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宣布禅位之后,第一个找到陈景恪的,就是蓝玉:
“陈伴读,此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陈景恪点点头,笑道:“脸上的笑容收一收,给人看到肯定又要参你一本了。”
皇帝宣布禅位,你这么开心,是不是对皇帝不满?
蓝玉毫不在意的道:“随便他们参去,我老蓝就这脾气。”
“再说,谁不知道我和太子的关系,当着陛下的面我照样笑哈哈。”
这话倒是不假,蓝玉的性格大家都知道,他要是装作很不舍的样子,那才会惹人怀疑。
陈景恪正色道:“虽然太子众望所归,但还是要以防万一。最近你要提高警惕,确保京畿的安全。”
蓝玉拍胸脯道:“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我正要和你说呢,我发现有些勋贵面带忧愁……”
陈景恪眉头蹙起,问道:“情况严重吗?”
蓝玉摇头道:“不严重,太子继承大宝是大家都能接受的,他们是担心自己的地位不保。”
陈景恪这才松了口气,说道:“这是正常的,一朝天子一朝臣,大家担忧是在所难免的。”
“只要不生出乱子就行。”
“你也多安抚一下大家,太子如何大家都看在眼里,不会随意动勋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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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找过来的,是徐达。
一见面徐达就问道:“上位是什么时候做出这个决定的?”
陈景恪先迎接他进来,才说道:“陛下早就想撂挑子了,两三年前就决定要禅位。”
“本来去年那一次监国,就已经准备让了。”
“只是突然要军改,不得不推迟。”
“军改结束就是晋王燕王北伐,也不合适,这才拖到现在。”
“两三年前?”徐达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这是真一点都不留恋皇位啊,上位果然不走寻常路。
陈景恪笑道:“您这是什么表情?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啊?”
徐达没有理会他的打趣,而是若有所思的说道:
“我说上位为何突然重新启用韩国公,原来如此。”
想给自己的皇帝生涯,画个圆满的句号。
陈景恪点点头,说道:“娘娘也是这么说的,若非万不得已,谁也不想做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解释了一句之后,他就谈起了蓝玉所说的事情:
“听说勋贵多有担心,伯父可有察觉?”
徐达颔首道:“听说了,我也已经将此事告诉上位,他那边马上就会有所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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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陈景恪的是,第三个来找他的竟然是李善长。
“冒昧登门,陈伴读勿怪啊。”
陈景恪客气的道:“哪里,韩国公能来,令鄙舍蓬荜生辉……”
寒暄了几句之后,李善长忽然正色的问道:
“是真的吗?”
陈景恪说道:“以陛下的为人,岂会拿此事开玩笑。”
李善长一脸的震惊,他对朱元璋很了解,知道朱元璋对权力的敏感程度。
正因为知道,才不敢相信他会如此轻易的就禅位。
父子关系好是一回事,皇位是另一回事儿。
好一会儿才消化了这个消息,接受了现实。
然后一脸唏嘘的道:“一眨眼三十多年就过去了啊,遥想当年……哎,不说也罢。”
“退了也好,上位幼时贫苦,长大成人就投身义军……”
“大明建立后亦是殚精竭虑,一日都不得歇息。”
“现在年龄大了,也是时候歇一歇了。”
陈景恪顺着他的话说道:“是啊,陛下也是这个意思,他还想着禅位后,带着娘娘游历大明山川呢。”
李善长立即说道:“那老夫肯定要随侍在上位和娘娘左右才行。”
陈景恪岂能听不出他的意思,这是在表态,太子登基后会主动退却。
这次过来的目的,估计也就是为了说出这句话。
看来之前的事情,确实让他改变了许多。
“陛下听到此言肯定会很高兴的……”
正事说完,两人就开始谈论起了法治的事情。
陈景恪就趁机将大同思想,给他讲了一下:
“此法已经得到陛下、娘娘和太子的认同,韩国公可以参考一二。”
