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这身!这身不好看!”
敛秋依言把手里这件翠锦云衫换掉,几个宫女一一把衣服捧上来,任她挑选。
她今日跟母妃提了要出宫,母妃竟然没拦她,派了徐恒随行,要她去李国公府走动走动。
徐恒是国子监的监生,出身微寒,是她母妃出钱供养,后来他也算争气,凭借白身入了国子监,每次她母妃顾不上考她功课,便派徐恒前来。
她一看到徐恒那张古井无波的脸,就觉得一天的好心情都被败坏了。
昨日李楼风试场离开后,他居然还敢来她面前说楼风哥哥的坏话!
“李家没几天好日子了,你不要喜欢他。”
徐恒小李楼风一岁,气质却沉稳得多,是那种趟过寒潭努力保证自己不被淹死的沉稳。他几乎从不在她面前说朝堂政事,说了她也不懂,这次是例外。
月霞当场气得跳脚,指着他鼻子大骂:“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管本公主!李家怎么了关你什么事?我偏要喜欢他!我就喜欢他!”
“不然呢,我喜欢你这种书呆子吗?!”
徐恒站在她对面,两人之间隔了寥寥数丈,咫尺天涯。
待她换上自己顺眼的衣裳后,描眉画眼,端的是一派楚楚动人。
徐恒早早便来到殿外候着,没人给他一杯热茶,他就这么站了将近一个时辰,月霞终于兴高采烈地露面了。
他只敢贪图一眼,便拱手深深俯下身,“公主,可是即刻出发?”
“呆子呆子,你快看本公主,这一身是不是很好看?”
徐恒与李楼风年龄相仿,又都是男子,说不定喜好相同。
徐恒将她的美映入眼中,古井无波的表情微微动摇,很快又恢复:“公主天生丽质,今日更是光彩照人。”
“哼,”她将脑后的桃花髻一甩,鼓着腮帮骄矜道:“你这个呆子也有说话中听的时候嘛,出发出发!”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从流华宫中出发,路上正好撞上散会而来的大皇子高梧苍与一群监生。明年大皇子便要动身前往封地,这段时日常常在宫中走动。
月霞对她这个大哥始终有几分恐惧害怕,小时候目睹过他毫无波澜地踏死了自己养的猫,后来他说不知那是她的猫,又送了几只名贵的品种来,她也没再养过。
她忘不了当时他脸上的云淡风轻、和脚下的嘤嘤哀嚎。
“这不是五妹妹吗?要上哪去啊?”高梧苍酷似当今,常常是未语三分笑,谁也不知道那双黑洞洞的瞳孔中在酝酿什么。
月霞勉强扯了扯嘴角,把不自觉后退的脚步站定,乖巧道:“月霞见过大皇兄,今日天气好,我出宫走走。”
高梧苍看到她身后的徐恒,敲打道:“那可要让你身边的人跟好了,宫外不比宫中,早去早回,莫要贪玩。”
若是外人不知,只当这一幕兄友妹恭,徐恒垂头行礼,在他的视线下汗毛炸起,表情依旧是淡淡的。
曹之恺跟在高梧苍身后,没看出什么暗潮汹涌,本来他今日约了李楼风出京玩去,谁知那小子又不去了,他被自家老爹扔进宫来,要他在大皇子面前露露脸。
“那你且去吧,为兄也要去向父皇请安。”
“皇兄慢走。”
两拨人擦身而过,曹之恺瞥了一眼在月霞身后形似游魂的徐恒。
徐恒平日里在国子监是最用功的那个,白身入宫,他可是这一届监生里的头一个。
可他那不管不顾的人情世故并不适合宫中,也就曹之恺和另外几个好脾气的肯与他闲聊几句,久而久之,曹之恺发现他和孟妃宫中的关系匪浅。
直到他总是出现在公主殿上,曹之恺便明白了。
这一袭白身,终究还是沦为所用,也罢,这宫中哪来的未经世事。
等走出第一道宫门,月霞才腿软地踉跄几步,被徐恒扶住。
“公主小心。”
月霞攥着他的衣袖缓了口气,心有余悸,躬身钻入等候在此的软轿。
徐恒捻了捻空空如也的指尖,复又垂下头,跟在她一抬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很快月霞又恢复了亢奋状态,又是轿子又是马车,在午时一刻抵达了李国公府。
守门人来通报的时候,李国公正要出门,“哎哟”一声去揪来家中老大,脚底抹油从侧门溜了。
李怜彻一把抓住也要出门谈情说爱的李明庚,两人一同面对。
她努力让自己笑得温柔些,迎上两步:“公主远道而来,真令寒舍蓬荜生辉,不胜荣幸。”
李明庚:“蓬荜生辉,不胜荣幸啊。”
“二位不必多礼,我今日就是出宫散散心,顺道来看看诸位。”她在周遭找了一圈,没看到想看的人,“国公爷和楼风哥哥不在吗?”
李怜彻:“……”
李明庚掩唇不语,知道这位祖宗是奔着谁来的了。
李怜彻:“他去京北跑马去了,不在家中,公主可曾用过午膳?”
月霞两眼放光,徐恒一看便知她是无心用膳了,上前拱手道:“今日前来叨扰,一是为了看看诸位,二是娘娘记着国公爷的腿脚不大好,冬寒将近,给国公爷带了些温养的草药。”
他一招手,一直捧着盒子杵在旁边的宫人这才上前,李家的管家连忙接上。
“娘娘菩萨心肠,过几日臣等便进宫谢恩,公主远道而来,臣等受宠若惊,快请上座。”李明庚侧开身子,示意他们往客堂去。
月霞是想即刻拿脚走人的,徐恒在她身后轻声道:“公主放心,闲话几句家常便可离开,娘娘若知道我们在府上连一炷香的时间都没待到,只怕会不悦。”
她再心焦,孟妃在上头压着,也只好暂作妥协,神色委屈。
李家二人权当看不到,嘘寒问暖一番,明褒暗夸一顿,就当完成任务了。
反倒是月霞身后这个书生更难缠,以“孟妃娘娘惦记着”开头,把自家老爹这段时间的动向都问了个遍。
李怜彻挡不来这种口蜜腹剑,全靠李明庚明里暗里地跟他斗法,半真半假地搪塞回去了。
末了,徐恒问了句:“小世子也到了可婚配的年龄,不知可有心仪的人选?”
此言一出,满座皆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