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身后的一万人,一名属下问道:
“总督,让他们在这里看着……这好吗?”
许柴佬语气沉重,说道:“就是要让他们看到,然后将今天发生的一切告诉世人。”
那属下说道:“发生了这种事情,他们应该不敢继续留在岛上了吧?”
许柴佬叹了一声,说道:“你以为短期内他们还有机会离开这里吗?”
那属下顿时不说话了。
被挑选出来的一万人并没有就此解散,而是被聚集在一处,注视着码头上的人。
到了这会儿,再傻的人都知道即将发生什么。
有人惶恐,也有人激动。
杏红是岛上的某风月场所的一名娼妓。
她原本是官宦家小姐,后来她祖父因牵扯到赵瑁案被查,全家都被贬为奴。
她也被充入教坊司。
所幸,没多久朝廷就废除奴籍,他们恢复了自由身。
但被充入教坊司的经历,让她很难再嫁良人为妻。
倒是有很多大户贪图美貌和才学,想纳她为妾。
只是她受够了那种非人的生活,并不想再沦为另一种奴仆,就拒绝了。
恰好当时朝廷要开发淡马锡,需要大量人才。
本来这不是她一个女子能参与的,但已经没有立身之地的她,毅然决然的选择了来淡马锡。
她本以为会是一个新的开始,哪怕这个开局会非常艰难。
然而事实比她想象的还要残酷无数倍。
她刚来到淡马锡,就被直接掳到了妓院。
被掳过来的不只她一个,还有很多人。
不少女子不甘心试图求救,一开始总督衙门确实派人过来问过。
但也只是问问而已,就没有然后了。
事后那些求救的女子,都被用最残忍的手段折磨死。
至此,杏红彻底死了心。
这就是无底深渊,每年都有不知道多少女子被折磨致死。
曾经在教坊司的经历,反而救了她。
教坊司接待的基本都是达官贵人,那些人玩的很花。
单纯的色已经无法满足他们,附带才艺表演才能提起他们的兴趣。
为了满足这些客人的需要,教坊司会对女奴进行调教,教授各种技艺。
杏红本就是官宦人家出身,自幼熟读诗书,掌握的技艺更多。
在教坊司她或许并不突出,然而在淡马锡这种地方,她的技巧让她成为了花魁一般的存在。
正是靠着这些手段,她活了下来。
并且安抚保护了不少沦落到这里的女子。
在某种意义上,她也是淡马锡岛的名人。
也正是因此,在之前挑选无辜之人的时候,她才得以被选出来。
更了解官场规则的她,很清楚当前意味着什么。
被挑选出来的人可以活,码头上的那些人都得死。
一次杀死六七万人,那位秦王果然如传说中一般,是个屠夫。
以前她觉得秦王不仁,现在她只觉得原来嗜杀也可以是优点。
挤到人群最前方,踮起脚尖观察远方码头上的人群,试图寻找当初压迫她们的那些人。
很快她就根据华丽暴露的衣着,判断出有几个是风月场所的老鸨。
这些人同为女人,对待别的女人手段比男人还残忍。
多少无辜少女,被她们折磨的不成人形。
此时看着那些人拥挤在一起,犹如待宰羔羊,她只觉得发自内心的畅快。
但她更痛恨的,还是那家妓院的掌柜等人。
他们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只是码头上人太多,双方离的又比较远,她什么都没看到。
不过无所谓了,就当对面所有人都是仇人,反正也确实没几个是好东西。
和她有差不多遭遇的人还有很多,大家都在期待着想象中的那一幕发生。
很快明军就开始行动起来。
全副武装的秦王卫队,排成队列开始从三面合围开始缩圈。
另一名是海洋,水师战舰在巡弋,所有落水之人都会被当成猎物一般射杀。
那些平日里凶神恶煞一般的人,此时再也没了当初的嚣张,一个个都惊恐的看着越来越近的士兵。
有人徒劳的呼喊:
我是兵部刘侍郎的人,你们……
我是楚王的人,我是楚王的人,你们不能杀我……
许柴佬,我是你亲叔叔,你个数典忘祖的……
然而,在嘈杂的大环境下,他们的声音根本就传不出去。