“如此将来推广法治思想的时候,也能省却不少麻烦。”
“大同思想?”李善长有些惊讶的道:
“改造儒家思想,陈伴读总是能带给老朽惊喜。”
陈景恪能听的出,他对大同思想并不感冒。
这很正常,作为法家传人,他心里对儒家思想本就有些成见。
且很多细节,暂时也没办法给他说。
他对陈景恪所言的大同思想,并无多少了解。
只以为还是儒家幻想出来的那个,自然是很不以为然。
陈景恪也没有解释太多,他愿意听就听,不愿意他就算。
如果他不听,那就等大同思想完善之后,再对法治思想进行修正。
本来还想邀请他,去洛下书院那边开一家法学院的,现在想想还是算了。
等以后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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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朱元璋禅位之事,百姓表现的很淡定。
官僚集团虽然震惊,但更多是朱元璋禅位引起的。
对于自己的职务,大家反倒不太担心。
前面已经说过,太子不是第一次监国,大家早就是熟人了。
父子共用一套班子的好处就在这。
除了极个别位置需要动,大部分人依然该干啥干啥。
确保了政权的稳定交接。
就算被波及到退居二线,问题也不大,早晚有复起的机会。
实在不行,就回家培养传人。
而且仔细说起来,对于朱元璋的禅位,官僚集团是乐见其成的。
朱标或许不是真仁厚,但老朱是真残暴。
相比起来,朱标当皇帝大家的日子会好过许多。
而且老朱在这个时候禅位,也着实让文官集团对他的印象改观了不少。
上古圣王不就是主动禅位给继承人吗。
他的这个举动,暗合圣王之道。
大明大兴不远矣。
虽然朱元璋并不相信什么圣王之道,但被人这么夸奖总归是一件开心的事情。
相比起来,勋贵集团反而是最担心的。
他们和朱元璋的捆绑更深,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子继位会不会动勋贵的利益?
这种事情在历史上非常常见,开国君主靠勋贵稳定国祚,而勋贵把持朝政。
等二代三代君主继位,就开始大规模打击功臣势力。
汉、隋、唐、宋莫不是如此。
至于朱标和勋贵集团绑定很深……
并不是所有勋贵,都加入了太子党。
真正和朱标绑定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
更何况,就算绑定了又能如何?
皇帝首先保证的是皇权稳固,其次才是其他。
汉明帝的马皇后也出自勋贵之家,可他依然不遗余力的打击勋贵势力。
谁能保证朱标不会成为第二个汉明帝?
这时,老朱禅位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
他挨个召见勋贵重臣,当面向他们道明了此事。
“太子的性情如何你们也是看在眼里的,只要你们如侍奉我这般侍奉他,定然不会让你们没了好下场。”
“况且,咱只是退位了又不是死了,你们怕什么?”
“咱不敢说一定能让你们继续位列公卿,但绝不会让老弟兄们没了好下场。”
“都别给咱矫情,谁tn的再哭哭啼啼的,咱马上就让你们回家种田去。”
这话说的不怎么好听,但很真诚,一众勋贵重臣稍微放心了一些。
然后马皇后也出面了:“标儿以后就拜托你们了……”
“你们都是他的叔伯,他若做的有不对的地方,你们多担待一些。”
“以后在朝中受了委屈,就来找我。”
“我这个当娘的话,他还是能听进去一些的。”
这一番话说的勋贵们心里一暖,担忧尽去。
她的保证,群臣是愿意相信的。
勋贵不求一时之长短,只要能保证家族地位就可以了。
太子嫌我们不好用,我们就暂时退一步,
怕的是连退的机会都不给。
现在朱元璋和马皇后两个一起保证,他们实在没理由不相信。
稳住了勋贵,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
不过即便事情已成定局,有些程序该走还是要走的。
比如三辞三让。
老朱是最讨厌这些繁文缛节的,很是不乐意的道:
“咱禅位给咱儿子,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哪还需要做这些样子?”
还是马皇后将他给劝住了:“别的事情都可以由着你,但此事关标儿的法统,你必须将流程走完。”
老朱不敢不听媳妇的话,怏怏不乐的将程序走了一遍。
于是,朱元璋写了第一份禅位诏书。
太子朱标坚辞不受,我德行不够,还需要您教导。
隔了两天,老朱再次下旨传位给太子。
朱标再次拒绝。
父在,我岂能窃据高位?
