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柴佬和岑信通出发的时候已经是年底,新年都是在船上度过的。
然而对于大明来说,今年又是一个喜庆年。
因为是建章元年的新年,具有特殊的意义,所以朝廷举行了盛大的庆祝仪式。
其实这也是老朱留在凤阳不回来的原因,不想抢了儿子的风头。
大年初一这一天,在京的入品官员、地方封疆大吏的代表、藩属国的使节,特邀而来的社会名流……
约有上万人齐聚承天门前的广场。
朱标和朱雄英皆身着衮袍,站在承天门接受臣民朝拜。
陈景恪被特许上了城楼,站在朱雄英的后方。
虽然他尽量将自己缩在朱雄英身后,可依然被许多人看到。
众人不得不感慨,陈伴读宠冠群臣啊。
事实上,陈景恪是真不想站在这上面。
看看这上面站的都是谁,一个朱标,一个朱雄英。
也就是老朱不在洛阳城,否则肯定也站在这上面。
李善长和徐达俩人,都只能站在下面的人群里。
他一个小小的伴读,站在这那简直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太显眼了。
木秀于林的道理,他又岂能不知。
他想要婉拒这份殊荣,去人群里和大家一起参拜。
朱雄英一拍桌子,说道:“我看看谁敢拿你怎么样。”
朱标的话就很实在了:“等大同思想问世,你必将遭到理学派的疯狂攻击,想低调都不可能。”
“还不如现在就张扬一点,表现出你的与众不同。”
“反而能让部分人心生忌惮,不敢肆意攻击你。”
陈景恪一想,确实有道理,于是就出现在了城门楼上。
站在承天门上俯视下方,只见承天大道两侧插满了旗帜,彩色布条迎风飘扬。
旗杆下站着一排排身穿红色大氅的禁军将士,威风凛凛。
道路中央站满了参加大朝会的宾客。
第一队列是文武百官。
左侧是文官,李善长居首。右侧为武将,徐达居首。
第二列是邀请而来的名流,以及僧道。
藩属国使节则在第三列。
这盛大的场面,让陈景恪激动不已。
很快,在礼部的主持下,百官朝拜天子。
最让陈景恪震动的,是藩属国使节的朝拜环节。
上千名使节穿着代表自己族群的服饰,匍匐在承天门下,向大明天子表示臣服。
这一幕让他热血澎湃,恨不得仰天长啸抒发心中的畅意。
作为穿越者,他对这一幕的感触更深。
上一世,汉人政权如此强势还要追溯到唐朝,之后就是近千年的沉沦。
大明初年倒是有了点万国来朝的迹象,可惜太过短暂。
之后就是满清的彻底沉沦,以及近代百年屈辱。
正因为经历过低谷,他才更能感受到盛世的不易。
穿越到这个时代,在踏入皇宫的那一刻开始,他所追求的不就是帮助华夏避开屈辱史。
带领大明走向更加辉煌的盛世吗。
眼前的这一幕告诉他,他做到了。
即便现在就死去,他也能坦然面对华夏的列祖列宗。
但他并未就此满足。
他还要做更多,要让华夏文明变得更加辉煌灿烂,变得更加文明。
朱雄英也是第一次近距离目睹这一幕,同样很兴奋:
“我要让来朝觐的藩属使节团,扩大十倍百倍。”
“我要让大明成为真正的天下之主。”
朱标只是眉头一挑,并没有理会。
对于自家儿子的雄心壮志,他可是太了解了,已经懒得进行评论了。
陈景恪则附和道:“这一天必将到来。”
朝拜过后就是赐宴,在奉天殿前的广场上剧情了盛大的庆祝仪式。
各种歌舞表演,一场又一场,从开场延续到宴会结束。
除了汉族舞乐,其他各族也都将自己最好的节目拿来过来,以博得天子欢颜。
有些节目大家欣赏不来,但有些精彩的节目,引得众人纷纷喝彩。
陈景恪自然又有不一样的想法,他指了指正跳民族舞的人群,说道:
“你看到了什么?”
