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姐弟
“你是个十一阶哨兵,而且是普元军校毕业的,怎么就沦落到卖假药了?”贺安清对眼前这个人的底细了如指掌,今夜的安排就是为她而来。
江媛一语不发,频频看墙上的时间。
贺安清又道:“学校明明给你分配到守城驻军部队,你干了两个月就退伍了,理由是无法融入集体工作。”
这个理由冠冕堂皇,大多数体制内的人一眼就能明白,真正的意思就是不能跟向导配合。
江媛有双凌厉的丹凤眼,鼻梁高耸,她体格精瘦结实,女性特征突出,而且身材比例很好,穿着吊带短裙显得尤为有风韵。
她左手腕内侧有一道疤,是退伍时取出追踪器的手术切口,若隐若现地藏在塑料做的彩色荧光镯子里。
侦讯室里很安静,江媛低声哼笑,说道:“你们有什么权利对我进行侦讯?”
部队出身的人,自然是看不上那些活少钱多的职能部门,又加上刚刚目睹这帮人在夜店花天酒地,更是坐实了外务局不作为的传言。
虽然东华联邦不承认,但他们在圣地面前确实很卑微。每年国内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去准备组好的援助资源,让唱诵班风风光光地送出去。那些易教僧人甚至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用白送的大量物资也只是换来青川矿的购买额度,交易的时候还要额外付青川矿的钱,国民认为这都是唱诵班的无能。
“我们抓了你个现行儿,好歹在这还有其他路可以选,去了警察那,可就不能讨价还价了。”
“你这么有本事怎么不对圣地讨价还价,一边对着人家三跪九叩,一边又不允许我们信易教,还口口声声说是互相尊重,精神分裂是吗?背地里骂易教,表面上比易教徒虔诚,我就算被抓进去坐牢,都不想跟你们狼狈为……”话没说完,江媛就感到后背一阵冷汗,再一低头看,汗毛都竖了起来。
那只水母来了!
下一秒,门缓缓被推开,容麟站在门口,穿着黑色高领衫,双臂交叉在胸前,依靠在门框上,漫不经心地说道:
“我们什么时候移交警察?都快四点了,我好困。”
“跟你说了多少回,能不能先把水母收起来?”贺安清擡头看了眼窗外,几只触角在窗前晃悠,他伸出手轻轻抚在江媛那只戴了许多廉价饰品的手背,柔声说道:
“别怕,我不会让它靠近的。”
说完,源源不断的暖流从手心传递出去,逐渐缓解了江媛的紧张感。
容麟见状不乐意了,站直身体走过来,催促道:“你不送她走,把她烤了做鳗鱼饭也行,需要浪费这么多时间吗?”
江媛头皮又麻了,她的精神体正是一只电鳗。在比她精神力强大的异能人面前,就像是底牌都暴露在外,无论有什么投机取巧的计谋,面对绝对力量都不值一提。
贺安清还在安抚江媛的情绪,让她慢慢冷静下来,打发容麟道:“你先出去,给我们倒两杯咖啡来。”
容麟虽然撅着嘴,但还是乖乖出去了,走之前还碎碎念道:
“你都半个多月没安抚过我了,凭什么安抚个陌生人?”
贺安清没理他,对着江媛暖心一笑,说道:“他还是个孩子,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江媛心里打鼓,一个碰一下毒液就窜到脑神经丶三分钟让人暴毙而亡的箱水母,可不是说说那么云淡风轻。
而且眼前这个男人,她原本以为是个普通人,可刚才那分明就是向导的安抚方式,虽然热感不强,但源源不断,让人感到舒服,低阶向导的存在感很低,但不可能完全察觉不到,之前还没有高阶感知不到低阶的情况发生。她判断箱水母是十二阶,那个男孩拥有如此强横的精神体,又怎么会对一个能力孱弱的向导言听计从?
箱水母走后,江媛没那么紧张了,深吸几口气问道:“你到底是谁?”
