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安西风急浪高不同,大明整体稳定,只有微波荡漾。
微波来自于两方面,其一为内循环计划的实施,其二来自于思想界。
为了加快内循环的建设,朝廷放宽了对基建项目的审核。
正如推测的那般,面对送到嘴边的肉,又有几个人能控制住内心欲望呢?
一时间贪腐成风。
锦衣卫全面出动,朱标派遣御史在全国巡查。
户部和金钞局组成联合调查组,随机抽检审核资金去向。
即便如此,依然无法遏制住这股风气。
老朱终于坐不住了,在过完上元节之后,就决定再次出发巡视地方。
本来他还想带着马娘娘一起出发的,然后就被狠狠的拒绝了。
“够了够了,我知道你有那个心就够了,我老了不想折腾了,你自己个儿去吧。”
老朱那叫一个委屈:“妹子,你不耐烦咱了。”
马娘娘没好气的道:“你以为谁的身体都和你一样硬朗啊,再折腾下去,怕是景恪都束手无策了。”
老朱听的心疼不已,看着她已经接近全白的头发,心中隐隐作痛。
自己能跑能跳,还能拎着大刀耍几十个来回,可是她已经尽显老态。
要知道,她比自己还小两岁呢。
想着想着他的眼眶就湿润了:“妹子,你可得保重身体,咱离不开你。”
马娘娘心中开心,嘴上却嫌弃的道:“老东西,都快入土了你还在这肉麻呢。”
然后她安慰道:“我问过景恪了,暂时没什么大问题。”
“人心中都有口气,只要那口气在,就不会出大问题。”
“我心中那口气可还强着呢,你就放心忙你的去吧。”
老朱一屁股在她身边坐下,说道:“咱也不去了,咱在家好好陪着你。”
马娘娘笑道:“你陪我做什么,朝廷更需要你。”
“况且你心系国事,真让你在宫里什么也不做,我还怕把你憋出病来呢。”
“去吧去吧,帮标儿分担一些压力……”
提起大宝贝儿子,老朱也有些无奈。
这个儿子的身体,还不如自己呢。
他是一点都不敢放松,想尽一切办法帮儿子分担压力,生怕朱标先自己一步而去。
马娘娘也发现,自己安慰人似乎安慰错了方向,连忙补救道:
“有景恪在呢,他的医术你还不放心吗。”
老朱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咱对他的医术从不怀疑,只是用他自己的话说,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这些年他忙着研究国事、专研学问,医术早就生疏了。”
马娘娘笑道:“治疗别的病或许他会生疏,但我和标儿的病他一天都要瞧上三回,想生疏都生疏不了。”
“你呀,心就放到肚子里去吧。”
“而且我不和你一起出去,倒也不全是因为身体原因,是怕有我在你放不开手脚。”
马娘娘可不是滥好人,她只是做事喜欢留余地,不喜欢搞扩大化。
真到了关键时刻,她的手腕可一点都不比朱元璋软。
要不然人家两口子是排在前三的模范夫妻呢。
在这一点上,朱标的性格更像马娘娘多一点。
现在是改革的关键时刻,大把的钱撒出去,要是没有雷霆手段会变成什么样子可想而知。
所以,这一次她原则上是支持老朱杀人的。
但马娘娘的性格决定了,她没有办法无视老朱大肆株连,必然会去劝说。
到时候老朱做事就会放不开手脚。
一旦给了那些贪官污吏侥幸之心,后果会非常严重。
眼不见心不烦,索性这次她就不跟着一起去了。
马娘娘继续说道:“第二个原因就是妙锦,她也大了,我要在洛阳看顾着她。”
老朱眉头一挑,说道:“她可是咱们一手培养出来的太子妃,谁还敢动她不成?”
