路适应适应，就彻底好了，不知蒋大人何时放我归返？”

叶绫与安仕黎都将目光聚焦在蒋羽身上，蒋羽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交代道：

“公主您派出去的那名部下效率果然高，才出去没多久，就成功掀起浪花，吸引了目光，在蒋某等人的暗中运作下，变乱大案已经结案，追查不再持续，我蒋府也算是迎来了暂时的安全。”

“那不正好吗？”

叶绫站起了身子，看着蒋羽说道：

“既然蒋大人的燃眉之急也解决了，我们这条共济的小船也算是抵达了彼岸，也是时候告别了，叶绫不会忘记您对叶绫的款待！”

“别急！别急！最危难的时刻都已经度过，还差这点时间吗？”

蒋羽微笑地注视着叶绫，而这抹不怀好意笑容令叶绫顿生警惕，她隐隐察觉到，这蒋羽似乎并不是对释放她还心存考量，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叶绫断不会让蒋羽得逞，面对蒋羽的笑，她横眉冷目，肃然地说道：

“蒋大人，我奉劝你尽快遵守我们的承诺，不要再拖延时间，这对你我没有半点好处！我已经向我的麾下交代过，如果我一直没能从蒋府脱逃，就视作我已在蒋府被害，要不惜一切代价为我报仇。现在时日过去许久了，我的麾下随时可能判定我在蒋府被害，从而对贵府展开报复，这可不是叶绫与蒋大人所愿看到的。现在，释放我，帮助我离开京城，一切就都能告一段落。”

“呵呵呵呵……”

蒋羽低沉地笑着，似有一股寒意正朝叶绫袭来。蒋羽随即打量起叶绫，说道：

“放你，当然好说了，只是……蒋某很想知道，公主您拿什么向蒋某担保，您成功逃离后不会出卖蒋某呢？呵呵呵……蒋某不得不防啊！倘若您一出去就出卖了蒋某，那蒋某倒不如将您扣留在这，至少也能拉个垫背的，不是吗？”

“蒋羽！”

叶绫紧紧地盯着蒋羽，而蒋羽却显得悠然从容，大有陪叶绫继续耗下去的架势。

见原本可以妥善解决的局面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安仕黎也不免皱起了眉头。他犹豫了片刻，目光先是落在叶绫身上，回想着这些天里同叶绫的接触，叶绫既然信誓旦旦地说了要在十年后同安仕黎他们一较高下，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选择出卖？他愿意信叶绫一次，并转头向蒋羽禀报道：

“禀大人，安某这些天里与叶姑娘接触甚多，私以为叶姑娘并无出卖我等之意，愿与我等继续合作，以图后续。至少在当下，她仍然是我们的盟友，您或许应该相信她……”

“你在教我拿主意吗？”

蒋羽的目光箭也似的射向安仕黎，与那寒冷而锐利的目光对上，安仕黎霎时间不寒而栗，战战兢兢地回答道：

“在…在下不敢！”

蒋羽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下来，施以安抚道：

“唉！凡事，可不能想当然地说，想当然地做。你固然可以说这位公主值得信任，但只要出卖的行为一发生，是你能承受，还是我能承受？至少，蒋某是断不会将自身生死寄托于他人之一念！”

蒋羽继续锁定着叶绫，脸上没有出现丝毫犹豫。

叶绫诚然心中忐忑，可很快，她便稳住了心神，与蒋羽展开无声的对峙，并思索着应变之策——在同蒋羽的较量之中，有一点，叶绫其实是夸大其词的，那就是蒋羽不放她，她就拉着蒋府同归于尽。可实际上，叶绫始终没有真的下定这一决心，她一直倾向的就是蒋羽真的会如约放了她。她还年轻，有不可限量的前途，才不肯在这里与蒋羽陪葬。即便蒋羽真的扣留她，她的首选方案也是思考如何脱逃，同归于尽，乃是下策中的下策。

而她的当务之急，就是不能让蒋羽揣测出她的这一心理。蒋羽表露出不愿放走叶绫的顾虑，首要目的与其说是担心叶绫逃走后会出卖他，不如说是通过极限施压的方式探清楚叶绫的底线究竟何在。如果叶绫表现出了退让，让蒋羽察觉出即便扣下叶绫也不会招致大祸，甚至还能以此遥控叶绫背后的势力，那叶绫可就彻底出不去了，她绝不能让蒋羽就这么拿捏了她。