眼见士兵越来越近,他们开始拼命的往人群中间挤,好像这样就能安全一样。
圈越来越小,拥挤越来越严重……踩踏发生了。
不知道多少人,被活活的踩死。
有些人实在受不了,想要跳海逃走,然而这样死的只会更快。
这一幕,有些人惊恐,有些人不忍,有些人却大声叫好。
杏红亲眼看着那几个艳丽的衣服消失,兴奋的又叫又跳。
以至于许柴佬等人都听到了,诧异的朝她看来。
得知她的身份,顿时就了然了。
很快亲卫队就完成了缩圈,屠杀开始了。
正所谓物伤其类,亲眼见到这么多人被杀,已然超出了大多数人的承受范围。
越来越多的人转过头不敢再看。
许柴佬也想转过去不看,但想到这一切都是自己的软弱造成的,他就强迫自己一直看下去。
这就是教训。
只是让他意外的是,那个叫杏红的花魁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更加的癫狂。
一边落泪,一边大声叫好。
略微一想就知道她为何会如此,那是恨极了这些人。
一想到这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他就更加的痛恨自己。
船上,朱樉正拿着望远镜欣赏着这一幕,神情充满了扭曲的快意。
因为太激动手不小心抖动了一下,望远镜的镜头偏转,恰好看到了远处又喊又叫装若疯癫的杏红。
这让他很是诧异,竟然一点都不害怕?
“那个女人……带她来见我。”
一旁的亲卫立即领命前去找人。
李芳却眉头微皱,露出担忧之色:“大王,此举怕是不妥……”
朱樉自然知道他担心什么,放在以前他肯定会训斥对方。
但经历那么多事情,他也成熟了不少。
嗜杀归嗜杀,却不再那么是非不分,就解释道:
“放心,我心中有数。”
见他如此说,李芳虽然还是担忧,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心中则暗暗下定决心,如果秦王继续走老路,那就别怪他联合其他人做点什么了。
毕竟大家抛下中原花花世界,跟随朱樉跑到小亚细亚去,不是为了游山玩水。
不能任由朱樉胡闹,弄的大家都没了好下场。
朱樉并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国相在想什么,他确实没有别的想法,就是突然看到了,有些好奇而已。
随口吩咐下去之后,就没有再当回事儿,而是举起望远镜继续观看。
杀戮依然在继续,无数尸体倒在了地上,码头被血液染红。
血水顺着石板的缝隙流入大海,不一会儿沿岸大片海水变得暗红。
然而奇怪的是,面对这种必死的局面,只有个别人试图反抗,但也只是死的更快而已。
更多的人拼命往人群中央挤,甚至拉着其他人挡刀。
看了一会儿之后,朱樉就觉得索然无味,放下望远镜说道:
“无趣,牲畜被杀的时候都知道反抗,这些人连牲畜都不如。”
周围人都默然不语。
六七万人真要暴动反抗,仅凭秦王卫队还真不好办。
然而这种局面并没有发生。
亲眼目睹这么多人被屠杀,郭成心中也忍不住有些发颤。
秦王的残忍超出了他的想象。
还好自己谨小慎微没有参与那些事情,还好自己的背景也算深厚,尤其是和马娘娘关系不错。
否则,别说庇护手下了,自己能不能落好都尚未可知。
另一边,杏红得知秦王要见自己,也很是诧异。
我不认识他啊?他是怎么知道我的?又为什么要见我?
但很明显,亲卫并不会回答她的问题。
不过想到对方给自己报了仇,杏红还是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许柴佬也同样诧异,同样的充满了疑惑,就想陪她一起去。
至少要看看发生了什么,如果情况不妙,可以尝试护一护她。
几人很快就来到船上,在甲板见到了百无聊赖的朱樉。
见过礼之后,杏红很是大胆的主动问道:
“不知大王召民女所为何事?”