“贺安清,唱诵班后勤部主任,刚刚那是我的下属,容麟。”
“贺……”江媛重覆着这个姓氏,她仔细打量着贺安清,五官极为精致,巴掌脸,本身向导的容貌就出类拔萃,他更是个中翘楚,怪不得刚刚就觉得有点眼熟,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双眼皮由窄渐宽,眼型内勾外翘,根本就是贺氏皇族的面相。
贺安清好似看穿了她在想什么,大方承认道:“我是皇帝的兄长,除了眼睛,我们不太像,异卵双胞胎。”
“你是向导?”从本任皇帝即位以来,军委对皇族的管制越来越多了,与其说皇帝像统治者,不如说像个吉祥物,凡是有利於国家形象的事件就出面宣传。皇室能被查到的信息只有成员架构,每个皇室成员都自觉对私生活闭口不谈,极力淡化除皇帝外其他贺氏一族的存在感。以至於全国人民都认为,皇帝是一个致力於改善底层贫困普通人的领导者,更昭示着:一个普通人,也能在国家决策层面拥有超出异能人的地位。
见贺安清默认了,江媛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那陛下?”
“是普通人。”贺安清解答了她的疑惑。
江媛松了口气,她几乎以为自己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
贺安清松开了手,见江媛也渐渐放下了防备,说道:“刚刚安抚你的时候,我并不认为你的攻击性很强,我能力这么弱都能给予你一定的帮助,何况守城驻军部队那些资质优秀的向导,为什么你与他们相处不好?”
短暂的精神力相连,会让哨兵不由自主地依赖与相信向导,江媛也不例外,她的态度柔和了下来,低头看着贺安清接触过的手背出神,说道:“我有向导,不需要他们分配给我,而且那个人让我很恶心,他偷窥我的记忆。”
贺安清判断“那个人”应该就是部队给分配的向导,她这样的女性哨兵本就稀有,还是海错类精神体,按照军委的工作习惯,一定是选择净化能力强的向导与之搭配,操控为主,引导为辅。而那个向导也是操之过急,单方面连接了精神图景,结果可想而知。
“你有向导?但你还是未结合。”如果是结合过的哨兵,除了伴侣,是不能被其他向导安抚的。
江媛擡起眼与他对视,深呼一口气,说道:“我的向导是我弟弟,我终身不会与别人结合,我们姐弟相依为命。”
接下来,贺安清听到了一段在这个时代比比皆是的辛酸经历。
江媛有一个比自己小八岁的弟弟——江珩。
江珩是个早产儿,生下来才4斤,从小就体弱多病,十岁检查出肝病,只能做器官移植。母亲配型成功,毅然决然地上了手术台,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她再也没醒过来。这是一起医疗事故引起的捐献者死亡,所幸弟弟移植顺利没有排异,他恢覆意识后得知的第一件事,就是母亲去世了,大概人生就是悲剧与喜剧轮番上演。
父亲一夜之间性情大变,先是失眠,染上了酒精依赖,最后变本加厉引起药物依赖,终日沈沦在痛苦之中。他认为是儿子害死了母亲,竟然在一次服药过量之后,双手掐在了江珩细长的脖子上。
