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皇帝做了太多错事。
最大的错,是把下属不当人。
锅让下属去背,然后还把别人一脚踩死,踩死后,又不给别人补偿。
朱由检不认为高起潜会不懂原主的薄凉性格,能被自己三言两语打动,立刻忠心耿耿变成自己手里的一把刀,他难道不怕日后被自己卖了?
不过朱由检没时间等了。
已经浪费了三天。
他记得李自成会向崇祯皇帝下决战书,两人各带大军一决胜负,胜者入主中原,以免战争连绵无期,百姓受苦遭殃。
直接撕开了大明的遮羞布。
大明皇帝的新衣被拆穿,到了那个时候,朱由检手里本就不多的筹码会更少。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哪一日,不过大概也就这几天。
用了三天才掌握了一千多人马,而且只是名义上的,谁知道军士们会怎么想,因为担心会被别人暗中联络,所以朱由检才下令封岛,把威胁降低到最小程度。
现在安全有了基本保障,朱由检要开始动刀了。
定心丸还是要给高起潜吃的。
效果怎么样,天知道。
主要还是高起潜受到内廷打压,他有反抗的意愿,具备合作的基础。
朱由检检讨。
“朕其实不该杀魏忠贤。”
“大哥驾崩时,曾叮嘱朕,魏忠贤可以托付大事,不能杀,朕登基后,没有听大哥的告诫,如今悔不当初,朕犯了大错。”
高起潜得到皇帝的许可,一门心思要搞死王德化杨茂林这些人。
没想到皇帝又向他认错了。
高起潜无语。
皇帝变得太极端。
以前死不认错,现在三天两头认错,高起潜有些摸不准皇帝的心思。
“魏公公也有可杀之处。”
高起潜宽慰:“魏公公与客氏联手,害死了先皇骨肉,而且权势滔天,如果不是皇上先下手为强,可能有不忍言之事发生。”
朱由检不以为然。
“大哥的骨肉被害死,朕的儿子何尝不是死的不明不白,反正都是死,死在谁手里不是死,至少魏忠贤能听皇帝的话,相比较而言,留着魏忠贤更好。”
高起潜脸色煞白。
说实话,他现在有点怕眼前的皇帝。
皇帝性格大变,做事没有章法,想一出是一出,这三天发生的事,已经让很多人惊呆了,不敢置信。
可效果真不错。
一千多人马被限制在岛上,两座桥堵门,只能听皇上的。
还有好吃好喝,又有宫女为他们缝缝补补洗衣服晾晒,士兵们何时有过这样的待遇,乐不思蜀,高起潜就看到过那名叫做李彪的校尉,与一名宫女眉来眼去。
还有,什么叫做皇帝的骨肉也死的不明不白。
高起潜听得冷汗直流。
背后一股寒气。
这让他怎么答?
要是答错了,皇帝不会让外头的军士砍了自己吧。
“你知道朕为什么对王德化他们不满意吗?”
“奴婢不知。”
高起潜不敢乱说话了,连自己眼里敌人的坏话都不敢说,生怕自己说错了话。
“你还记得薛国观吧?”
“奴婢不记得。”
看来高起潜吓坏了。
朱由检很满意。
这就是手里有枪杆子的好处,虽然这支枪杆子并不怎么牢靠,有畏惧才不敢乱来啊。
“天启年,薛国观担任户科给事中,依附魏忠贤,弹劾过东林党,五年前,朕说朝廷没钱,薛国观说不是朝廷没钱,而是贪婪成风。”
“朕问他应该怎么办,他说应该大力使用厂卫,提拔敢向大臣勋贵内廷下狠手的太监,只要有人贪腐就严惩,谁还敢贪婪呢。”
“现在想来,他说的不就是魏忠贤么。”
“结果没几天,王德化经常向朕呈交此人的罪状,连此人家里的隐事,王德化都打探的清清楚楚。”
高起潜听明白了,连忙表忠心,“王德化身为东厂提督,却不为皇爷着想,的确死有余辜,奴婢一定为皇爷拿下此贼。”
朱由检摇了摇手。
“如果只是此事,王德化倒也罪不至死。”
“那年你不在京城,崇祯十年,你在哪里来着?”