朱樉见她一举一动落落大方,所施行礼仪也没有任何错误之处。
与方才在望远镜里,见到的疯癫模样大相庭径,就更是好奇:
“你不怕本王?”
杏红回道:“以前怕,但现在不怕了。还很感激大王为我,为所有受害的无辜之人报仇。”
朱樉眉头一挑:“哦,如此看来你还有冤屈不成?”
杏红就将自己的遭遇全部说了一遍。
许柴佬怕朱樉不信,也在一旁说了一些事情,佐证她的话。
重点提了她保护帮助别的受害人之事。
只是朱樉明显并不在意这一点,他更感兴趣的是杏红的经历。
一般的男人遇到这么多挫折都很难坚持下来,她却活了下来,还帮助别人。
这很是不一般。
难怪她见到那么多人被屠戮,非但不害怕,反而表现的很疯癫。
不过即便如此,见到那么多人被杀还不害怕的,就心性方面也属于出类拔萃了。
本来朱樉只是有些好奇她的另类,现在反而起了爱才之心。
尤其是想到自己即将去小亚细亚,最缺的就是人才。
如果将杏红收入麾下,说不定就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想到这里,他终于开口说道:
“从今天开始,你是本王的人了。”
李芳等人的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这秦王果然狗改不了吃屎啊。
许柴佬也有些诧异,秦王就真不在乎她娼妓的身份?什么样的女子都往后宫收?
杏红却表情不变,出言拒绝道:
“民女乃不洁之人,岂敢侍奉大王。”
朱樉知道她误会了,就说道:“你想错了,本王不是要纳你入后宫,而是招揽你加入秦国为官。”
“啊?”杏红惊讶不已。
其他人也同样震惊不已,招揽一个女子为官,还是一个这样的女人?
实在违反礼法。
如果换成以前,他们肯定会反对。
但想到面前的人是秦王朱樉,以及他的封国所在,众人顿时就不说话了。
大家反而开始思考,从刚才的经历可以看出,杏红不是一般的女子。
说不定还真能发挥作用。
朱樉继续说道:“你在大明和淡马锡岛已无立身之地,除非愿意一辈子为娼妓。”
“跟我一起去秦国,在那里重新开始。”
“如果你真有才华,能为秦国立下大功,本王不介意为你加官进爵。”
杏红依然犹豫,主要是此事有违常理,她确实很难相信。
朱樉显然是真的起了爱才之心,耐着性子说道:
“你至今都以杏红的名字示人,应当是觉得自己的经历玷污了姓氏,故而不愿意以真姓名示人。”
“若你能以女子之身做出一番事业,往日种种屈辱就会变成你坚贞不屈的象征。”
“到时候,你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恢复本来姓名,甚至名垂史册。”
这番话对于别的部族女子来说,或许没什么用处。
但华夏人最注重生前身后名,对名垂史册格外重视。
不只是男人,女人也一样如此。
所以,杏红听到这番话之后终于心动了。
史册留名她不敢想,但寻回自己的真实姓名,已经足够让她拼一把了。
反正都已经这样了,大不了就是一死而已。
秦王虽然残暴,却从未听说过失信于人。
况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的话,总不能食言而肥吧?
值得搏一搏。
想到这里,她终于下定决心,直视朱樉的眼睛说道:
“希望大王信守承诺。”
朱樉大笑道:“哈哈……本王还不屑于欺骗你一个女人……”
然后他指了指码头,说道:“需要去手刃几个吗?”
杏红很是意动,最终还是摇头说道:
“谢大王好意,我还要留着有用身为大王效力,岂能轻易涉险。”
朱樉笑道:“真是个聪明的女人。”
这时,一直在旁边站着默不作声的岑信通,忽然站出来单膝下跪道:
“卑职想加入秦国为大王效力,请大王恩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