求生的本能让性命受到威胁的江珩幻化出了精神体,那是一只可以隐藏身体的避役。当时已经被确认为哨兵的江媛,放学回家就看到父亲正压住瘦弱的江珩,一边喊着“去死”一边实施暴行,视野之内还有一个若隐若现的避役,哆哆嗦嗦趴在角落。
她只记得看到弟弟躺在地上,偏过来的侧脸,瞳孔逐渐放大,神采从眼底流失,四肢已无力反抗,嘴巴却无声地说着三个字:“对不起。”
之后的事情就是医生转述的,她的电鳗电死了失去理智的父亲,在最后关头救了弟弟。
失去那段血腥记忆的原因,也许跟那只避役有关,之后有挺长一段时间她的情绪都很暴躁,只能靠江珩来安抚。
救人建立在杀人之上,是令人悲伤的。
案件发生在她18岁生日前夕,还没到法定刑事责任年龄,又有中止死者犯罪的客观前提,法庭最终判决结果是在异能人管理中心进行劳动教育。
无论是否需要服刑,都改变不了她弑父的事实,而她也只能带着这样的烙印继续生活,因为她还有江珩。
由於出色的能力,她被军委看重,在女性异能人保护组织的努力下,劳动教育一年后就被送去普元军校。
江珩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因精神力和心理因素,发育期的各项增长数值都比较缓慢,被确诊为发育迟缓,一直没有像正常孩子一样上学。
贺安清用手边的平板调出了江珩的资料,之前弑父案里记录过他的精神体信息,各项脑部数值都表明他不超过五阶,而军委的录取门槛恰恰是五阶。
江媛就算再有能力,也不可能改变硬规定,更何况她毕业那会儿江珩才14岁,要走军委年龄未满等缘由的特殊评阶流程,於是江珩没办法做她的向导。
从普元回到燕都后,部队里又给江媛安排了一个急功近利的向导,一系列的不如意,让一个高阶女性哨兵沦落到去卖假药为生,贺安清只感到唏嘘。
这时,落地窗上响起“当当”声,只见一个触角卷着两杯咖啡在撞玻璃,江媛下意识打了个冷战。贺安清见状起身,打开安全锁,按了墙上一个小箭头样子的按钮,玻璃窗徐徐打开,他拍了拍触须,接过两个杯子,里面的黑色液体还冒着热气。
贺安清转过身,把其中一杯放在江媛面前,见她神情踌躇,便先端起自己这杯喝了一口,说道:“容麟冲咖啡是我教的,味道还不错。”
江媛还是没动手,他又补充道:“箱水母可以控制毒素,不是每时每刻都带毒,你就把他当成大海蜇好了。”
看着倒是没有海蜇好吃,江媛虽然腹诽,却还是拿起咖啡杯尝了一口,确实比外面连锁店的要好喝一些。
江媛的故事听完了,唏嘘归唏嘘,贺安清也有明确的目的,他重新坐在江媛对面,从桌子下面抽出一个黑袋子,里面鼓鼓囊囊的。
他揪住底下两角,口朝下往桌上一倒,一堆各种颜色用透明袋装着的小药片稀里哗啦地掉了出来。
“咱们先清点一下赃物,绿色这个你刚刚报价800对吧。”贺安清挑出江媛给容麟推荐的春药,二四六八地数了起来,“这是15袋,一万二。”
接着又熟练地把其他药品分门别类,按照市价算出金额,等全整理完,旁边全息计算器上显示:125860。
江媛打小就没见过这么多钱,她纳闷儿自己一个月能挣十几万吗?!还没想明白,只听贺安清又算道:
“超过十万,就是最低5年,最高12年刑罚,你要是进去了,谁照顾你弟弟?如果不想坐牢,那保释金是获利金额的50倍,六百二十九万三千,你确定让我叫警察吗?”
