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沸腾了。
原本因为青年而变得漆黑的海面之下,一道金光骤然亮起,如同深海巨物张开了自己的眼睛。在金光收敛的瞬间,被蒸发的水汽笼盖了整片海洋,像刚刚经历了一场大雾。
卢存能感受到领域之外的温度在急剧升高。海底的金光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那是正在燃烧着的熊熊火焰,正向上不断攀升,与之而来的是更多的海水被蒸发。
这是他刚才【创造】的能力。
骤然之间,金光暴涨。火焰冲破海面的限制,让这片空间被炽热的烈焰填满。它们扭曲着,向着青年的方向疾冲而去。
忽然,一切的狂暴都归于绝对静寂。火焰滞留在半空中,海浪停在火焰之上,空间中的一切都静止了下来,唯有青年的领域还在不断扩张。
他删除了这片世界的【运动】。
“真的是【边界】···”
望着踏浪而来的青年,卢存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
在大陆上所有的能力中,有这样几个划分能力强弱的界限。
【皇权】【杀戮】【边界】
绝大多数的能力都是小范围的个人用途,比起战斗能力更偏功能性。但在这些能力之外,有一种在战斗方面尤为突出的能力。它们或涉及时空,或涉及因果,抑或涉及对概念的操纵。
这类能力代表着使用者拥有“以一人敌万人”的实力,因此,这些能力的主人大多是大陆上组织的高层,最差也是个掌握重权的将军。
【皇权】者,可封疆自守,裂土称王。
不过,【皇权】并不是大陆上战力的顶峰。在【皇权】之上,还存在着一类更为稀少的能力。
【边界】。
对于【边界】的描述很少,因为【边界】能力,从新历元年到至今九十七年的时光中,只有六个。它们的拥有者都十分神秘,唯一知道的,就是“代行者”有两位,“飞鸟”有两位。另外两位好像都不属于组织,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
虽然关于【边界】的信息很少,但有一条是确定的。
【边界】者,是“人”与“神”的边界。
这听上去几乎不可思议,因为所有的能力都是自然觉醒的,并且没有任何改换能力特质的手段。也就是说,【边界】的拥有者,不用经过任何的修炼或者提高,获得能力之初就是半神。
而【边界】能力,表现为直接对世界的本源进行操控,没有单一的使用方法,一个能力有无数不同的效果。在神灵是否存在存疑的情况下,【边界】能力者就是大陆上的神灵。他们掌控万物,俯视世间,无所不能。
至于【杀戮】,其实并不算是一个层次,只能说是一种很特殊的能力。它们在其他方面表现得相当不起眼,却在杀戮上有着天然的优势。【杀戮】能力者被各大组织视作战争中的秘密武器,起到的更多是威慑的作用。
在刚才,卢存并不确定青年在使用了那块芯片后的实力能到达什么水准,是保留【皇权】特质不变,只在强度上提升一些,还是直接蜕变成【边界】。于是创造了一个能力,以此试验对方的水准。
“情况在向我预想的最坏发展···”卢存在心中苦笑道,“他真的能利用那东西···”
“我是该现在就跑,还是再坚持一会再跑?亦或者···”
“不,绝对不行···如果我那么做,那么在半年时间里,即使有陈分承的【朝闻道】帮助,我也无法回归现在的【皇权】层次···这意味着我保命的底牌没了···”
“该怎么办呢?”
忽然,青年的声音从他的领域中传来,穿透卢存的【理念】,落入他的耳朵。
“你说的没错,【弭于无形】以前确实不是我的能力。只不过它现在是了。”
“在我取得这块芯片后,芯片中储存的能力就与我融合了。随着融合时间的增加,我身上的能力层次越来越高。在三个月之前,它已经到达【皇权】,并且仍在不断提升。我能感觉出来,它所蕴含的力量绝不仅限于我现在借用的【边界】。或许,它藏着的,是传闻中神灵的力量。”
“在我能控制它之后,我为它取名【弭于无形】,标志着它正式归属于我。在此之前,这个神秘的能力没有名字,只有一个概念,‘删除’。”
“交出【君今何在】,离开这里。我不知道你的能力为什么能突然变得这么强大,但就算它是【皇权】中的上层,也无法在达到【边界】层次的【弭于无形】手中讨到好处。”
“为了让它短暂提升,我也付出了不少代价。”青年抬起手,看着自己手中略显暗淡的蓝光,“在【边界】效果消失之后,我将在一段时间内无法使用能力。”
“抛开正义与道德不谈,在夺取【君今何在】这件事上,我付出的努力和代价远大于你。因此,你注定达不成你的目的。”
听到这句话,卢存有些没明白似的挑了挑眉毛,随后竟扑哧一声乐了出来。
“你刚才说什么?代价?”
“你也配谈代价?”
“有什么问题吗?”青年有些困惑。
“这场事变中,的确有人付出代价,但不是你。”
卢存的声音重新冷了下来。
两人身下的海面消失了,点缀着繁星的夜幕笼罩了目力所及的范围。青年低头看去,发现自己正站在火车的上空,看着车内闪烁的灯光,微微失神。
那里有满是鲜血的尸体和缓缓下落的尘埃。
“为了保护这个东西,林队长的小队只剩下一个人了。车厢里好几百人,也都死光了。他们有的是刚满月的孩子,有的是年轻恩爱的夫妇,有的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他们本该在这个时候吃着泡面打着扑克,和朋友插科打诨。可是现在他们都死了,死在野心家的棋局里,死在不义之战的漩涡中。”
“他们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得到了什么?”
“不要和我说那套‘无法避免’的事,只有心中有愧的人才把它挂在嘴边。我知道时代的尘埃很重,重得可以压死这里的所有人。但你们是干什么的?”
“你们不都是一方组织的领袖吗?你,杜枝旗,顾南风,你们既然有着别人无法匹敌的力量或者可以左右天下的权力,为什么还要索取更多?”
“你们的强大在于创造而不在毁灭,在于赋予时代新生而不在加快历史的洪流。”
“我知道说这些话没有用处,顾南风心中有他自己的殿堂和星空,杜枝旗不在乎非‘西方雪域’人的生死,你更是要为你的组织生存下去而战。但我之所以和你说,是觉得你能听懂。”
卢存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杀戮的事谁都能做,但创造,只有你们能做。希望你能记得我说过这句话,没准哪天用上了呢。”
“当你记起这句话的时候,也请一并把我回想起来。因为你不会忘记我们之间发生的这场战斗,毕竟能和【边界】交手的机会,不会多。”
青年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用震惊的眼神看向卢存。后者则把手伸到脑后,伸了个懒腰。
“其实我刚才想跑的,毕竟和【边界】层次的家伙战斗,不死也得伤残···”
“可我后来想明白了,杨祈丰,林奉朔,不都是想让我拼尽全力吗?那些死去的乘客,心中不是一直盼着车上有一个能保护他们的守护者吗?再不济,总希望有个能替他们报仇的人吧?”
“身上有着这么多的期待,我还是要小小努力一下的。”
卢存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我要付出我的代价了哦。”
他笑吟吟地开口,却又在下一刻恢复了沉凝的表情,低声道:
“当此之时,生民白骨露于荒野,罪孽之臣倨傲叛上,朝堂之上坐视滔乱而不顾。于是应有人代偿血债,应有人赴危匡世,应有人知其不可而为之。借神灵残愿,化朽为奇,拾昔日光华,吾为【边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