她与蒋羽的首轮交锋就是因她未拿出足够魄力与胆识，才在蒋羽的死亡威胁下露了怯，被蒋羽压了一头。这一次，她不会让同样的失败再次上演，她会用她的强硬粉碎蒋羽的企图。

叶绫目光凌厉地注视蒋羽，冷笑一声，道：

“我没什么好向你保证的，我能对你说的只有一句话，放走我，你们可能会死，也可能没事，但扣留我，你们必定会死。蒋大人是何等聪明之人？自己考虑吧！”

叶绫将双手环抱在胸前，眼睛合上，躺在身后座椅上，也是一副愿意奉陪到底的架势。

叶绫如此应对，蒋羽不由地认真审视起对方，提起了十足的谨慎。诡异的沉默就这么蔓延开来，叶绫和蒋羽都在不声不响间展开博弈，一时间什么动作都没有，唯有一旁的安仕黎在急个不得了，生怕两人就此闹僵，最后落了个玉石俱焚的局面。但他相信蒋羽的理智，也相信叶绫的理智，事情绝不会朝着无可逆转的方向发展。

“哈哈哈哈哈……”

蒋羽的笑声，让这渗人的沉默终于被打破，蒋羽与叶绫的目光也再一次碰撞在一块。蒋羽说道：

“公主果然好胆气啊！居然连死的勇气都拿出了，蒋某佩服！佩服！可蒋某想要提醒公主，死，可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您才多年轻？一死掉，一切就都化作了乌有。就连蒋某也很忌惮死，至少现在不能死。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好好商量商量，该如何活着？蒋某为大计筹谋已久，力求做到万无一失，结果公主的出现，让一个高度危险的因素彻底搅乱了蒋某的一切布置，蒋某如何能安心？换作是公主殿下，难道不亦是如此吗？

我看……公主不妨就留在这里吧！我们相安无事，和平相处。蒋某保证，会以最优渥的条件款待公主您，蒋某虽清楚蒋某所能提供的待遇比不了长凝王宫，但也一定会竭尽所能。倘您觉得乏了，蒋某也有的是法子帮您解闷，更不用担心没有人照顾你。最重要的是，不用担心会死，只是无忧无虑地度过每一天就好。只要蒋某的大业真的成功，彻底掌握生杀之大权，蒋某就放公主归返，蒋某向公主承诺的条件，蒋某也会悉数照办，甚至只要公主想，我们大昭不介意同凝国建立友好关系，以共同对抗燕国与宣国。公主不如就留下吧！蒋某会为公主安排好一切的！”

蒋羽的脸上似乎少见地满载诚意，安仕黎只在初见蒋羽与蒋羽表明志向时，才见蒋羽露出这般诚恳的表情来。这样的表情，光是看上一眼就要叫人卸下一大半的防备。

听了蒋羽的这番话后，安仕黎看向叶绫的眼神在期待与疑虑间徘徊不定。他欣赏叶绫，与叶绫也算是半个知己，如果叶绫真的能留下，无论是对他还是对蒋羽，都不失为一件好事。可他同时又心怀不忍，鸟儿只在展翅高飞时才是真正的鸟儿，被关在笼子里的鸟，苍鹰也好，鸿鹄也罢，都不过是一件观赏之物，虽有雄心，如何飞翔？他既然欣赏叶绫，自然也不愿看到对方只能沦落为囚徒，这样地战胜对方，实在是毫无意义。

而叶绫在听了这些话后，态度就十分简单了——去你的吧！扣留我？想都不要想！让我成为你蒋羽的阶下之囚，还是死了更痛快些！

叶绫不屑地笑着，仿佛是惊讶于蒋羽居然能说出如此可笑之话。她回答道：

“回你的榻上做你的美梦吧！你说的一大堆话，只有一句还算中听，那就是死的确很可怕。但我要告诉你，我叶绫如果真的怕死，从一开始就不会踏上昭廷的土地，更不会冒险与你们交涉，甚至连昭廷皇帝都敢袭杀。我早便将生死置之度外，你却想用生死蛊惑我，何其之可笑！唉！也罢！叶绫并不遗憾于身死，遗憾的与你这等卑鄙之人共死。你若是仍然在你的臆想中不能自拔，还请自便，不过叶绫是无法奉陪了，就让我们一同等候覆灭的钟声会在何时敲响吧！”

说罢，叶绫再无心奉陪，从座椅上起身，扭头就朝卧室走去。

见叶绫要离去，交涉显然面临破裂，安仕黎不免为之一惊，也一并起身欲挽留叶绫。可还不等安仕黎动身，蒋羽便先一步开了口：

“好吧！我放你走。”

蒋羽的松口，令局面再一次迎来逆转。叶绫回过身看向蒋羽，重新在位子上坐下，微笑着询问道：

“哦？你决心已定，这就要放我走吗？”

