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假死计
雪越下越大,飞雪渐渐变为鹅毛大雪,枝头被洁白的雪花压弯,盖住了原本的污秽,以一个纯净的姿态展露在世人眼中。
雪地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雪人,冷风吹过,枝头上的白雪抖动着掉落,一捧冰凉的白雪砸到了雪人身上,遮蔽了原本黑得发亮的眼眸。
容欢感受不到身上的凉意,她麻木地蹲坐在雪地中,脑海中不断浮现谢珩临踏出宫门前说的那句话。
“把她看好了,若将人看丢了,提头来见!”
谢珩命人将她软禁起来,不再信任她了。
事到如今,她埋怨不得任何人,更不敢奢望谢宁莞还能待她如初。
可唯有一人,她始终放心不下,那个被困于慎行司的黑枫。
而此时,李广平正奉谢珩的令,冒着大雪前去慎行司的路上。
风雪狂怒地嘶叫着,他才压紧厚重的裘帽,手上忽觉一凉,冷得他打了个激灵,帽檐也重了几分,眼前慢慢被化成雪水的雪花糊了视线。
他不耐烦地抹掉下滑的水珠,低头咬牙加快脚上的步伐,想到一会要做的事,他藏于袖中的双手不安地搅在一起。
攥紧在手中的药丸硌得他掌心发疼,可他不敢放松半分,只期盼这件事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宫道被白雪覆盖,瞧不清前方的路,更不必说与他擦肩而过的宫婢。越往慎行司走,人越少,冷风也越大。
屹立于风雪中的慎行司就如一座散发着黑雾的阎王殿,叫人一靠近就忍不住不寒而栗。
眼看着慎行司就快要到了,李广平掏了掏袖中的令牌,掌心的药丸顺着指缝溜出,滚了三下,而后掉入了厚厚的雪地里。
正要弯下身子拾起,身后忽然落下一个巨大的黑影,紧随着肩上一沉。他停住动作,转头望去,九铭的冷脸倏然在眼前放大。
“你怎的来了?”李广平扯出一抹假笑,颇不自然地问道。
不到片刻,落雪便埋完了二人的双腿,李广平脚底发寒,后背却滲出了一层薄汗,不断飘过的风雪更是模糊了九铭的神情。
九铭动了动双腿,离远了几步,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说道:“我来瞧瞧在宫外抓回来的那人。”
闻言,李广平心里一慌,插在重重白雪中的双腿更是半分也挪不动,余光中,瞥见那枚药丸就近在咫尺,但他却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九铭抬起步子往慎行司走去,李广平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弯下腰抓了一把。白雪和着药丸被包裹在掌心,刺骨的凉意袭来,直击脑门,叫他瞬间清醒过来,撒开步子,小跑着追了上去。
望着前方的九铭,李广平倒有些意外,以往他只是将人丢到慎行司便不管了,这次竟亲自过来,且瞧他挺直后背,僵硬的走姿,一瞧便是受了鞭刑,这就更叫李广平生疑。
想到此,他把药丸藏到了胸前,默默注视着九铭的一举一动。
不过九铭的出现也并非全然是坏事,有他在,进入慎行司更顺利些,在他的一声令下,慎行司的狱卒只给他们领了个路,便自主地退到了外头,正好方便了随后自己的动作。
被困于木架上的黑枫满身血渍,双手双脚被粗壮的铁链锁住,散落的发丝遮住了他的面容,瞧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可光是如此,就叫李广平忍不住咒骂慎行司的酷刑,而缔造了慎行司的酷刑之人,恰恰是站于他身侧之人。
余光中,九铭正兴致勃勃地注视着眼前的人,眼里的炙热牵动了他的嘴角,他就如从幽冥中爬出来的魔怪一般,嘴边绽放着诡异的笑,像是在打量一件绝美的器具。
黑枫身上的血吸引着九铭不断地上前,他扯了扯钉在黑枫身上的铜锁,那清脆的声响,黑枫的闷哼声都在刺激着他想要进一步地凌虐黑枫。
在暗营里漫无天日的厮杀中,他早已成为了一个扭曲的人,是个在刀尖上舔血的杀手,一切的血腥味,践踏俘虏的尊严做法都能令他振奋不已。
比之苍术,他,才是谢珩手中最称手的刀,这是李广平对他的评价。
故而,他知晓如若不救黑枫出去,哪怕有谢珩的手谕在,九铭也会将人活生生地折磨到痛快后才放任人死去。
李广平收起怜悯的目光,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九铭,故作不在意,抿嘴沉声道:“陛下下了死令。”
九铭停下手中的动作,握着链子偏头,微微蹙眉,静默了好一阵才叹了口气,“你去吧,无趣得紧。”
说话间,他像个孩童般,赌气丢开链子,晃动的锁链声在狭小黑暗的地牢中响起,仔细听,还能听到细微的抽气声。
待九铭的脚步声渐远,李广平才上前走至黑枫跟前,望着他皮开肉绽的血肉之躯,忍住替他拨开披散着的乌发的动作,只掏出一颗黑乎乎的药丸,极快地塞到他嘴里,指尖捏住他的下颌,强行逼他吞咽下去。
做完一切后,李广平浑身虚脱,额角已然冒出了细密的冷汗,要不是有宽大毛绒的帽檐遮住,他眼里闪烁着的碎光都要叫人瞧出来了。
在阴暗的地牢里,一道微不可查的细小声响起,可很快便又消失不见,仿佛只是出现了幻听。
哐哐哐!
李广平站在关押着黑枫的地牢外,隔着一堵木桩构成的栅栏,亲眼目睹了黑枫抽搐过后气绝身亡的全过程。
不到片刻,身后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一群听闻声响的狱卒快步跑至他跟前,打开锁进去查看黑枫的情况。
他们撩开盖住面容的散发,伸手在黑枫鼻间探了探。
视线往上看去,只见那一双眼眸充满着杀气,死死地瞪着他的方向。
感受到黑枫的怨恨,李广平垂于身侧的手微不可查地攥紧手心。
若不是以假乱真,他只怕当真要被这一个眼神吓到夜半惊醒。
那些狱卒再三确定人已是断气后,回到他面前禀告,“李公公,人已经死了,可要臣等处理干净?”
“嗯,仔细盖住,别吓着了路过的宫婢。”李广平嫌恶地撇开视线,冷声道。
他在说话时嗓音微微发颤,若不瞧他的神色,只听他的声音,便能听出异样来。
做完了差事,他半刻也不再停留,逃也似地离开了地牢,这在狱卒眼里,只是胆小害怕的行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