马娘娘没好气的道:“除了你的宝贝大孙子,还能是谁。”
老朱马上就懂了,连忙说道:“也是,可不能让那臭小子乱来,怎么也要等到妙锦及笄才行。”
徐妙锦今年实岁十三虚岁十五,在古代这个年龄成婚完全没问题。
朱雄英天天把自家媳妇宝贝的不得了,如果放任他们在一起,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必须要杜绝危险。
而且这可是未来的皇后,要好好教育才行。
虽然有陈景恪这个老师在,可有些东西是男人无法教的。
本来孩子的母亲是最适合的。
可是徐妙锦的母亲字都识不了几个,让她来教未来的皇后,没有人能放心。
只能马娘娘自己亲自教了。
眼见自家媳妇确实不适合外出,老朱也就息了这个念头,准备去乾清宫找朱标说说这事。
刚走到半路,就迎面碰到了大太监吕营。
他是曾经的东宫太监,朱标的心腹。
现在朱标当了皇帝,他自然而然的就成了大太监。
也就是俗称的大内太监总管。
见到他,老朱眉头一皱,训斥道:
“你不在皇上跟前伺候着,到这里来做什么?”
吕营连忙说道:“回太上皇的话,陛下让奴婢请您去内阁。”
请自己去内阁?那就是有大事发生了。
他心中嘀咕,到底什么事情要找自己过去商议。
嘴上却毫不客气的说道:“好生伺候皇上,让咱知道你偷懒,有你好果子吃。”
吕营心中一颤,别人说这话或许只是吓唬敲打,眼前这位可是真敢这么干。
“是,奴婢一定尽心尽力伺候陛下。”
朱元璋这才转身去往内阁。
到达之后发现,朱标、朱雄英、陈景恪以及七位内阁学士全都在。
见过礼之后,众人纷纷落座。
老朱当政的时候,大臣觐见皇帝是没资格坐下的。
在律法上见皇帝,只能跪着回话。
当然,这只是礼法规定。
实际操作并不会如此,一般都是站着回话。
如果对面是老臣,也会赐座。
如果是徐达、汤和等人,甚至能围在一张桌子上,边吃边喝边聊。
朱标当政之后,又略作调整。
除了朝会群臣要站着之外,单独接见某个臣子,一般都会赐座。
在内阁商议事情的时候,更是直接在会议室摆放了座椅,默认大臣可以坐下回话。
顺便啰嗦两句,很多人认为朝会上不允许上厕所什么的。
所以上朝之前,百官要先去茅厕把生理卫生解决了。
事实上压根就不是这样的。
朝会进行过程中,是允许大臣外出如厕的。
大殿里面有礼部的官吏专门负责此事,大约是八九品的样子。
谁憋不住了,找这名礼仪官说明情况,就可以去厕所了。
而且在召开会议的宫殿附近必然有厕所。
哪怕是找个房子摆个马桶临时充当一下,也要有。
言归正传。
等众人落座,一个怪异的局面就出现了。
朱元璋坐在主位,明朝以左为尊,朱标坐在他左下首,朱雄英坐在他的右下首。
这很正常,并没有什么。
真正有问题的,是陈景恪的位置。
他竟然坐在朱标的下首,本该坐在这个位置的李善长,则坐在了对面朱雄英的下首。
其他人依次排列。
官场最讲究规矩,座椅的先后顺序尤其讲究。
李世民宴请百官,尉迟恭就因为座位问题大闹会场。
李道宗去劝说,差点被打瞎眼睛。
现在陈景恪抢了李善长的位置,如果给外人看到,肯定非常的震惊。
而在场的人,却都觉得理所应当。
就连气量狭小的李善长,都没有一点不开心的样子。
实在是一个大奇观。
事实上,一开始陈景恪也不愿意坐在这个位置,太高调了。
我只是个太子伴读,有啥资格坐在百官之长的位置上?
与礼法不符啊。
而且,他坐在这里,置李善长于何地?