蒋羽的一侧嘴角滚出一股森森的寒气，他看向叶绫，平静地说道：

“没错，我决定放你走。尽在掌握的计划固然是我所期待的，可在关键时刻，仍然要具备放手一搏的勇气。尽管这么说并不能带来任何实际效益，但我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我们的合作，能够持续推进下去。”

“明智之举！”

叶绫从容一笑，等待着蒋羽接下来会如何安排。只见蒋羽向安仕黎下达了吩咐：

“仕黎，就劳你送公主一程吧！”

“在下遵命！”

安仕黎立即答应了下来，随即他转头看向叶绫，向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就让在下送叶姑娘一趟吧！”

“好吧！只要能离开，我都随意。”

安仕黎与叶绫一同，踏上了离开京城的旅途。

安仕黎与叶绫二人再一次走在京城的街道上，同样的场景也发生过一次。那一次，也是安仕黎陪着叶绫赶路，只不过那次是叶绫给安仕黎下的套，将安仕黎给绑了，于安仕黎而言的确不是什么好的回忆，也让再一次陪同叶绫上路的安仕黎心有余悸。

安仕黎的目光谨慎地扫向周围，此时正是大白天，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得很，根本不存在绑架的可能，他多半是可以松一口气。

而安仕黎的反应显然被叶绫给注意到了，她何等聪明，一下子就猜到安仕黎在顾虑些什么。她索性故意使个坏，凑到安仕黎耳畔上，低声说道：

“在担心我绑架你吗？”

叶绫幽幽的声音让安仕黎打了个冷战，他手忙脚乱地看着叶绫，解释了起来：

“啊？不！不不不！我只是在观察周围会不会有人盯上了我们，你误会了。”

“哈哈哈哈……”

也许是安仕黎的反应很有意思，叶绫捂住嘴巴忍不住笑了出来，道：

“放心吧！我可没有动你的打算，而且现在我也没这个能力。”

“那仕黎应该可以放心了，这段时间，您给仕黎带来的惊奇实在太多，让仕黎都有些应对不过来了。”

“呵呵呵，说得我像个不可名状的怪物似的，我真的有这么吓人吗？”

叶绫又笑了起来，又让安仕黎打了个冷战。安仕黎连忙摇了摇头，答道：

“没有没有！姑娘天生丽质，艳压群芳，自然不会有如此不堪，您误会了。能与姑娘这般天纵英才相交，仕黎之幸也！只是先前的经历太过刻骨铭心，令……”

“所以……”

不等安仕黎说完，叶绫又打断了安仕黎的发言，她的思绪同样回到了绑架安仕黎的那个晚上，有一个疑问是她一直想要解开却没能解开的，她决定在这里向安仕黎询问清楚。

“那天晚上，你初遇我时，为什么会答应护送我？贪图美色？另有所图？又或者是单纯的蠢？至少我没办法理解，你好歹也经历了那么多，居然会听信一个陌生人的话，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这个嘛……”

安仕黎有些尴尬地摇了摇头，三更半夜让一个小姑娘设套给绑架了，实在谈不上什么美好回忆。可他还是怀揣着真挚，向叶绫回答了这一问题。

“我看到一个和家人走散的小姑娘向我求助，所以我帮助了她，就这么简单。”

“仅仅是如此？”

叶绫眼里的诧异更浓厚了，如果安仕黎说是对自己别有所图，那叶绫还能相信一点，可这么个回答，真令她感到了离谱。

安仕黎回答完后，轻轻叹了口气，犹豫片刻，他向叶绫伸出了自己残缺的右手。叶绫看着安仕黎这只少了两根手指的手看得有些出神，安仕黎随即向叶绫解释了起来：

“当初我来京城参加科举，结果不幸落第。我在京城漫无目的地奔走着，结果刚好撞见了几名地痞正在敲诈一名老者，我果断上前，制止那几名地痞，可那几名地痞却是无法无天，将我给痛打了一顿。甚至……还砍下了我两根手指，让我这右手再也写不了字，这还不算完，之后我甚至沦落到了一介娼妓羞辱的地步。一气之下，这才促成了我北往踏北，也就有了后来的事。”

叶绫的目光轻轻流淌在安仕黎断裂的手指上，不免生出了些恻隐。可很快，她便以质疑的目光注视安仕黎，问道：

“既然你已经为自己的见义勇为付出如此惨重之代价，为何还是……死性不改？当你初遇我时，你为什么不直接甩袖离开？这对你不会有什么影响吧？没准，你可能都就不会被我们给绑架。可你却选择了帮助，即便我不是对你别有用心，你就知道不会遇到其它麻烦？只要你搅合到原本与你无关的事情，你总会经历麻烦的，这点你不是早已领教吗？”