朱雄英骄傲的道:“我看到了万国来朝,你又看到了什么?”
陈景恪笑道:“我看到了族群大融合。”
各个族群的风俗文化齐聚大明,进行碰撞交流。
碰撞的过程,就是大融合的过程。
交流的最终结果就是大融合。
朱雄英微微颔首道:“幸好。”
陈景恪疑惑的道:“什么?”
朱雄英笑道:“幸好你的理想和大明的目标是一致的。”
陈景恪说道:“确实,幸好我们都是华夏子孙。”
两人相视一笑,开始专心欣赏歌舞。
另一边朱标被群臣环绕好不热闹,只是因为身体原因他不能饮酒。
皇帝都不能饮酒,其他人自然不敢放开喝。
就连蓝玉都变得稳重了许多,只和几位亲信部众小酌了几杯。
以他嚣张跋扈的性格,很多人都以为朱标登基后,他会变本加厉。
谁知并没有如此,他更加的低调。
但执行军法却更加的严格,文明治军和抚慰使制度已经在全军推行开。
与之相反的是,原本对他恨的咬牙切齿的军官群体,反而变得谦恭起来。
阳奉阴违的事情大大减少。
让大明军队的纪律性提高了好几个档次。
宴会过半,一排排内侍出现,给桌子上添新菜。
其中有一道菜名,让陈景恪有些发麻。
花熊肉。
花熊可能有些人不熟悉,它还有个名字叫大熊猫。
这要是放在前世,少说得千刀万剐。
看着面前的滚滚肉,陈景恪伤心不已,却也没有办法,只能哐哐吃了两大碗。
朱雄英还是第一次见他这种吃相,就说道:“景恪喜欢吃花熊肉?”
“早说啊,兽园里还有几头,回头全杀了送你家去。”
“要是不够吃,我再让人去山里抓。”
“咳咳……”闻言,陈景恪差点被呛着,连忙说道:
“还是别了,花熊那么可爱,吃它有罪恶感。”
朱雄英笑道:“你吃它肉的时候,我可没看出一点罪恶感来。”
陈景恪老脸一红,说道:“都已经这样了……再说这也是表达喜欢的一种方式不是。”
朱雄英忍俊不禁:“你表达喜欢的方式,真特别啊。”
“哈哈……”周围人也一起大笑起来。
因为这件事情,现场氛围更加热闹,大家欢声笑语很是欢乐。
陈景恪却决定,以后要好好保护一下滚滚。
要是真给它搞灭绝了,那就太罪过了。
所以……所谓的动保大多都是保护自己喜欢的,不喜欢的爱谁谁。
新年庆典在一片欢乐祥和中结束,之后就是自由时间,大家各自走亲串友。
陈景恪一如既往,就那几家关系好的走一走。
其余登门送礼的,一律交给福清出面打发,她也乐此不疲。
他自己则去了书院,陪留守的师生一起过年。
朱雄英也抽空过来亮了个相,将留守师生激动的热泪盈眶。
陈景恪自然知道他过来的目的,倒也没说什么。
等师生们离开,只剩下两人的时候,朱雄英问道:
“书院也建起两年了,什么时候才能看到成效啊。”
陈景恪笑道:“培养个学生少说也得十年八年,这事儿还真着急不来。”
朱雄英有些不甘心的道:“就没出几个天才,一年顶别人三五年的?”
陈景恪无语的道:“天才也需要将基础打好才行。”
朱雄英说道:“五叔学习你的医术,不是很快就见成绩了吗?”
“怎么培养几个理科人才就这么难?”
陈景恪严肃的道:“你真的以为周王学的很好吗?”
朱雄英疑惑的道:“不好吗?”
陈景恪摇摇头,说道:“不好,我教他的都是最终的结果。”
“如何发现的这个结果,又为何要用这种方法治疗,他都没学。”
医学也只是理科的分支,没有系统学过理科知识,是朱橚最大的短板。
不过即便如此,也依然能让他成为医神、医圣一类的人物了。
朱雄英问道:“有区别吗?”
陈景恪说道:“有,你知道十成十得一百,可是为何十成十得一百?”
