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顾清竟然捏住了他的下巴
沈浊自是不知道顾清脑子里的东西,他坐在床上,看顾清时而皱眉时而点头,还以为这人在做心里建设。
他觉得有趣,就盯着看了会儿,於是恰恰好,看见顾清从失落变成踌躇满志丶干劲十足的模样。
沈浊:“……”
这人脑子里又在想什么?
不过看来没被流言影响得特别严重。
“抱歉,在将军面前失态了。”
“哦,没,是我的问题,我没敲门。”
顾清说完,才想起自己没敲门是因为没有空闲的手,而他进房,是来送药的,再耽误一会儿,怕是得凉了。
“你快把药喝了,不然凉了。”
沈浊接过,一饮而尽,顾清接过碗,往他手里掖了两个蜜饯。
“压压苦味。”
裹着糖霜的蜜饯静静躺在手心,感动之馀,还有些稀奇。
“将军哪来的蜜饯啊?”
“昨儿山下买的,二楞说你灌不进去药就是怕苦,我想着你醒来也少不了吃药,就给你捎了一点。”
沈浊把蜜饯放进嘴里,黏腻的甜味在口中炸开,压制住汤药的苦味后,还能有丝丝缕缕闯进鼻腔。
沈浊向来是怕苦的,从前吃完药也会拿些蜜饯压苦味。
可后来家中剧变后,就开始自我厌弃,总觉得自己都那么大的人了,早就是个家破人亡的结局,喝完药还要吃蜜饯,也是够矫情的。
况且,蜜饯对他,不过是能缓解片刻的苦楚罢了。
甜味消散后,就是苦意的反扑,从身到心,把他割裂在现实与虚幻之间,求不得解脱。
所以,从那之后,他就几乎再没碰过甜的东西。
如今猝不及防的重温,才明白自己都快把“甜”这种味觉忘却了。
顾清还在等他的反馈,沈浊毫不怀疑,只要他一点头,顾清就会笑出一口白牙,然后十分骄傲地自说自夸。
明明就是幼稚十足的表现,但沈浊就是爱看,总觉的,看多少遍都不够。
“真甜,很喜欢,谢谢将军。”
沈浊两眼弯弯,笑得真心实意,蜜饯是真的甜,甜到足以提醒他,自己也是可有拥有它的。
顾清见状,果然如沈浊预料的那样,叉着腰笑出声,连连夸自己聪明。
静谧的房间里回荡着顾清清朗肆意的笑声,沈浊的心情也跟着畅快起来。
只是还有一件事,沈浊看着开朗的顾清,流言之事始终是个隐患,他必须和顾清说清楚。
铺散在面容上的笑意蓦地收回,沈浊神情严肃起来,顾清摸不清头脑,只得楞在原地。
“你……怎么了?”
“将军,恕我无理,我觉得,有件事,我们得好好聊一聊。”
顾清眉心微皱,猜到不会是什么好事,瞬间挺直腰背。
“将军可知,近来军中有一些关於你我二人的传言?”
沈浊混迹官场十数载,自是知道如何把话说得委婉,更知道如何抛砖引玉,半掩不掩将人拉进自己的圈套,只是面对顾清,他想直接一些。
顾清似是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摇了下头。
“也对,”沈浊笑了下,“将军事忙,自是没空理会这些小打小闹的,只不过,那日赵将军倒是给我提了个醒。”
顾清面色茫然,“他说什么了,他就是个事儿多的,说出的话听听就罢了,没必要认真。”
沈浊闻言却摇头,“我却觉得赵将军说得对,军中揣度你我关系的谣言甚多,我若还舔着脸往将军身边凑,自是会坏了将军名声,不过幸好,我应该很快就离开……”
“你说什么?”顾清挑着眉,漆黑的瞳仁里满是惊讶,“就是他们说我是断袖的事儿?”
顾清一句话,倒是让沈浊更惊讶了,“将军知道这些流言?”
“也不算知道吧,不过是说我对你有意思的流言,前不久听他们提过一嘴,也就知道这些。”
“所以将军怎么想的?”
“玩笑而已,说着玩儿的,我能有什么想法。”
沈浊:“……”
这人心这么大的吗?
都被说是断袖了,竟连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合着自己竟是白担心了?