安仕黎沉默了片刻，叶绫原以为对方接受了自己的想法，一时还有些欣慰，可又突然觉得少了些什么，直到安仕黎的再度发言抹平了她的这一想法。

只见安仕黎正色道：

“难道错的是我吗？”

“欸？”

安仕黎接着道：

“我从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也绝不会将见义勇为视作一件可耻之事。我曾遇到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他有着庞大的财富，还有牢固的背景，只要他想，他的晚年可以惬意无比，放眼天下也没有几个人比得过他。可他却竭尽所有努力，以求接济更多百姓，让许多食不果腹的百姓也能有口饱饭，甚至不惜降低自己的生活质量。他的名字叫作王洵，在遇见他之前，他便是安某所崇敬之人，在亲眼见到他本人后，安某对他的崇敬有增无减，犹如高山仰止，立志以其为榜样。安某相信，倘若每个人都愿意向彼此多施加哪怕一丁点的关怀，就足以让这世间变得美好灿烂，安某自知力薄，却仍然愿意践行这一初心。因此，安某不会因挫折而感到挫败、自疑，我始终坚信自己的理念是正确的，无论重来多少次，我依旧会做相同的事情，直到我再也做不动为止。”

“不可理喻，不过……倒确实是你说出来的话。”

叶绫轻轻哼了一声，同时把头偏到一边去，让安仕黎看不到她的表情。而安仕黎显然也并没有多么关注叶绫的反应，于他而言，叶绫能理解最好，对方不理解，难道自己就要因此否定自己吗？显然是不可能，他还是照样做自己认为该做的事情。

在安仕黎看不到的地方，叶绫流露着十分复杂的表情，任何一个词语都不足以将之完全概括。她心头的疑问还是原来的疑问，即有能力成为更强者之人，为何要回过头去关怀那些弱者？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的处境都是与他们的能力匹配的？

要知道，这世上一切的不利局面统统来自于能力不足。是他们没有充足的能力才让他们落到了当前的境地，只要他们真的具备了那一能力，那他们自然而然就能脱颖而出、就能一步登天，处境与能力总是相匹配的，不是吗？安仕黎这样的想法、这样的行为，不过是阻碍人们进步的揠苗助长罢了，于实际情况真的能有帮助吗？叶绫只能置之一笑。

不过她有一个想法是和安仕黎一样的，那就是她不会因对方的想法而改变自己的想法，更不会因为对方的质疑而否定自己。她也还是照样做自己认为该做的事情，用最终取得的结果来证明谁才是真正的正确。

就在她还在思索之时，她突然感到自己的一只手臂被人用力一拽，扭头一看，原来是安仕黎一脸紧张地拉自己到了路边。

叶绫心头一紧，不禁询问道：

“怎么了？是巡逻的卫兵吗？”

安仕黎摇了摇头。

“并非卫兵，而是……”

安仕黎伸手指向了街道上一名五大三粗、一脸横肉的糙汉子，说道：

“仇人，我在京城时被此人殴打过，但此人不是主谋，那个真正的主谋，他的手下似乎叫他华老大。这个人也参与了对我的殴打，我将他们每个人的面孔都记得一清二楚，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碰到他，唉！为免节外生枝，还是躲避为上。”

叶绫看了一眼那名地痞，又诧异地扭头看向安仕黎，不解地说道：

“仇人相见，这你能忍？这要是换我，我早便一剑将他刺了，岂能容他再活？断指之仇，安能忍气吞声？”

安仕黎的眸中闪烁着纠结，这份纠结甚至把刚刚被撩拨起的仇恨之火给压了下去。最终，他还是摇了摇头，道：

“报仇此在一时？待我与蒋大人功业已成，还担心奈何不了几个地痞？现在就擅自行动，一定会给蒋大人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仕黎不能为也！”

“嘁，犹犹豫豫，婆婆妈妈，报个仇都不敢，真是枉为大丈夫！”

叶绫不屑地“哼”了一声，原本她还打算在安仕黎出手时捎带着帮下忙的，就当偿还安仕黎的照顾。可安仕黎既然无动于衷，那她费这个心干嘛？可那地痞的举动，再一次将她的目光给吸引了过去。

那地痞并不是漫无目的地行走在街上，而是在尾随一名妇人，丑陋脸庞上的畏缩表情简直叫人难以直视。那妇人走得好好的，地痞一个箭步就冲到了妇人身旁，一脸奸笑地调戏起了妇人。妇人想要迅速逃走，却被那地痞抓住了白皙的手腕，怎么也挣脱不开。周围自然少不了路人的旁观，可路人都害怕招惹到惹不起的势力，基本都装作没看见般匆匆行进。