“……”江媛现在觉得自己小看贺安清了,毕竟是一个敢用未成年钓鱼执法的人。
外面容麟喊道:“咖啡喝完没?我现在打电话叫警察?天都快亮了。”
“别!”江媛脱口而出。
贺安清又抛出了橄榄枝,说道:“你要愿意来唱诵班,我保证你能跟你弟弟搭档。”
江媛已经彻底被红脸白脸的绕进去了,将信将疑道:“别说你是皇族,就算你是皇帝本人,也没权利更改立法会宪法,你别忽悠我。”
事实证明贺安清还真没忽悠她,唱诵班用招募后备役的理由,推选江珩进入特殊评阶流程。普元授权出去的临时评估资质一直未收回,本国做评阶,操作空间自然比较大。未成年可以通过此测试结果破格成为军委的后备役,等到满18岁时成为正式军人。
避役的隐身技能给了江珩额外加分,最终定为五阶,他顺利越过了军委门槛。
没想到笔试倒是耗费了巨大的精力,江珩少言寡语不合群,最主要是根本没上过学,都靠江媛教他。学习能力也确实不怎么样,江媛溺爱弟弟没有底线,学不会就不学,只要别出去惹事儿,反正她养他一辈子。
全年仅有两次笔试,离最近的一次只有两周了,让江媛辅导功课是天方夜谭,只要江珩一皱眉头,她就开始嘘寒问暖,“是不是累了?”“要不要吃水果?”“姐姐给你做。”这种拖后腿的猪队友是不能要的。
贺安清决定由他亲自辅导,还自以为是地想了个“好主意”——让容麟当陪读。
容麟一年前刚考过,总归是有经验的。
谁承想,刚辅导了半天,贺安清就气炸了。
“这是一道六年级的数学题,江媛好歹是个普元军校的毕业生,这最基础的常识性知识她都没教你?!”贺安清指着全息投影上的图形,冲容麟说道,“你过来做一遍解题示范。”
容麟倒是没扭捏,用电子笔行云流水地写着,一行又一行,林林总总写了一面墙,放下笔,扬起下巴,得意地对江珩说道:
“看见没,好好学。”
江珩睁大了崇拜的星星眼,用力点点头,说道:“我背下来了!”
贺安清看了看墙上,又看了看手里平板上的答案,简直是驴唇不对马嘴!气得一巴掌拍到容麟后脑,吼道:“这是什么玩意儿?!”
容麟一头雾水,捂着后脑勺,左看右看横看竖看都没觉得有错。
“你考试怎么过的?!”讲了三道题,贺安清有生之年的耐心都用得差不多了。
容麟摆出一副“一般人我可不告诉他”的神秘模样,凑到江珩面前小声说道:“我前一天让水母找其中一个出题人玩了一会儿,他把试卷提前给我了。”
“出去!”贺安清要气死了,这不就是生生威胁了人家出题老师吗!
容麟到最后也没明白被轰出去的理由,莫名其妙站在楼道里,还在回忆到底哪句话说错了。
被贺安清一吼,江珩胆子更小了,眼眶都红了,哆哆嗦嗦地做题,错得更离谱,他又要发飙之际,丰东宁走了进来,及时缓解了一座分分钟要爆发的火山。
他慢条斯理地清除掉容麟写的那些蜘蛛爬,对贺安清说道:
“你去找江媛聊聊吧,这里交给我。”
丰东宁是唱诵班学历最高的人,贺安清后知后觉地想,早就应该让他来,也没客气,说了一声“拜托了”愤然离去。
多亏丰东宁给江珩制定了劳逸结合的学习计划,唱诵班后勤部才没有打起来。
江媛坐在连接主楼和副楼的回廊里,正看着旁边池塘里的鱼出神,水面映出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的倒影。
她擡起头,打招呼道:“主任。”
他们也算是认识两个月了,江媛还在等江珩一起办理入伍,她现在还不是唱诵班的正式编制。
“你怎么能不让他上学……算了。”贺安清现在批评她也没什么意义,走过来递给她一杯咖啡,道,“丰医生会尽全力帮他,下不为例。”
通过这些日子的了解,江媛知道这杯咖啡不是容麟冲的,而是箱水母的杰作,她喝了一口吐槽道:
“丰医生倒是比你们都靠谱。”
“你的上司是我,可不是丰东宁。”贺安清提醒道。
江媛哼笑一声,道:“我还没入职,你现在还不是我上司,顶多算是个……”她意识到可能用词不当,於是没再说下去。
贺安清却刨根问底道:“顶多算是什么?”