沈浊想着,眉眼中闪过一抹懊悔,他早该想到的,顾清这种万事不在心中留的性格,哪能被一两句流言蜚语说垮。
“所以你要谈的就是这个?”顾清满目惊奇,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撒娇的小孩子。
“差不多吧,将军既然不在意,那就没什么事儿了。”
沈浊懊恼自己小题大做,像个初出茅庐的傻子,不愿再与顾清纠缠。
反正领子那黏腻的难受,正好可以借着换衣服的由头把人赶出去,好让自己有时间反省反省。
这样打算也就如此做了,“既没什么事儿,将军就……唔!”
沈浊眼睛蓦地瞪大,惊疑至之馀全是不可思议。
顾清竟然捏住了他的下巴!
不知想到了什么,顾清眉头紧锁,眉心挤出几道褶子,他死死盯着沈浊的眼睛,生怕错过哪怕一丝的表情变化。
“他们是不是还说别的了?”
声音清冷,带着不可忽视的威压。
沈浊后知后觉顾清的情绪突然变得不太对,但他被这突变搞懵了,一时间没想好该如何开口。
“说什么了,说我强迫你?还是说你勾引我?”
沈浊一楞,没想到顾清脑子转得还挺快,这件事,在知道顾清不在意后,他就没打算挑明了。
可顾清,刚刚明明没什么反应啊,怎么突然想到这一点了?
许是看见了他眼中的诧异,顾清自顾自得出结论,“那就是后者了。”
顾清说完,脸色更加阴沈,浓密睫毛下是压抑不住的戾气,沈浊看着,在一双像是沾了墨的黑眸里看到了心疼和懊恼。
下巴处的力道就更重了,沈浊没忍住“嘶”了声。
钳制的力道一顿,顾清显然听到了,但仍没有要松手的意思,太反常了。
沈浊看着顾清骤然锋利起来的眉眼,知道顾清好像真的生气了,可他理不出对方生气的原因。
顾清是谁啊,就连被赵青倒在地都能笑着站起来的人,沈浊不相信他会因为这么件小事生气。
难道是因为流言有损他的形象?
沈浊不明白,也不理解,总觉得现在的顾清戾气重得有点离谱了。
“你怎么想的?”
顾清声音微微沙哑,混着沈浊不曾体会过的阴沈,把问题又丢了回去。
“什么怎么想的?”
下巴被掐着,隐隐作痛,沈浊不舒服,想挣脱可又拿不准顾清的意思。
“我是想问,被说勾引人是什么想法?”
“没什么想法。”
沈浊垂眼,不再看顾清,他抗拒这个问题。
“好,那你听听我的想法,擡头,看着我。”
少有的耻辱感作怪,沈浊抗拒得厉害,但顾清钳着他,强迫着让他对视。
“他们说是他们的,我堵不上他们的嘴,或者堵上几个,其馀的会骂得更难听,但是,只要我没做过,我就不能让他们得逞。”
顾清盯着沈浊诧异的眉眼,神情严肃,“他们暗地里诋毁我,是不想让我好过。我只有过得比他们都好,他们才不能得逞。你懂我意思吗?”
沈浊彻底楞住,如果说原先还不明白,那听完这段话,就已经没什么可怀疑的了。
顾清生气,完全是因为他,顾清怕他被流言伤到,所以才会有如此重的戾气,也懊恼没有及时制止流言的扩散。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沈浊心中苦笑,他越来越看不懂顾清了。
明明是非亲非故的关系,顾清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维护自己呢?
为了禁锢住沈浊的注意力,顾清弯着腰,视线与沈浊齐平,两人的脸靠得极近。
因着少有的严肃认真,顾清有些气促,呼吸灼热滚烫,一下又一下,扑到沈浊鼻尖。
距离太近了,近到沈浊能看清顾清眼中倒映的自己,看清自己惊惶的眼睛,以及从不敢承认的脆弱。
从前世开始,所有的流言蜚语都是自己一个人扛,从没有人告诉他不要在意,也没有人告诉他这不是自己的错。
他以为听得多了就习惯了,所以从不曾也不敢窥探自己的内心,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可以坦然,可以云淡风轻。
原来,所谓坚强,只是一场自欺欺人,只是缩成一团,笨拙地将自己血淋淋的一面藏起来了而已。
伤口被猝不及防地撕开,然后又莫名其妙地缓慢愈合……
沈浊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烫,四周静谧,耳边只有自己不受控制的心跳,“咚咚咚”响个不停,似要震碎脆弱的鼓膜。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只一味地想躲,躲开顾清的钳制,躲开顾清的视线,躲开让他不知所措的滚烫的呼吸。
可顾清并没有放开他的意思,他执着地等一个答案。
“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