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大山,草木丰茂,生机勃勃。雀鸟自由嬉闹,知了扯着嗓子鼓噪,成群黄牛悠闲地吃着野草……
王浩躺在树荫下光滑的石头上,感受着从树荫和草帽中洒下的斑驳光点……
他想,哲学与放牛间一定有着某种彼此依存的关系,就像有无相生、难易相存一样真实。
夜幕降临,王浩把牛赶回村子,打上一桶凉凉的井水,洗去一身暑气。他换上白衬衣,去找青梅竹马,昕洁。
王浩来到那堵看了无数次、每道沟壑都了如指掌的灰白后墙下,轻轻敲打墙上的窗户,三短一长,一声蛙叫。然后,他来到小桥边,脱下鞋子,把脚放进河水,感受着阵阵清凉。
桥下,河水潺潺,倒影着洁白的月光。
昕洁来了。她穿粉红色单薄无袖夏衣,露出的两条葱段似的胳膊;晚风吹来,衣服贴在身体上,她的身材苗条婀娜。
昕洁没说话,看了王浩一眼,转身就走。
王浩站了起来,及拉着鞋子,跟在后面。
沿着河沿东上,到了村头的大山,山脚下有一片小树林。
树林里,昕洁背对着王浩。
“这么晚了,怎么来这?”宁静的深夜,月光充盈着树林。www.shitouxs.com 石头小说网
昕洁转过身,说,“我有事告诉你。”她的语气平淡得像湖水,“我要嫁人了。”月光下,她的脸没一点血色,但她瞪着眼,好像在宣战,“我要嫁给西逢。”
西逢姓张,家里排行老三,是个瘸子。他家里很有钱,自认村中霸王。
“三瘸子?”王浩激动的嗓音,就像漏气的破气球。
“是。”昕洁说,“以后,三瘸子就是我的丈夫。”
王浩习惯了离别,但他没想过,昕洁也会离他而去。王浩心里有一幅永恒的画面:天地白茫茫一片,大风呼啸,卷起层层雪浪。他穿锦缎棉衣,在南山半腰亭,架起红泥火炉,温水煮酒,与昕洁畅饮笑谈,共赏雪景。
一切都是泡影啊……
王浩努力控制住情绪,苦笑,“我不在的几个月,发生了很多事啊。”
“很多。”昕洁说。
“人往高处走,我不拦你。但瘸子会遗传。”宽容从不是王浩的优点,过去、现在以及将来都不是。他咬着后槽牙,刻薄地说,“孩子也会是瘸子。”
“我认了!”昕洁的声音有着隐隐的愤怒,像暴雨前沉闷的雷声,“这是我的命!贱人,就是贱命。”
青梅竹马的愤怒让王浩冷静下来。“发生了什么?”
昕洁眼里盈满了泪水,但她面如寒霜,“小燕怀孕了,是个男孩。我哥需要彩礼。我命贱,只能拿肉去换。”她恨恨地说,“这就是老天爷给我的命!”
起风了。风吹过树林,树叶哗哗作响,虫蛙也在一瞬间嘶鸣起来,吵得王浩耳朵疼——昕洁不争气的哥哥,连走出大山的勇气都没有,就等着用妹妹换彩礼!
但昕洁不能嫁给瘸子。
“昕洁,”王浩说,“这不是你的命。你的命不在别人手里,都在你自己手里,你要为自己活。”
“我配么?”假装的坚强消失了,哀弱的真相浮上来。昕洁抓住了人生中的最后的一根稻草。“我配么?”
“没人比你更配。每个人都有追求美好的权利......”
王浩描述着求学的城市……钢筋混凝土堆砌起来的城市在此刻金碧辉煌,而残酷的竞争竟是通往幸福的云梯!
“那个地方,是残酷的,但是公平的。”王浩说,“我们付出努力,就会有所收获。”
昕洁的脸流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王浩看到希望,抓住昕洁的肩膀,继续描绘未来。“我们的婚礼一定要选在最大的教堂,我要给你买最美丽的婚纱……”
昕洁的身体触电似地一抖。她眼里的希望消失了,脸上重新铺满寒霜,“买最美丽的婚纱啊……你有钱么?”
“我上的是名校,还有一年就大学毕业了。”王浩说,“我会找到一份好工作,努力赚钱。”
“一年啊……”昕洁的眼睛变得灰暗、悲伤,没了色彩。“我没这个福气!”
“不。”王浩说,“你不能放弃。”
“浩子……”昕洁轻轻挥手,挪走了王浩搭在肩膀上的手。她的脸上流下了两行闪着月光的清泪。“我对不起你。”
“走啊!”王浩死死抓住昕洁的手。
有些时候,一旦放手,一辈子就流走了。
“不!”昕洁猛地甩开王浩的手,用一种王浩从未听到的愤怒,大声咆哮,“不!”
王浩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昕洁。
昕洁抱着头,像受伤的野兽一样发出咆哮,“我走了。我爸、我妈都会死的。”
昕洁无力地蹲在了地上,头埋在膝盖里,大哭起来。
梦醒时分,王浩才意识到,他只是个普通人,保护不了心爱的女人,也无力改变现实。充满希望的未来终究抵不住眼前的一沓钞票。
王浩放弃了。
“瘸子不会遗传。”王浩用完了人生最后的善良,“祝你们幸福。”
王浩转身走开了。
昕洁从背后扑上来,抱住了王浩,“浩子!”
“放开!”
昕洁绕到王浩身前,一把撕开单薄的夏衣,酥胸在月光下轻轻颤抖。
“贱人!”
王浩一个耳光抽上去,昕洁嘴角有了血丝。但她瞪着眼直视着王浩,嘴唇红得像染了血。她猛地扑上来,两条胳膊缠住了王浩的脖子。舌头伸进了王浩的嘴里,吸吮着王浩的舌头、王浩的灵魂……
王浩体内的野兽觉醒了,把她扑倒在地……
三天后,昕洁出嫁了。
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故意从王浩的家门前经过。王浩一个人喝了很多酒——那一天,细雨蒙蒙,王浩第一次感觉酒里有苦涩,有化不开的忧愁。