这下叶绫真恼了，这地痞简直是大胆，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妇女，这大昭京师难道是什么法外之地吗？

叶绫才刚决定要有所动作，却发现原本待在她身边的安仕黎已经拔剑冲了上去。

安仕黎一掌推开那地痞，将妇女护在身后，那妇女终于摆脱地痞的抓握，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迅速跑开。

地痞见到手的女人跑了，自然是很气恼，恨不得撕了面前的安仕黎。但看见安仕黎那锁定自己的剑锋，地痞不免犹豫了起来。等那地痞再打量了安仕黎几眼，他才惊觉这小子不是之前被自己和华老大他们修理过的小子吗？尤其是看清楚安仕黎断了两根手指的右手，他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好啊！这才多久不见，这小子又跑来行侠仗义了？

地痞不屑地打量着安仕黎，他吃准了安仕黎不敢拿自己怎么样，故意用自己的脖颈去撞安仕黎的剑锋。安仕黎终究是对当街杀人有所顾虑，见地痞不要命，连忙收回了剑，以免地痞真的死在他的手里。

而他的这一举动也算是彻底在地痞面前露了怯，地痞扬起脑袋，得意洋洋地俯视着安仕黎，开口说道：

“呦！原来是你小子呀！怎么？之前教训你教训得还不够吗？上次打完你后，你去报官，结果怎么样啦？哈哈哈哈……要不要这次就再试一次？真是没打痛你这小子，敢坏老子的好事！哼！现在给老子跪下来磕一个，老子就不跟你这混球计较，再敢犯浑，老子有的是法子整你！”

安仕黎的剑指着地痞，却迟迟不敢有下一步动作。他做梦都想要把这些伤害过他的人赶尽杀绝，可现在时候未到，他还得忍耐，还得忍耐，还不能那么冲动……

“去你妈的！”

安仕黎愣住了，他还没有下决断，身后的叶绫却已经冲了上来，重重一拳直接打在那地痞的脸上，把那地痞打得是头晕眼花，从鼻梁到双眼无不是火辣辣般的疼痛。

叶绫打完后，还十分嫌弃地用袖子擦了擦手。她皱着眉头看向安仕黎，不忿地说道：

“真是服了你了！这种渣滓，同他废什么话？一拳过去就都老实了！说你怯懦你又冲了上去，说你勇敢你又不敢真动手，叫我怎么说你？”

叶绫还在数落着安仕黎，那地痞一边捂着脸，一边叫骂起来。

“你们…你们这帮混账！走着瞧吧！走着瞧吧！有种你们就别出京城，看老子迟早弄死你们——啊！”

叶绫使用剑鞘，狠狠砸在那地痞的嘴巴上，地痞顿时便口吐鲜血，跟着鲜血一同从他嘴里流出来的还有几颗牙齿。

安仕黎尚且对眼前飞速变换的形势感到震惊不已，半晌不能自拔。叶绫则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带着他一起朝城门飞奔而去，一边跑还一边忍不住训斥起安仕黎。

“还愣着干什么？等着衙役来抓我们吗？木头！蠢！还不快跑！”

安仕黎脸上闪过一抹羞愧，轻轻点了点头，与叶绫一齐朝城门方向奔去。

快到城门时，两人总算是停下了脚步，能够先歇上一会儿。叶绫埋怨地瞪了安仕黎一眼，道：

“真是的，我最看不惯你这种行为，要么不做拉倒，要么就彻底做绝。剑都拔出去了，结果还是像一个呆子一样傻愣着，你叫我怎么说你？”

“惭…惭愧！在下实在担心会给蒋大人增添麻烦，纵然亦对那地痞恨之入骨，却不敢轻易动手，多…多谢叶姑娘替安某出了这口恶气。”

安仕黎向叶绫恭敬地一拱手，叶绫也只有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扭头看向近在咫尺的城门，安仕黎对叶绫说道：

“叶姑娘，已经到城门了，安某就……送您到这里吧！期待与您的再会。”

叶绫仔细打量着安仕黎，离开京城、逃出生天的大门就在离她不远的位置。迈出去，这充满惊险与刺激的旅程就能够落下帷幕，可她并没有立即答应对方。

叶绫忽然笑了，她那本就美丽动人的脸庞露出了一抹甜美无比的笑容，甜到令蜜糖没有了味道，美到令百花失去了神采，更令面前的安仕黎如突然间置身于人间之胜地般无所适从。

叶绫宛若柔荑的双手轻轻握住安仕黎的一只手，道：

“你能再送我一段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