“回皇爷,奴婢当时南下监军。”
高起潜提醒。
“是啊,其实你最辛苦。”
“朕登基的这些年,你就没在京城呆过多久,反而是各地跑来跑去,全是吃苦的差事,功劳苦劳都有,却进不了司礼监。”
这话说到高起潜的心眼里。
王德化他们有什么功劳能和自己相提并论?
就算是曹化淳,他也不过是编练了勇卫营而已,自己呢?成功剿灭叛军,去关宁监军,南下平叛去监军......哪怕只是看在自己的苦劳上,也应该让自己进司礼监。
还是王德化这些狗娘养的杂种。
“都是奴婢分内的差事,只要能为皇爷分忧,就是奴婢的荣幸。”高起潜信誓旦旦的说道,皇帝看来是变了,知道谁才是值得信任的人。
以前的皇帝被大臣们忽悠傻了。
如果皇帝真的变了性子,高起潜更有信心了些。
虽然现在北方局势越来越坏,实在不行,皇帝还能南下嘛,到时自己跟随皇帝去应天府,进可退退可守,总不能一败涂地。
高起潜正准备提议把王德化拿下,皇帝又开口了。
“你是忠心的,内廷可不是。”
“那年朝廷没钱,各处又急需用兵,薛国观说勋贵手里有银子,应该向勋贵借钱,以咨军用,朕同意了他的建议,最先开口的是武清侯李国瑞。”
“他家明面上的财富至少有四十万两白银,朕只想向他借十万两,结果他死活说没有钱,朕非常生气,所以朕最后夺了他的爵位,还要抄他的家。”
“你猜最后怎么着?”
朱由检面色平静。
“朕的儿子,老五突然呼唤九莲菩萨,接着指责朕薄待外戚,将会让朕的儿子全部早死,然后朕的老五就死了,你说,他们是怎么办到的?”
高起潜目瞪口呆。
他后来倒是听别人说起过五皇子死的意外,却不知道这里头的隐晦。
“勋贵下的手,他们又是怎么办到的呢?”
“没有太监的配合,决计是办不到的。”
“太监既然能配合勋贵,那肯定也是能配合官员的,既然如此,朕的大哥两次落水,因为落水而亡,真相到底是什么?”
“总不能是魏忠贤,朕的大哥死了,魏忠贤得不到好处,又是谁得到了最大的好处?”
朱由检这几日并没有浪费时间。
不光是搞到了一千多人马,也把原主的记忆,结合自己知道的历史融合起来,越来越多的真相浮出。
哪些人无辜。
哪些人一定是参与者。
比如王德化。
这名太监绝对是凶手之一。
从嘉靖朝开始的冯保,到天启年的王安,这些被文臣称赞的太监,全部都是内书堂出身的根正苗红,一代传一代,老人带新人。
同时,这些大太监与内阁已经形成了近百年的准盟友关系。
而嘉靖朝开始的孟冲、到天启年的魏忠贤,孟冲是厨子出身,魏忠贤是赌徒出身,这些半道成为阉人,最后掌握大权的大太监,全部留下骂名,成为官员和内书堂太监的共同敌人。
崇祯皇帝被鬼神吓住了,从此不敢提此事。
朱由检可不信鬼神。
一切都是科学道理。
所以朱由检非常确定,皇帝并不安全。
高起潜有没有参与。
朱由检认为八成是没有的。
还有两成的风险,朱由检决定赌。
因为现在自己已经有了一定的底气,除非那些人带着兵马杀入宫,否则只要自己不离开琼华岛,有这千余名来自底层的军汉在手,又隔绝了与外界的联系,朱由检想不到自己还能怎么被意外。
赌赢了,通吃。
赌输了,吃一锅夹生饭。
反正不会有更坏的结果,到了该掀桌子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