又过了几天,朱元璋第三次下旨。
朱标这才哭泣着接受。
至此事情算是成了定局,群臣就开始为新皇登基做准备。
钦天监那边也给出了黄道吉日,定在了十二月份。
老朱一听就不乐意了:“为啥还要多拖两个月?这个月就没黄道吉日了不成?”
众人没想到他这么心急,只能劝谏,禅位登基乃大事,需要时间来准备。
放在本月来不及。
商量到最后,日期选定在十月初八。
然后就是晓谕八方,皇帝将在十月初八禅位于太子,令各地衙门监管好地方,勿使生乱。
朱雄英也写了许多封信,给南方各蛮夷部落首领。
我爹要当皇帝了,你们都老实点,别给我找事儿,也别听其他人挑唆。
至于之前的各种政策,都不会变动,你们心放肚子里。
并且还邀请各部首领前来观礼。
陈景恪反倒是闲了下来,事情都已经敲定,剩下的就是各种礼仪流程。
这种事情自有礼部和宗人府的人去办,不需要他去操这个心。
时间流逝,随着禅位之期临近,各地派遣来观礼的人相继到达,洛阳城越来越热闹。
为了防止有人生事,禁卫军出动在街头站岗执勤。
锦衣卫也全部撒了出去,对洛阳城进行全面监控。
这天,陈景恪刚从皇宫回到家中,张宇初再次登门拜访。
华夏天子登基,自然不需要宗教来加冕。
但这么大的事情,佛道两家都要过来参加,否则就是不给皇室面子。
后果有一点点严重。
换成以前,因为事发突然,想让佛道各派代表一起来,是很麻烦的。
但这次却轻而易举就做到了。
因为他们本来就在洛阳城。
上半年拿佛道两教开刀,逼迫他们加入教化中来。
经过一番博弈之后,两教不出意外的投降,并拿出了相应的方案。
但很多事情不是有方案就行的。
两教被驯化的太久,几乎失去了传教能力。
不是行动上的缺失,而是教义方面。
就好像儒家思想越来越保守一样,佛道两家在思想上也日渐保守。
不改变这种保守思想,两教的主动性上始终是缺失的。
在传教方面没有主动性的宗教,是没有前途的。
尤其是在面对基教和伊教的时候,可以说没有什么还手之力。
所以陈景恪逼迫他们,必须在这方面做出改变。
至于怎么改,都不用特别花费心思,复古就可以了。
佛教能从天竺传到中原,本身就不缺传教的积极性。
道教当年也不遑多让,大贤良师三兄弟,神霄派林灵素,全真丘处机……
在白莲教出现之前,那些造反的人都是假托太上降世。
李弘这个名字,一度成为造反首领的化名。
两教只要把老祖宗的思想翻出来,重新用一下就可以了。
张宇初此时出现,大概率是事情已经有了进展。
果不其然,寒暄了几句之后,张宇初就给出了答案:
“幸不辱命,经过诸位道友的努力总算有所成果,还请陈伴读指证。”
说着,他将手中的一套书册递过来。
陈景恪接过来放在一边,说道:“我会将此书呈送陛下预览……”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道:“宗教司道教事务缺一名管事,我准备举荐你担任,不知真人可愿屈就?”
尽管早有猜测,真正听到这句话,张宇初心中也是一喜,起身说道:
“不敢请耳,固所愿也。”
不过此事眼下是办不了的,整个朝廷都在围绕禅位转动,不是重大事情都要往后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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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很快就来到十月初八。
在文武百官、社会贤良、各国代表的观礼中,朱元璋和朱标一起举行了祭天仪式,并告祭宗庙。
返回奉天殿,礼官宣读了朱元璋的禅位诏书,回顾了自己的一生,又表扬了太子朱标。
反正就是一番套话,走个形式而已,这里就不多做赘述。
然后朱元璋摘下自己头上的冠冕,戴在朱标头上。
拍了拍他的肩膀,朱元璋笑道:
“去吧,百官都在等着你呢。”
朱标拭去眼角的泪痕,郑重的说道:“爹,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说完转身面向观礼之人。
在礼官洪亮的‘拜’声中,接受了百官朝拜。
从今天开始,大明的掌舵人正式变成了朱标。
而天下人,也都在等着看他会发出什么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