“书院教的就是为什么,只有学会了这些将基础打牢,才能学习高深的理科知识。”
朱雄英有些头大的道:“好吧好吧,我还想看看你说的那种蒸汽机呢,看来还有的等。”
陈景恪说道:“就算造出来也没用,大明的钢铁产量还支撑不起铁路,弄出来也是摆设。”
“更何况,生产蒸汽机和铁轨,都需要更加优质的钢材。”
“就现在的钢铁质量,还远远不够。”
倒也不是不能造,只是使用寿命会低的可怜,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等理科基础打好,研究出更优质的钢铁再说吧。”
见朱雄英失望的样子,他想了想,就说道:
“不过……虽然蒸汽机不现实,但一些小玩意儿还是可以弄一下的。”
朱雄英眼睛一亮,追问道:“什么小玩意儿?”
在不同的人嘴里,小玩意儿代表的东西是不一样的。
比如,在陈景恪眼里玻璃也是小玩意儿。
他自然很好奇,陈景恪说的这个小玩意儿是什么东西。
陈景恪也没卖关子,说道:“一个计时的小玩意儿,比日晷和漏壶更加方便,随时都能知道时间。”
随时都能掌握时间?
朱雄英高兴的道:“好好好,你快点把这小玩意儿给弄出来。”
陈景恪笑道:“过完年吧,等人都到齐了,让大家亲手制作。”
他说的是钟表,这玩意儿就是发条、擒纵器和摇摆为核心组成的。
当然,他也只知道这些多了,具体如何把这些东西组合成钟表,就只能靠大家摸索研究了。
之所以把这玩意儿弄出来,倒也不全是为了满足朱雄英的好奇心。
洛下书院开办两年,除了算学方面,就在没有别的成绩了。
那些奔着理科学问来的人,难免会失望,甚至认为陈景恪敝帚自珍。
这时候拿出钟表,可以打消大家的疑虑。
另一方面,书院需要钱才能发展。
光靠学生那点束脩,连老师都养不活,更遑论干别的了。
钟表弄出来,作为书院的产业,短期内就不用发愁资金问题了。
还有个原因,书院和他是绑定了,书院的名声就是他的名声。
钟表一出,他陈伴读的名气将会重新回到巅峰。
大同世界的初版就快要完成,到时候推广会更加方便。
至于现在的材料能不能弄出钟表,完全不用担心。
这玩意儿普通材料就可以做。
前世明朝中后期钟表传入我国南方,仿造作坊多的数不过来。
大明仿制的钟表,质量上一度超过舶来品。
只可惜,当时的工匠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虽然仿制出来了,却没有办法升级。
等西方那边造出更好的产品,大明生产的钟表就滞销了。
然后到了满清时期,连仿制钟表都做不到了。
陈景恪也没打算弄的多复杂,就最简单的摆钟就可以了。
以现在的材料,绰绰有余。
时间很快就到了初五,年假即将结束,官吏纷纷归家准备上差。
陈景恪虽然不需要去上班,却也返回了家中。
屁股还没坐热,就听管家汇报,许柴佬和岑信通求见。
陈景恪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俩人终于回来了。
他没有直接见两人,而是让他们足足在外面等了半个时辰,才让人把他们叫进来。
许柴佬和岑信通自然知道是为什么,这事儿换成谁都会生气。
而且,按照官场规矩,谁举荐的人出了问题,谁是要担责的。
也就陈景恪身份特殊,才没有被牵连。
让他们在外面站半个时辰算啥,没晾个三两天都算大度的了。
在大堂见到陈景恪,两人之下大礼下拜:
“下官愧对伴读信任,还请责罚。”
他们本以为会迎来怒骂呵斥,谁知陈景恪只是叹道:
“起来吧,此事我也有责任。明知你二人关系莫逆,还将你们放在一起。”
这话说的两人更加愧疚,久久不愿起身。
陈景恪再次说道:“起来吧,说说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两人这才起身,由许柴佬将事情的经过讲述了一遍,岑信通在一旁进行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