池塘里的蓝刀鲷突然跳出水面,咬了一口生长在一旁的水草,随后又钻进池水深处。
“我听其他人说这有蓝刀鲷,还以为是瞎编的都市传说,要么就是有人错把精神体当成实物了。”这种鱼在旧历时期曾经有过,风罩内早已灭绝了。
“这套水系循环设备是签订休战后普元送的,完全模拟海洋环境。”贺安清见怪不怪道,“下面那只鱼鳍很漂亮的是孔雀鱼,都是真实存在的,有时我反而觉得,这些无法操控的生物比精神体更有趣。”
“你的精神体是什么?”江媛很好奇,她努力感知也只能看到一片空白。
“我不知道,我的精神力很弱,弱到无法具象化。”贺安清大大方方说道,“大概是因为没有威胁,能被感知与否都没什么实际意义。”
江媛点点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江媛倒也没觉得稀奇,问道:
“那你怎么进的军委?”
“我是皇族,走后门被军校列为有贡献者,又走后门评了五阶,破格录用的。”
江媛明白了,什么都不重要,走后门最重要。
“那又是为什么选择来唱诵班?”
贺安清从池边拿了几粒鱼食投喂进去,一下就被一条巨大的蓝刀鲷吃进了肚里,他说道:“因为这不是一个体面的工作,没人愿意干。”
唱诵班,顾名思义,是在春事活动上唱歌的组织,他们是一群有着文艺兵头衔却干着外交工作的军人。
每年以上供的形式朝拜丶贸易,不免遭到许多非议,此举仿佛时时刻刻在提醒东华人:圣地有最强的十三阶哨兵,也有可以致异能人於死地的青川矿,这都另令掌权者们内心战栗。
贺安清问道:“你认为外交是什么?”
江媛摇摇头。他继续道:“宣布主权丶强调利益丶维系两国邦交,都是我们的职责,但是,最根本的是,只有我们才能避免每一场蓄谋已久的战争。只要不再打仗,一切就都值得。”
这一两句话,让江媛颇感惊诧。这些日子,她几乎每天泡在唱诵班,看着周围忙忙碌碌的人,想他们与传闻中的也不一样,只是在完成工作罢了,没什么让人瞧不起的。她也许能试着去体会这种不被人们理解的使命感,又追问道:
“主任,你有信仰吗?”
“没有,军委不允许。”贺安清摇摇头。
“那你理解那些有信仰的人吗?”
贺安清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说道:“我希望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能被理解。”
一上午很快过去了,远远看到江珩下课了,冲他俩使劲儿招手,江媛跑过去迎弟弟,迈出两步转身,对贺安清说道:
“谢谢你。”
江珩的考试分数低空飞过,两人就这样进入了唱诵班工作,江媛手腕上那道伤口再次被打开,放入了军人的象征——追踪器。
后勤干了好几年,直到老局长退休,贺安清升职做了唱诵班的一把手,江家姐弟开始了执行任务的外勤生涯。
贺安清遵守了当初对江媛的承诺,没有强行给她搭配其他向导,也没有催促她结合。
原本被社会抛弃的姐弟俩,由唱诵班重新给他们摊开了生存之路,有了许多同伴,被人需要。
江媛的确是个强大的哨兵,又有女性独特的耐力,比容麟更能胜任一些繁覆的工作。
他们清除了一波又一波的间谍丶特勤,还有军委内部的叛徒。精心培养的唱诵班出了名,真的像尚狱殿的阎王一样,让敌人听到名字就会颤抖。
往事犹如昨日发生,清晰地存在於贺安清的脑海里,他记得每一个下属刚来时的样子,因为在后来的工作中共同经历了太多生死瞬间。
天已经蒙蒙亮,屯里no.3步行街上的灯光逐渐熄灭,迎来了一天最安静的时刻。贺安清从冰箱里拿了一盒牛奶喝完,脱掉衬袍扔在地上,倒向大床累得睡了过去。
感觉刚闭上眼睛没多会儿,一通加密电话打了进来,是丰东宁。
“江珩不在诊室了,江媛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