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阁漆黑的楼梯上,二楼不算大,十分空旷,原先被她丢在这里的杂物叫人撤走了。
柳依依拿着烛台,走在前面。
颤颤巍巍的可怜太医跟在后面。
楼下能听到不知名小动物偶尔发出的‘嘎嘎——咯咯——’的可怕声音。
何太医在皇宫当了一辈子值,做梦都没想到,收贿赂求办事,事情来得这么快。
他刚刚把金元宝揣进兜里。
王妃就迫不及待把他赶来朝露阁。
主打一个效率。
推开房门,柳依依把烛台放在案桌上,狭小的床铺上,是一个非常眼熟被包裹的像条大青虫的长发美人。
上一条是紫宸殿的箫景戎。
美人双眼紧闭,高烧不退。
烛光照亮室内一角,露出长发美人的全脸,何太医心中吃惊,是个正值壮年的漂亮女子。
这,是怎么回事?
太医大惊,看向王妃。
柳依依理不直也气壮解释道,“我表弟自小患有女装癖。”
“这些旁的虚的,不说也罢。”
“太医,您快给我表弟看看,都三日了吃老些药进去,怎么还不见好?”
上了年纪的太医没有反应过来。
柳依依着急地把人手臂从被子里一把拽出来,塞进太医手里。www.panguxs.org 盘古小说网
眼前患者明明是个娇弱可欺的超级大美人,太医吹胡瞪须,抖了三抖,摸到手下脉搏阳刚正气,才从男女授受不亲的可怕想象中缓过来。
擦擦汗,太医仔细诊脉。
柳依依在旁边寻了个小板凳坐下,神游天外。
床上,这位打扮俏丽还涂着胭脂白粉的‘娇弱美人’正是三日前被箫景戎亲兵从赌坊救出的裴玄。
她那日实在不放心,直接将人带回楚昭王府藏起来。
后来发生的一切,证实了她的谨慎。
就在他们离开半日后,上京城所有医馆,突然出现许多拿着画像的男人挨个挨个询问,是否见到过此人。
画像上正是裴玄进京时候的青衣样子。
那些人不仅问见没见过此人,还打听最近是否有人来买金疮药、风寒散。
柳依依听了仆人的话,暗暗咂舌。
系统到底让她救了怎样的活爹,这是惹了多大麻烦,祸害了多大的势力啊。
在屋里照顾了半日多,累得变成咸鱼干,柳依依萌生了把他丢出去让人自生自灭的阴暗想法。
吐出灵魂崩溃。
然后被pass。
幸好箫景戎生病,她买药不算打眼,但裴玄喝了药总不见好,高烧反反复复。
一定要请医师,少女气得没办法,出于报复把人打扮成漂亮的女子样貌,让人来看。
但即便如此。
柳依依也警惕地不准他们靠太近。
在所有上门医师眼里,无论老少,楚昭王府的新王妃绝对算是一个超级奇葩讨厌的病人家属。
隔着半米的空气的看病,为难谁呢,不干不干!
她自己也觉得自己离谱。
这不是没办法吗!
何太医的出现解了燃眉之急,柳依依疯狂夸夸自己,那群人再怎么厉害都不会去宫中太医院询问有无见过裴玄吧。
嘿嘿,水眸灵润的少女心里狂吹彩虹屁把自己夸上天。
烛焰下,何太医仔仔细细感受了一会脉象,又扯开美人口舌观察,舌苔厚度,他是赫赫有名称作天下圣手的老太医温秉仁的徒弟,医术极好。
否则也不会被请来医治王爷。
半晌,他扭头和王妃说。
“王妃表弟……”
表弟?
哦哦哦,柳依依连忙点头,她差点忘记自己瞎编的谎话了。
何太医拉下被子,依旧不忍直视但敬业地指着女装裴玄的腰部,“他身上有多出殴打伤痕,最严重的是腰腹部,伤及脏器,下手之人老练狠毒,不致人死亡,却能叫他日后落下体弱多病,一步三喘的毛病。”
他顿了顿,又很想不明白道,“还有一处颇为奇怪,他脑后有道撞击伤口,也可能是导致他昏迷多时的原因。”
“咳咳!”
柳依依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她想起这完蛋男人,当时逃命非要自己公主抱,导致跳窗的时候撞到窗户。
月光下,少女发丝被照成漂亮的金色,瞳仁缩成尖尖,着急问道。
“太医,那我该怎么办!”
可别啊,她花大力气就回来的人,可千万不能变成植物人啊,贪财小咸鱼可是付出了足足一锭金元宝的惨痛代价!
老太医自得顺顺胡子,卖关子。
“幸好你请来了我!”
柳依依两眼发光,满脸期待地看着何太医,让他颇为受用,从腰间药箱取出银针。
布包摊开,一包二十四根不同型号的银针凌列,最长的那根有小臂长。
少女看到不自觉吞吞口水。
何太医最出名的就是这阴阳九针,以小周天针法将人体经脉贯通,调理气穴脉络,达到刺激机体恢复的效果。
柳依依眼睁睁看着老太医将小半个小拇指粗细的银针从拇指外整个刺入贯穿虎口。
噫!
少女脸色惨白!
第二根针从小臂穿入,来回穿捅!
救命啊!她真的感同身受了!
她扭头不敢看,在此发誓以后绝对绝对不要请何太医给她看病,看病也不准下针刀。
偏偏老太医还在笑问她,这一手如何。
强者从不抱怨大环境。
月光下柳依依看见老太医脸上被照亮出一小块笑容,手上勤勤恳恳穿刺透过小臂的超长银针,她胆寒,这是真的很像什么丧心病狂的变态虐待狂啊!
本着治病医师不能得罪的原则,柳依依强忍发抖,捧场道。
“何太医不愧是御医,真是妙手回春,医者仁心啊!这针妾身从前都没见过!”
见有个识货的,何太医从几分自得变成有些开心了,从前皇宫里各位娘娘见了这手,都不准他治,今天他终于能大展身手了。
他高兴,“王妃见识过人啊!您放心,通过这一手阴阳九针,不出五日,我定能叫您表弟完好无损地醒来!”
男女授受不亲,柳依依搬了面屏风来,躲在屏风后面。
她隐隐约约见太医把裴玄抬起,在背后一大块皮肉又穿了根超长银针进去!
柳依依不敢看了。
背过身,听到昏迷中的裴玄冒出细碎倒霉的呻吟,不知为何少女冒出,不是自己被扎针由衷的庆幸之感。
夸张赞叹道,“妾身当然放心何太医,何太医就放手去治,事成之后,再加一锭。”
“!!多谢王妃!!!”
半个时辰过去了。
第一次,柳依依没心情想夜宵锅子和睡觉,浑身炸毛,如坐针毡。
何太医扎完,收针。
从屏风后绕出来,喜气洋洋道,“幸不辱命。”
“老夫等等给王妃几贴药方日日煎服,之后五日,每日这个时辰,我再来施针,就能醒了,但您这位表弟,身体到底受损,日后需好生修养,慢慢恢复,不然折损福源啊。”
福源便是折寿的意思。
柳依依表示记下,她欲送太医回去。
收拾布包回药箱时,老太医看王妃如此大方识货,不免想多聊几句。
乐呵呵问道,“王妃真是聪慧啊,远房表弟都是青山书院的书生,可谓前途无量啊!”
少女拿起烛台的手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