就算他不在,还有内阁次辅徐达,还有其他五位内阁成员。
坐在这里,就是把他们都得罪了。
然而,事实上这个位置是李善长主动让给他的。
徐达也表达了支持,邱广安就更不用说了。
其他几个人见上面的人都同意了,自然也不会说啥。
于是座位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排了下来。
陈景恪自然知道大家的想法。
李善长主动让位置,不是因为他变大度了,恰恰是他气量不足的表现。
他屁股不干净,不可能再如之前那般被信任。
朱元璋和朱标之所以让他当内阁首辅,不过是为了借用他的威望罢了。
改革的事情有陈景恪主导,他的任务就是执行决议,帮朝廷摆平百官。
如果他拎不清这一点,真把自己当首辅,恐怕就把自己弄成笑话了。
之前已经被敲打过一次,好不容易恢复了和老朱的关系,他可不想再作死。
而且现在当务之急是为李家谋求一个封国。
什么首辅、什么争权夺利,和封国比起来一文不值。
万一把封国折腾没了,那就真的没地儿哭了。
所以,老老实实的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是最好的办法。
把头把交椅让出来,就是向朱元璋和朱标表态,以换取他们的信任。
但换别人坐头把交椅,他是定然不服气,也是不愿意见到的。
即便是徐达坐,他也会有怨言。
我李善长才是大明开国第一功臣,你徐达只能排第二。
咱俩同时出现的时候,你想坐头把交椅?
想多了。
但这个位置又必须有人坐,那他宁愿是陈景恪。
首先陈景恪的能力他确实很佩服。
其次陈景恪数次帮过他。
他和胡惟庸的事发的时候,陈景恪帮他求情,之后又和马娘娘一起做局让老朱原谅他。
这次复出,也是借着陈景恪的改革为契机。
关键是,陈景恪把‘法治’概念毫不保留的传给他。
从这一点来看,陈景恪算是他的老师。
李善长虽然善妒,但作为一名文人,最基本的尊师重道还是懂的。
于公于私,于情于理,他对陈景恪都非常的佩服。
所以,李善长才会主动把这把椅子让给陈景恪。
至于徐达,他现在是真佛系。
长女徐妙云是燕王妃,未来的燕国王后。
小女儿徐妙锦是钦定的太子妃,未来的大明皇后。
长子徐允恭和朱雄英、陈景恪关系莫逆。
他什么都不需要做,帮皇帝看好军队就足够了。
未来徐家就是大明第三望族。
至于为啥是第三,第一肯定是朱家。
如果让皇家在陈、徐之间二选一,根本就没有任何悬念,定然是徐家消失。
所以第二只能是陈家。
不过徐达也很满足,前三甲啊,这要是在不满足就要天打雷劈了。
所以他心态很平和,什么都不需要争。
当然他也不能争。
有时候争的太多,就是自取灭亡。
你一个外戚要掌握军政大权,你想干什么?
陈景恪都懂的道理,他不可能不懂。
但他和李善长也有差不多的想法,这个位置我不坐,其他人想坐也要先问问我的意见。
陈景恪坐,他自然是支持的。
两家的关系实在没的说,不只是现在要好,未来也基本是绑定在一起的。
陈景恪的儿子,就是自己未来的外孙女婿。
他的女儿,就是自己未来的外孙媳妇。
如果有多余的孩子,那肯定是和徐允恭的子女结亲。
可以说,几十年后的事情,今天就已经确定了。
在自己没有办法争的情况下,他自然要抬陈景恪一手。
啥,你说陈景恪也需要低调?
那是以前,现在他也渐渐羽翼丰满,不怕别人的攻击了。
况且现在大明朝野,谁不知道他才是无名宰相。
以前你问阁老们头上的人是谁?
大家都会说是太子、皇上、太上皇。
现在大家会说,阁老们头上是陈伴读,陈伴读上面才是皇家三人组。
所以,他再低调就没什么意思了。
邱广安支持陈景恪的原因就不用多说了。
他要是敢不支持,下一刻就会因为走路先迈左脚被罢官。
接着就会因为走路没有先迈左脚,被驱逐出算学圈子。
还剩下四位内阁学士,则选择了随大流。
因为不管怎么轮,这第一把交椅都轮不到他们。
何必为了这事儿得罪陈景恪呢。
于是,陈景恪就这样,坐上了代表人臣极限的头把交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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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坐好之后,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陈景恪,包括朱元璋、朱标和朱雄英三人。
老朱开口说道:“景恪,你把大家都叫来,有什么大事吗?”
陈景恪干咳一声,说道:“有几件大事,需要尽快拿出主意。”
“先说第一件,去探索炎洲的人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